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文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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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人化 神化 文化(圖)

(2005-06-13 02:43:18) 下一個
雞:人化 神化 文化(圖)

文/韓陳其

  乙酉是雞年。大年初一,是人節也是雞節,是人雞同歡之節。雞,看起來平平常常,其實,細細想起來、說起來並不是那麽平平常常的了,尤其是在雞年雞日之時……

  中國傳統文化的本質是倡導天人關係的和諧與人際關係的和諧。而體現天人關係的和諧與人際關係的和諧的一個文化標誌就是:每一個人都對應著一種動物屬相,也就是說每一個人都和一種動物保持著與生俱來的天然聯係,而每一種動物都有某些與人相關相似的道德情性操守,則不過是或多或少,或似或擬,或貶或褒,或抑或揚罷了。

  大約在孔子人際關係倡導“仁、義、禮、智、信、孝”的德行不久,漢人韓嬰便在《韓詩外傳》裏宣告發現雞“獨”有“五德”:仁———“見食相呼者仁也”,勇———“敵在前而敢鬥者勇也”,文———“頭戴冠者文也”,武———“足傅距者武也”,信———“守夜不失時者信也”。

  中國古人很講究一個“信”字,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人而無信,何可謂“人”!而在家化的動物中,雞大約也是最守“信”的:“信不失時,守夜唱曉。”這種守信報曉無論炎涼、無論風雨的永恒,感動了一代又一代詩人墨客,唐人李頻《府試風雨聞雞》感慨係之:“不為風雨變,雞德一何貞。”

  人類,源於非洲;當今非洲土人語言,你可以完全聽不懂他的“說”,但是從那律動的語速、鏗鏘的韻律、坦蕩的心相,你完全可以感覺這是“唱”。因此,我甚而至於認為,是“唱”,也是隻有“唱”才能催化催生人類的語言;而現代人類語言的最美麗動人的表現形式也還是“唱”,無怪乎萬人音樂會上,可以“唱”倒全場,“唱”迷全場,“唱”得全場如癡如醉如飛如狂。“唱”,可以說是人類所特有的動作行為,移用於雞,使雞人化,卻顯得是那麽自然甚至那麽親切,這大概是動物世界中惟一可以與人同享“唱”的美譽的。

  十二生肖動物中同最具文化意味的寺廟發生密切關聯的隻有“雞”,“南朝四百八十寺”,南京的雞鳴寺至今仍聞名遐邇。雞唱、雞啼、雞鳴、雞聲,給人留置了馳騁想像的無限時空:唐人李賀在“迷魂”失落的時候,想起了“我有迷魂找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宋人陸遊在“憂國憂民”的時候,想起了“時光雞唱裏,生計碓聲中”。至於宋人梅堯臣的“人家在何許,雲外一聲雞”,其意境高遠、情致淡雅,似乎已有點兒出神入化了。我情不自禁地聯想到一首兒時蹦蹦跳跳唱著的兒歌:“太陽光,晶亮亮,雄雞唱三唱,花兒醒來了,鳥兒忙梳妝……”

  “唱”字的色彩,也因此顯得既自然貼切而又特別耀眼。有個人曾使“雄雞一聲天下白”變成“一唱雄雞天下白”,頗令人不以為然。你隻要細心比較一下,便可頓知高下巧拙。

  現代很多中國人對傳統的“雞德”已經十分陌生,已經遠離甚至拋棄了中國傳統的、優雅的、美麗的、可歌可泣可親可愛的雞的人化、神化和文化。而今,關於“雞”的文化意義的諧音聯想,從“音而下之”發展為“形而下之”,從“形而下之”又發展為“義而下之”,則顯得十分的“下作”。“雞”的粗俗文化,同以“高盧雄雞”為國家象征的法國“雞”的高雅文化相比較,已有天壤之別。

  古人是很富於好奇心和想像力的。雞的守信報曉,永遠是個謎,更好像有那麽一種“神力”在起作用。於是古人心目中便出現了神化的雞:“扶桑山有玉雞,玉雞鳴則金雞鳴,金雞鳴則石雞鳴,石雞鳴則天下之雞悉鳴”(《神異經·東方經》)。從今而後,雞,在中國古代詩詞歌賦中便染上了神化的斑斕色彩:有“金雞”———“金雞唱罷無人見,月滿空山水滿潭”(朱熹詩);更有“錦雞”———“謝家庭樹錦雞鳴,殘月落城邊”(韋莊詞);有“天雞”———“天雞唱罷南山曙,春色先歸十二樓”(陳陶詩);更有“寶雞”———“寶雞前鳴,甘泉後湧”(潘嶽《西征賦》)。如今還有個城市叫“寶雞”,這或許就是一種所謂的“情結”吧!

  科學發展到今天,雄雞報曉的奧秘終於被揭開了:夜晚雞腦分泌一種“黑色緊張素”,遇有光線,則發生化學反應,產生一種隨地球自轉規律而形成的“生命鍾”。倘若古人有知,當會聞扶桑玉雞而翩翩起舞。

  我的父親韓慶生和母親韓秀華都特別善良,不僅教育我們要善待人,而且還教育我們要善待動物。兒時在鎮江過年,正月初一這天,母親總是捧上好幾把白燦燦的大米,dou-dou-dou,把雞喚來,口中念念有詞:“今天你們也過節,好好地吃吧。”那虔誠,那認真,令我肅然起敬,但也令我大惑不解———那是一捧米也能救活人命的時代呀!現在終於明白了,這其實就是近幾年才逐漸為人知曉的西方的“動物福利”思想,聯想起母親用白燦燦的大米給雞過年,真叫人感慨萬千。

  大了,到當上了大學中文係的老師後,才知道:人有節,動物也有節,也是以“雞”打首的。三國魏人董勳《問禮俗》:“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羊,四日為豬,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雞日”便是雞節———大年初一,人雞同歡之節。歐洲一些國家也盛行給動物拜年的風俗,如比利時,在新年第一天無論男女老少,起床後第一件事便是向豬、牛、馬、狗、雞道一聲“新年快樂”。中外習俗如此相通,發人深思!

