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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電線木頭上經常可以看到一些自己寫的換房條子(那時不叫小廣告, 也不是牛皮癬), 為上班近點而換房, 為鄰居關係太糟而換房, 急得走投無路換房的話大致就會吃點虧, 所以有時會寫上“大換小”, 其實這時的大小最多不會相差2-3個平方米, 現在的房子這點麵積可以忽略不計, 但那時兩三個平方相當於一個“人均麵積”啦。說到因鄰裏關係不好而換房的最“出彩”宣言是“阿拉是拿儂一點辦法還沒有, 我怕你們, 扯哪我吃點虧, 去調一家江北人來, 看儂還有啥本事!!!” 對不起, 不是我又偏見, 這是真實故事。--轉載者
在我的印象中,調房子的過程艱難而又曲折,當時就有一句戲言:“調房子比找對象難”。的確,找對象是一對一你情我願的事情,而調房子是一家子對一家子的問題,隻要家庭成員中有一人投反對票,那便全盤否定了。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上海大概算得上是全國住房最困難的城市了,平均3平方米/人以下的蝸居家庭比比皆是。 那時候上海人常常被外省人嘲笑精於算計,原因之一可能緣於在如此逼仄的環境裏照樣可以“螺螄殼裏做道場”,為自家創造一個舒適妥帖的小小空間吧。
那時還沒商品房的概念,但改善居住條件又是許多人家的“剛性需求”,怎麽辦呢?於是,調房子便成了上海人的一個重要手段。這個市場相當鬧猛,絕不亞於今天火爆的房屋交易。
我家當時也是這支調房子大軍中的一員,隻是幾十年的調房心願,漫長的看房曆程,最終連一次房子也沒換成。不過,房子沒調成功,收獲還是有的,我媽的一些老友都是在調房子的過程中相識的,而他們的後代有不少也成了我的朋友,至今仍有往來。
在說調房子的經曆前,先來介紹一下我家的格局:我家住在愚園路909弄,那條弄堂臨近江蘇路。聽父母說,他們是用幾條“小黃魚”(黃金)向二房東“頂進”底樓一層樓麵的。父母原本住在江蘇路安定坊前樓的一間房裏,後來我出生了,父母覺得空間小了,這才搬來了909弄。
幾年前我得知安定坊5號就是作家、翻譯家傅雷的舊居,不知我家那時住的是幾號?跟傅雷是不是貼隔壁的鄰居?我問過至今健在的老媽,可惜她也吃不準了。
909弄是新裏結構,三層樓高。當年,二房東一家住在二三樓,我們住一樓兩間房。老早沒有建築麵積這一說,每間房都是實打實地計算,我們的前間有21點幾平方米,後間18點多平方米,一共差不多40個平方米。再加房前有個小花園,後麵有個小天井,在當時的居住條件下,我們一家三口人住得算是寬敞的。
有人會問既然住得如此舒適,調啥房子啦?是呀,我們和二房東相安無事地住了十幾年,沒承想就在某一天的下午,二樓的木樓梯“劈裏啪啦”響個不停,接著就是二房東直著嗓門跟對方大聲地理論了好幾分鍾。我媽拖住我不許探頭張望,當時還以為他家又被抄了,可等到燒晚飯時,我看到了奇怪的現象:一直緊閉的大門敞開著,門外有許多看熱鬧的鄰居,一樓的走廊裏堆滿了舊家具和包袱,還有好幾個陌生人上上下下地搬東西……
鄰居告訴我二樓前間被人搶了,“嘖嘖,這是塊‘肉’啊。”她的話語裏滿是惋惜。看來,搶房子的早就看準這塊“肉”了,而且還看準了二房東沒有抵抗力。沒料到前間剛被搶去幾天,二樓後間又被一家人搶去了,現在的二樓一下子多出了11個大人小孩,原來我們兩家合用的衛生間頓時變得臭哄哄的,而一樓合用的廚房也被塞進了煤球爐。居住格局被完全破壞了,我父母於是萌發了換個環境的想法。
說是調房子,可怎麽個調法?對父母來說是個新生事物,而對他們“啟蒙”的是父親的一位遠房親戚。那位我要叫他什麽哥的人有一句“經典名言”——“你要是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房子肯定調得成”。
1970年代初,這位哥婚後便擠進女方在彭浦新村一套30平方米不到的二室戶裏。用了“擠”這個字,那就真是擠了。那二居室裏住著女方的父母和外婆以及還沒成家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如今再擠進一個夫婿,還要辟出幾個平方米給他們做新房,各種矛盾便滋生出來了。
