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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男人,到越南找老婆去!

(2010-04-07 05:42:35) 下一個
中國男人,到越南找老婆去!

南都周刊

[導讀] “越南老婆”帶上了販賣婦女、買賣婚姻等負麵色彩,並被解讀為中國低階層男性的婚姻夢。

然而,“到越南找老婆”夢境現在已經蔓延到中國的大城市,並被高收入都市男性遠征赴越求偶的現實所證明


到越南相親去

2010年,中越建交60周年。官方的慶典還沒有進行,民間的熱潮已經開始。

先是有南京生意人老戴發帖宣稱,“花 3.5萬娶回越南老婆”,據說見麵禮金才100元。緊接著,月收入不到2000元的重慶農民工洪林,也躍躍欲試想抱個越南媳婦回家……

仿佛一夜之間,“到越南找老婆”,成為網絡上最熱鬧的詞匯。與“鳳姐”和“選秀”等話題一道,“越南新娘”刺激著中國兩性社會的神經。

原本,“越南新娘”的含義,在中越上千年的交流史裏,僅僅意味著上千年的通婚,其基礎是國界兩側共同的文化、習俗和信仰。近年來,“越南老婆”又帶上了販賣婦女、買賣婚姻等負麵色彩,並被解讀為中國低階層男性的婚姻夢。然而,“到越南找老婆”的夢境,現在已經蔓延到中國的大城市,並被高收入都市男性遠征赴越求偶的現實所證明。

《南都周刊》此次跨國調查,也沿著如斯的脈絡進行。記者在越南見證這些中國大陸尋妻客求偶過程的同時,也在解讀赴越中國都市男性群體的婚姻心態,並揭示商業利益捆綁下跨國婚姻的風險,以及新婚家庭不明朗的未來。

騰龍旅店的日與夜

“越南新娘”,這四個字對於初到騰龍賓館相親的中國男人們來說,如同真假未知的幻夢。從“閃戀”到 “閃婚”,快餐式的跨國婚戀模式,在這個旅店每日上演。

3月第3周的一天,來自北京的趙海,倚靠在越南海防市騰龍旅店(Thanh Long Hotel)的房間,那張深褐色的沙發上。

午後的天氣有點潮悶。這個39歲的單身男人,看著天花板,呆了半天。

“在北京,我經常做夢,做夢回到了這裏(騰龍旅店)。”他對《南都周刊》記者說:“睜開眼睛看到天花板,我才發現自己躺在中國的家裏。我會恍恍惚惚地想,究竟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

作為一家網站的老板趙海,已經是第二次來到海防了——他還想再試一次。上回,他在騰龍旅店相中了一個漂亮的越南女孩,但猶豫了十幾天,他始終下不了決心,把這個女孩娶回中國去。

帶領趙海來到騰龍旅店的是老戴,一個最近在互聯網上知名度很高,號召男網民到越南找老婆的40歲男人。他的相親團裏,有來自中國上海、深圳、廣州、沈陽、北京、石家莊等六大城市7名“團友”,他們決定到越南來,都是因為看到了老戴的博客——記載著老戴與越南老婆阿銀的相親故事,抨擊中國的城市女孩;這一路上,從南寧,到河內,到海防,老戴和趙海們一路上談論的,也都是如此。

男人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尋找越南老婆。婚戀氣息包圍著這些來自北國的男人。騰龍旅店位於一條叫做良慶街(Luong khanh Thien)的馬路邊,附近的大飯店們每周舉行至少一場以上的婚宴,而馬路西側則配套著數家婚慶用品店。從玻璃大門進入騰龍旅店,所有人都會經過一個由奶黃色地磚、抽象浮雕畫、多米立克廊柱和東亞假山裝飾的飯廳,然後發現,巨大的“囍”字張貼在飯廳的盡頭。

