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揮一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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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要頂:誰說上海男人不打架?Z.T 老底子哪能“打相打

(2015-02-13 16:20:51) 下一個


“打相打”,發展到“打群架”,是文革開始後才有的。

我記得,也不是一開始就“打群架”了,比“打群架”更早的“打相打”是“配模子”與“拉場子”。

話還得從每個弄堂都有“一隻鼎”(老大)開始說起。

老早弄堂裏男孩子也打架,也有“拜大王”一說,誰最厲害,就拜誰為王的意思。

還有“二王”、“三王”,好像梁山伯英雄排座次,但也隻是說說而已,並不當真。

到1966年夏天,中小學都“停課鬧革命”了,大家閑得慌,打架的機會驟然增多,爭奪“一隻鼎”(老大)寶座似乎也突然迫在眉睫起來。

“一隻鼎”一般都是打出來的,而且都有值得傳誦的成名之作,就象老上海的各種“霸頭”。

比如錢家塘“小霸王”的成名之作聽說是這樣的。

據說有一天,他知道了錢家塘裏的誰誰竟然挨了別的弄堂誰誰的打,他立馬帶了幾個兄弟過去,手舞菜刀,一陣恐嚇,兵不血刃,便告大勝而歸。

從此,他就坐定了錢家塘“一隻鼎”的寶座,直到他被錢家塘裏的別人以同樣的方式拉下馬。

“小霸王”的下場當然是吃官司。

是“一隻鼎”都進過“老派”進過“廟”。

“老派”指派出所,“廟”則指區一級的“分局”。如黃浦分局叫“黃廟”,盧灣分局叫“盧廟”。

老是進出“老派”進出“廟”,就變成“老吃老做”了。俗稱“兩進宮”朋友,“三進宮”朋友等。在江湖上,卻是一種資本。

烏魯木齊中路上有個很大的石窟門弄堂,叫“麥琪裏”,我就出生在那裏,前些年被夷為平地。

當年“麥琪裏”的“一隻鼎”叫秦來,瘦高個子,好象身上也沒有什麽栗子肉,卻也是一匹勇夫。

他的成名之作,與錢家塘“小霸王”又不同。

他是白天先帶了幾個人,去扁了別的弄堂的誰誰,當天晚上,被三五個彪形大漢堵在了自家的後門口。

據說他毫無懼色,轉身回進去,拿出一隻啤酒瓶來,當著人家的麵,往自己腦袋上就是一下,然後,血流滿麵地問別人:

“你們今天準備怎麽個打法?盡管放馬過來。”

那夥人見他有英雄豪氣,居然當場作罷,馬上拿出香煙來,散一圈,迅速化敵為友雲雲。

而在一邊看熱鬧的“麥琪裏”眾人則深深折服。

秦來隻讀到小學六年級就文革了,所以我一直納悶,老早江湖裏的“自殘保身”把戲,他是從哪裏學來的。

看來一定有收了山、混在民間的所謂“老江湖”在暗地裏口傳心授。

有道是,君子之澤,五世而絕。這“小人”之澤,竟是曆三五世而不絕啊。

據說那秦來傷人無數,樹敵太多,屢遭追殺,在上海灘呆不住了,隻身逃到江西去避險。

他的藏身處,正是我插隊的那個縣。

我有個朋友曾去見過他,回來告訴我說,渾身有傷,臉色蒼白,天天躺著抽煙,水米也不大進。

即便如此,不到半年,還是被人從上海追殺而來,身中17刀而亡,時年25歲。

當地公檢法一看,壞人打壞人,根本不查。

最可笑的是我們弄堂的“一隻鼎”。

我們弄堂叫“上方花園”,裏麵有70幢三層樓的花園洋房,其中44幢是一家一幢的大戶人家。

那些人家的男孩子大多文弱,知書達禮的,根本不參加打架這類粗鄙的遊戲。

他們玩的是“搏克星”(boxing)、壘球、汽槍、旱冰等更小眾的玩意,且需要很多錢先添置設備。

因此,我們弄堂的“一隻鼎”很長時間內是虛位以待。

據說這種群龍無首的局麵,很讓別的弄堂看不起,他們甚至懶得跟你來打架,直將你視為無物。

幾年後,我插隊回家探親時才聽說,上方花園當年其實也有“一隻鼎”的,就是某著名電影演員的兒子!