  乙酉雞年雞日,那雞更是要受特別優待的。然而,在其餘的日子裏,吃雞往往等於吃“吉”,雞成了古人待客的上品,並且形成了獨特的烹調方法:韓雞———“本法出韓國所為也。猶酒言宜成醪、蒼梧清之屬”(《釋名·釋飲食》)。如今,聽說過山東德州扒雞、安徽符離集燒雞,然而,卻未聽說過韓雞……是遺憾,還是惋惜,好像說不清。

  乙酉雞年,正巧,我的妻子屬雞,我的兒子也屬雞!我的兒子韓樾夏特地給我從負笈求學的美國東海岸的費城,精挑細選,選中一張金鍾賀卡,賀詞是“為爸爸敲響新年的鍾聲”!孩子,“為爸爸敲響新年的鍾聲”,同時,也敲開了風風雨雨的記憶大門。

  23年前的夏秋之交,在即將作父親之前,我給我的孩子準備了兩個名字:男孩叫韓樾夏,女孩叫韓樾雅。雅者,夏也;夏者,雅也。因此,樾夏、樾雅,異名同義,至少有三個蘊涵:因諧音而有了出生的時間的蘊涵,因古義而有了造福華夏的蘊涵,因諧音和古義而有了騰越華夏的蘊涵。很可惜,不是雙胞胎,樾雅的名字就落空了!

  4年前的夏秋之交,我陪送兒子韓樾夏從南京來到北京讀大學,那天的晚上,北京的雨下得真大、真多情,好像是一場“洗禮”,然而,北京不是我的家;4年後的夏秋之交,我又目送兒子韓樾夏從北京的首都機場飛美國讀博士。那天的早晨,北京的雨也下得真大、真多情,好像又是一場“洗禮”,隻不過,北京已是我的家。兒子韓樾夏十分感慨地說;“老爸,真有意思,來北京讀大學的第一天,下雨;讀完大學離開北京的這一天,也下雨。雨好像跟著我們走。”我和兒子半開玩笑地說:“這就是雨鍾情———雨中情!”

  兒子韓樾夏是在風風雨雨中長大成人的,是奶奶的三個“要要要”才使他來到了這個世界。在奶奶韓秀華、爺爺慶生和三個姑姑的精心而粗放的嗬護下,韓樾夏在江蘇鎮江從三個月長到了上幼兒園大班的年齡。一輩子隻吃剩飯剩菜的奶奶,其善良而淳樸、熱情而仁慈、辛勞而樂天、頑強而勇敢、無私而無我的品格精神,一直伴隨並影響著韓樾夏。

  兒子韓樾夏在北京上大學,我告訴兒子隻有一句話:“老爸一沒權,二沒錢!靠什麽?靠自己!”兒子,真的一切靠自己,大學本科畢業,被美國的許多著名大學直接錄取為博士生,並且獲得了全獎資助。

  兒子韓樾夏在離京赴美前的最後一個下午,非常地傷感,與我並排而坐,默默地流著眼淚,想說些什麽,結果什麽也說不出來。我也說不出話來,強忍著,眼淚還是默默地流了出來。我知道兒子的心:父母在,不遠遊!8月,兒子韓樾夏去美國求學,我又要再度去韓國任教,大海重洋,天各一方。

  前幾天,我回到北京,見到兒子韓樾夏在美國的來自北京大學的中國學姐,這位學姐告訴我說:“韓樾夏不僅特別聰明,而且脾氣特別好,待人特別好,整天笑眯眯、笑嘻嘻的!”我最感得意的是“整天笑眯眯、笑嘻嘻的”。這可以說是得了奶奶的“真傳”!這是一種達觀樂天的美妙心態:難能矣!有人非常欣賞“笑”傲江湖,其實“笑傲江湖”的“笑”絕不是“笑眯眯、笑嘻嘻”的“笑”。殊不知,蒙娜麗莎的“笑”,釋迦牟尼的“笑”,絕非“笑傲江湖”之“笑”,而是清清淡淡的“拈花一笑”。

  雞“獨”有“五德”,“五德”的本質在於“行”。中國傳統儒家文化的本質是反對空談,反對坐而論道,強調實踐,特別強調身“體”力“行”。《易·傳》有雲:“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你是“君子”嗎?“君子”就要去“行”!如何去“行”?像“天”一樣地“行”,像“天”一樣地“不息”地去“行”!天,行而不息則自健;君子,行而不息則自強。

  中國現代倡導“從我做起”、“從小事做起”、“從今天做起”的文化精神,其實,這正是中國傳統雞文化的“五德”,這正是中國傳統儒家文化的“力行”,這正是中國傳統儒家文化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正是中國傳統儒家文化的“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也”!

  謹以此文獻給屬雞的妻子立紅,獻給屬雞的遠在美國東海岸負笈求學的兒子韓樾夏,獻給一切屬雞的朋友:雞年大吉。

  附注:韓陳其,江蘇省鎮江市人,《鎮江人物詞典》及《我是鎮江人》兩書有所介紹。曾任教於徐州師範大學、南京師範大學、韓國淑明女子大學,榮獲“南京師範大學優秀學科帶頭人”榮譽稱號,連任兩屆江蘇省語言學會會長。現為中國人民大學中文係教授、韓國湖西大學客座教授、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院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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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2-07 09:5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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