“越南新娘”,這四個字對於初到騰龍賓館相親的男人們來說,如同真假未知的幻夢。從3月17日開始,這些來自北國的男人,開始與一批又一批的越南女孩見麵。旅店為來客們提供從“閃戀”到“閃婚”的全部場所,從二樓客房間的相親,到一樓飯廳的結婚。騰龍旅店的店員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他們看慣了相親的女子在樓梯上上下下,看多了異國男人們的興奮、失落或者猶豫——每一次聚餐,每一個夜晚,他們都會談論遇到的越南女孩,還有他們經曆過的愛情。

越南民眾和小販們每天在旅店外聚集,離散,但哪怕是騰龍旅店附近的本地人,都不知道,這一幕幕的奇異過程,就在他們眼皮底下發生。

阿濤的新婚

3月17日上午,騰龍旅店開始熱鬧了起來。當老戴和趙海們到達時,上一批相親團成員、來自中國東北的阿濤已經在舉行婚禮了。

初到騰龍旅店時,除了老戴外,包括趙海在內的男人們,大多都表現得沉默而謹慎。他們提著各自的行李,穿過騰龍旅店的飯廳,從樓梯走上二樓的客房。在樓梯的盡頭,一幅半舊的木質浮雕畫刻畫著三名越南女子,穿著紅黃色的長袍,彩帶飄飄,垂目修長,彈奏著不同的樂器。

麵朝浮雕左轉,第一個房間,就是阿濤的新房。自從上一批老戴帶來的相親者離開後,40歲阿濤一直和他的準新娘住在這裏。曾經離過兩次婚的他,形容自己是“啪的一聲”就來越南找老婆——剛與中國太太離婚一個月,他在網絡上看到老戴的博客以後,立刻辦理護照飛往越南,然後迅速相中了19歲的越南姑娘阿翠,前後共花了四五萬塊人民幣。

“我這個叫做最後一搏了。”阿濤坐在臨時鋪上花紅毛毯的床上,摟著阿翠對大家說,“我老婆漂亮吧?這事兒呀,宜早不宜晚!你不早選(越南老婆)的話,就給人家就挑走了!”阿翠不明白自己的新婚丈夫在說什麽,一邊看著阿濤,一邊看著這些新來的相親郎,自個兒也笑了起來。

阿濤的親身“示範”引來了團友們的興致。老秦,一位來自南方大城市、年紀超過50歲的學者,對新娘的年輕很感興趣,還向大家列舉楊振寧的例子:“楊說自己被翁帆照顧得很好。我認為那個女人還是愛他的。這麽大的年齡,不下很大的決心怎麽會嫁他呢?我覺得呢,翁帆還是有膽量的,並且還敢於犧牲。”

新房裏,年輕的伴娘也引起了來訪者們的注意。她穿著白色的鏤花蕾絲長裙,蹦來跳去,時而躲在人們背後,時而捂著嘴,用越南話興奮地笑喊。

“她可以作為我的備選嗎?”趙海站在房門問老戴。

“當然可以。”老戴回過頭來,拍著趙海的肩膀說,“我叫養媽跟她說就好了。”

由於女方的親朋大多來自海防市區之外,阿濤的喜酒在中午就開始了,騰龍旅店也播起了激揚的音樂。在主持人聲嘶力竭的鼓動中,阿濤和他的越南太太站在“囍”下切蛋糕,喝交杯酒,而老戴熟悉的養媽“阿珍”,以及老戴的越南老婆阿銀,則忙著在旁邊為他們翻譯。在向賓客祝酒的時候,阿翠和父母都隻喝了一點,她的中國東北老公顯然覺得不過癮,一仰頭,把滿杯紅酒都悶了下去。

速配開始

騰龍旅店的客房看起來就像中國的招待所,有的朝向嘈雜的馬路,有的則沒有一扇窗口,頂上還掛著陳舊的鏡麵反射球。不過簡陋的環境沒有消減中國客人們的興致。婚宴過後,男士們聚集在一起,坐在沙發,或者躺在床上等待相親。在趙海的房間裏,大家不約而同地,又談起了伴娘。