此人的二弟是我小學同班同學,他家三兄弟能不能打架,我太清楚了。

好,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小霸王”和秦來的揚名立萬,隻能算是“野路子”。

說起來現在的人們要不相信,當年男孩子還有揚名立萬的“正路子”呢,那就是“配模子”。

其過程實在是儒雅之極。若非親見,不敢置信。

我曾經有幸參加過一兩次這樣的“配模子”活動。

那簡直是“三國”的當代版。

有兩個弄堂的男孩子相互不買賬,也已產生了好幾次摩擦。

怎麽辦?有種就來“配模子”!

贏的一方的老大就不但是自己弄堂的“一隻鼎”了,還兼任輸的一方所在弄堂的“一隻鼎”。事關興亡啊。

雙方都有十來個人,除了那個要比拚的主角“大模子”以外,其他都是他的朋友或小嘍羅。

我算是其中一方的嘍羅。

有的背著裝滿“涼白開”的軍用水壺,專管飲料供應;

也有的拿毛巾、折扇,專管擦汗驅熱的;

還有專門幫助按摩肌肉的;

當然還有類似軍師或教練的角色,可以將對方破綻看在眼裏,於場間告訴自己人。

30年後,有了拳擊電視轉播,我才明白,這一套,都是從老上海的拳擊賽裏學來的。

“配模子”是謝絕閑人觀摩的。

因此,場地要求很高,一般是全封閉式的。弄堂裏,公園裏都不行。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觀摩。是在淮海路上的高教局裏。

這房子原來是盛宣懷的,1949年後歸高教局用。

文革了,高教局被整體趕走了,工人造反司令部尚未進駐,空關著呢。

我們雙方二十幾個男孩是一齊翻牆進去的,謔,好大一個花園。

到了約好的時辰,雙方麵對麵一字站開,象極了“三國”裏的兩軍對陣,就差叫一聲:“來將報名,本帥不斬無名之鬼”了!

真真是,“不是英雄,不看三國”了。

有時候還有“墊賽”,先讓兩個二流角色比劃幾個回合。

更多的時候是主角立馬登場,“大模子”跟“大模子”直接“配”起來。

雙方走到場地中間,四手相握,先要低聲問候,問候語是:

“向儂學習”。

說話都是誠懇而文靜,誰不懂規矩,說話哇啦哇啦,誰從此就會獲得一個綽號,叫“草狗一隻”。

有時候還要打聽一下師承,因為同在一個區裏,兩人很可能就是區少體校的同門師兄弟。

因為摔跤運動在1960年代曾經風靡滬上,一點也不會擺弄的男孩幾乎沒有。

因為那樣的話,是要被看不起的,連女朋友也交不上的。

我的中學“一塌刮子”隻有五六個體育教員,其中就有兩個是有等級的摔跤教練,好比現在的跆拳道的什麽帶一樣。

他倆最受男同學的愛戴,也最受女同學或女同事的追捧。“文革”挨批時,都傳出過不止一樁的令人豔羨的“桃色新聞”來。

所以,雖然“模子”就是指的身坯,但“配模子”決不是隻比誰個兒大,而是要看誰的摔跤技術高超。

摔跤正式開始,也無中人,也無裁判,一切隻憑良心。

一般是三戰兩勝。

局與局之間,大家各為其主,幫助放鬆肌肉的抓緊按摩,擦汗的擦汗,喂水的喂水,打扇的打扇,跟現在電視轉播的拳擊爭霸賽沒什麽兩樣。

全場一直鴉雀無聲。

直到決出勝負的那一刻,人群中才會響起一陣很短的顯然被自我壓製過的低低的歡呼或歎息聲,從來沒有狂呼亂叫。

氣度大的對手還會相互交流幾句,指出得失所在,一如圍棋象棋的複盤。

臨了,還要再一次四手相握,輕輕道一聲:

“向儂學習”。

但是,好景總是不長。

還沒轉過年來,這“配模子”就大大地走樣變味了。

先是有人出陰招,做犯規的動作啦,踩腳麵啦,拉衣服啦,以及摔倒時故意以己之臀壓人之腹啦,等等。

於是,引來不滿,引來爭辯,引來出手相幫,最後很快演變成“全武行”。

這樣一來,“配模子”演變成了“拉場子”。

場地也不再講究,隻是大家叫一幫人,找個地方了斷恩怨。

雖然彼時,雙方主角也摔跤,但已是象征性的了。

往往不及一半,雙方就都借故對方使陰招,一哄而上,大打起群架來。

更多的是“摔杯為號”,比的竟然是誰先摔杯了。

悲夫!儒雅終於化作野蠻。

“配模子”雖然就是打相打,但我至今還是很懷念那句“向儂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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