《空中之巢》序言
對於粗心的讀者, 讀杯中衝浪最近一年的詩作近於獵豔。 他的語言隨意得天花亂墜, 在情緒的驅使下, 雅的俗的詞匯混雜成大餐, 讓你在生吞活剝的快意中, 忘記詩人本來想讓我們領會點什麽。 但對於心思縝密的讀者, 讀他的詩則是一種曆險。 硬倔的意象, 突罕的轉折, 無序的句式, 讓你覺得這套大餐象鴻門宴那樣危機四伏。
我天性不習慣這種閱讀。 我習慣的詩象溪流, 可以曲折, 可以激越, 但蹤跡可辨; 象田野, 可以色彩斑斕, 可以高低不平, 但一目了然。 我的閱讀習慣來源於中國詩歌的傳統: 單純, 平麵化, 自然而然。
但杯中衝浪顯然不想讓我稱心如意。他的詩象風穿過樹林, 水滲入土壤, 無處不在卻不可把玩。 這種三維甚至更多維的構築, 讓你覺得象仰望無月的星空, 並不眩目, 卻讓人心神迷亂。杯中衝浪這種新異的語言不自覺地改造了我的欣賞習慣。
讓我感到不輕鬆的是他的文字並非遊戲。 《鳥與鳥巢》的危機感, 《詩人》的那種抉心自食, 《梵高最後的舞蹈》中的信仰衝突,《英雄交響曲》的悲壯, 無不反映了詩人胸中的塊壘。 這種塊壘在《聞鷓鴣》中稍事消解, 但馬上就在《采蓮令》和《蝶戀花》中更強烈地重現。 當讀到詩人在《思遠人》,《石榴》,《緣》中向古人今人"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時, 我感得到詩人隨和表麵下的焦灼和孤獨。 隻有在想象故鄉的《冬》, 才能見到詩人片刻的單純和平靜。
我們已經久違了這種藝術的古典精神。 我們已經習慣了把文字當成消遣, 藝術當成點綴。我們的詩歌已經不習慣直接麵對內心的衝突。象杯中衝浪這種靈魂的叩問者, 在傳統中應是列席詩歌殿堂的聖徒, 但在今天卻成了門外的不速之客。
網絡的出現, 使中國新詩正在經曆日落西山的輝煌。 在雜花生樹, 群鶯亂飛的混沌中, 多少妄人因遊戲文字而浪得虛名。 正如曆史一再證明的, 機會常常不能善待天才, 尤其是不合時宜的天才。我願意以杯中衝浪這些傑作的廣為人知, 來否定這種悲觀。
2006年4月11日
注:《空中之巢》,詩集,作者杯中衝浪,中國檔案出版社2006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