他第一次換房子就遇到了好機會,對方住在淮海西路一套公寓裏的5樓,33平方米的一間朝南房間,開門就是個百把平方米的公用大曬台。遠親對父親說,從看了房子第一眼後他心中就有藍圖了:朝南的層高3.5米以上,搭個大閣樓等於上下二層,可以解決居住的大問題了。而那個大曬台雖然是公用的,隻要先下手為強占領它幾十平方米,搭建幾間房,從奴隸到將軍,矛盾頓時化解。
雙方看過房子後,遠親覺察出對方的猶豫。不用說,從徐匯區上隻角搬到閘北區下隻角畢竟心理上是有落差的,而且人家的房子多少挺刮,和新村工房的低矮相比,真正是從小姐到丫環了。但遠親抓住了對方的軟肋,那就是他離異後又覓到對象要結婚,然而前妻和孩子們與他同住在一套公寓的另外兩間,抬頭不見低頭見,他需要擺脫老環境。遠親“曉之以理”的結果,便是他們同時去了房管所開了調配單,然後完成了交換。
遠親的第二次換房更有成就感。搬去淮海西路後他在曬台上搭了一南一北兩間臥室,廚房衛生一應俱全。可畢竟在曬台上建房,夏天熱得要命,冬天又冷得要死。優勢是廚房和衛生間獨用,地段又好。
這一次他是三家連環調成的。遠親先找到了陝西路的對象:三樓34平方米的朝南正房間,全是落地窗,外加7平方米的亭子間,鋼窗蠟地非常有氣派,雖然衛生間與隔壁人家合用,可那家人不大回來。他中意陝西路,但人家不要他的房子。遠親不氣餒,在他得知了陝西路的要求後,他便去交易市場找下家,在蹲點了好幾個星期後,終於找到了在人民路有三間一套工房的人家,而人民路也喜歡遠親淮海西路的公寓房。就這樣,人民路搬到遠親家,遠親搬去陝西路,而陝西路的到人民路,皆大歡喜。
遠親告訴父親,要想住得好,無非是犧牲麵積換獨用,或者犧牲獨用換麵積,再不然犧牲地段換大房。他分析我家的條件有優勢也有劣勢,優在地段好,賣相好,還有加分的地方:公用麵積大,樓層高,可搭建閣樓。最大的劣勢是煤衛合用。所以像我們家是需要犧牲麵積換獨用的。
遠親走後,我父母做出了兩個決定,一是決定將後天井的小衛生間和後房間打通,變成獨用的大衛生,也避免了和二樓合用變了味的衛生間;二是有空就去複興中路跳水池對麵的黑石公寓,那邊有個自發的換房市場,有需求的都會去那裏尋找機會。我的遠親房子越換越好就是在那裏“蹲點站崗”的結果。
那段時間,吃過晚飯後我們一家三口便行動了。我媽在煤氣灶上搗漿糊,我在32K大小的紙上用“藍印紙”覆蓋著抄寫自家房屋的情況以及換房的要求,然後坐在我爸自行車後座上,跟他一起乘著夜色在電線杆上張貼換房廣告,順便也看別人早先貼上去的招貼,有合適的房源趕緊抄下聯係方式……
不過,貼廣告的方式很短命,過一二天再去看,原來的廣告要麽被覆蓋住了,要麽被撕走了。於是新一輪的搗漿糊、抄寫、張貼再重新來一遍……相比之下,周日的黑石公寓大門口真的很熱鬧,擠滿了黑壓壓的急於換房的人群。至今回想起來,這情景有點像人民公園“相親角”。大家麵對麵地談條件的確要比在電線杆上貼廣告來得直接。談得攏的當場就去對方家看房子了。
在我的印象中,調房子的過程艱難而又曲折,當時就有一句戲言:“調房子比找對象難。”的確,找對象是一對一你情我願的事情,而調房子是一家子對一家子的問題,隻要家庭成員中有一人投反對票,那便全盤否定了。
我家曾和中山公園附近的一家人談妥了換房子的事,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家的二兒子死活不同意,使得兩家人共同的努力打了水漂。後來才知原因,他家有隻兩三平方米左右的大壁櫥給二兒子搭了鋪單獨睡覺,要是搬到我家他就沒這個特權了,他自然不同意。
調房中我家還碰到過萬分沮喪的事,我們和興國路的一家子興衝衝地去房管所辦理手續,工作人員說這塊地段屬於特級地區,不是隨便誰想進就能進的。當時我父親屬於被審查對象,哪能讓他混進“特區”呢?
調房子盡管沒調成,但回憶起當年調房子的故事仍然回味無窮。上海人為解決居住困難在換房中的智慧絕對令人佩服,“三調”、“四調”不稀奇,我甚至於聽說有位老兄當年無房結婚,硬是靠著“七調”才有了間婚房。光是七戶人家來來回回看房這個“工程”就有多麽紛繁複雜了,這麽活絡的頭腦使我聯想起水中遊刃有餘的魚兒。
調房,是當年草根階層自行摸索出的資源整合的好辦法,充分顯示出本埠的民間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