“你喜歡那伴娘嗎?那個女孩,你能接受嗎?”老秦問趙海。當得到肯定的回答時,他揮舞著手臂,演講一般總結:“樣子過了關,起碼算過了門檻了吧。我在中國(沒有找老婆),就是這個原因。男人就是視覺動物,樣子過不關,後麵的就不想談。”

當時針轉到了下午5點,老戴開始在走廊裏朝各個房間叫喊:“女孩子們來了”。

男士們迅速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間,騰龍旅店的二樓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門都被帶上了。

木樓梯響起了腳步聲。老戴熟悉的“大養媽”阿珍來了。阿珍是一個中文流利的肥胖中年婦女,手機不時響起,她的身後跟著幾個同樣是養媽的大齡女人。這些女人各自帶著兩三個到五六個女孩,聚集到騰龍旅店二樓的走廊。女孩子們有的穿著簡單的牛仔服,有的穿著舊式的絲衫,大多數都勾著手指,站在那裏,等待長輩們的調遣。


中國男人阿駿和越南女子阿好在海防司法廳禮堂領取了結婚證,司法廳為了這些新婚夫婦準備了葡萄酒慶祝。


相親開始了。房門打開。阿珍分批帶著若幹個女孩子,逐次走進相親者的房間。她們每批在每個房間逗留十來分鍾——在這十來分鍾裏,阿珍告訴中國男士們,他們要迅速判斷自己是否喜歡其中的一位,並願意跟她繼續發展下去。養媽阿珍會坐到男士的身邊,擔當翻譯,讓男士詢問對方的年齡、學曆、家庭等問題,而女孩子則會用給越南話回答這些問題,通過養媽翻譯給這些男士。

第一天見麵,氣氛略帶局促。幾乎所有的男士都變成了結巴,與坐在對麵床沿的女孩對望著,有時這種對望會持續很長時間,有時則瞬間而過。“是有比較好看的女孩,但我不知道怎麽跟她說話,”相親者阿根看著一個貌似香港明星佘詩曼的女孩,對阿珍無奈地說。

阿珍拉起阿根的手,眯起眼睛笑著說:“你什麽都可以問她。你可以問她年齡,問她工作。還有,你可以問她以前有沒有戀愛過,是不是處女。”

除了阿珍,其他養媽都在現場觀看這個過程。她們有的站著觀看,有的翹起手靠在牆邊,如果某位女孩子看來明顯引起了男士興趣的話,她的小養媽便會坐到這位女孩子的身邊,耳語幾句,之後向相親者打眼色。

不過最終的撮合,還是要靠阿珍來進行:“如果你喜歡哪個女孩子,想留下她(在騰龍旅店),你就告訴我,我出去以後問問她的意思就好。”這是阿珍每次離開房間前必講的話。

幾輪相親之後,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大家發現,卸下白色長袍的伴娘已經坐在了趙海的身邊,兩人手裏都有一本中越詞典。男人們開始在為趙海如何考察這位姑娘出謀劃策。當得知伴娘已經把趙的所有襪子洗幹淨以後,大家紛紛都豎起了大拇指。

不過趙海還是顯得疑慮重重:“她在房間疊被子的時候,眯起眼睛。我在想她是不是視力有什麽問題?我也沒法問她。”

旁邊的伴娘看著趙海,和阿翠說了幾句越南話,又捂著嘴笑了起來。

討論一 所有人都很興奮。在騰龍旅店裏,男人們討論著下午見到的女孩子,直至深夜。

老秦張開大嗓子說:“這年頭有幾個中國女孩子還幫你洗臭襪子啊?我談過幾個(中國)女孩子,都對我說,今天你做飯好不好。我在外麵做事業,你做飯不行嗎?!”

“其實本來就是這樣。像我們這種年齡的,多少還有點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在裏麵。”趙海靠在沙發上回應他。

老秦來勁了。“我在外麵那樣工作,賺這麽多錢,女人賺什麽錢呢?賺那點錢,我根本就不放在眼裏。一個月三五千塊錢不起什麽作用。女人成家以後必須以家庭為中心。如果她也在外麵打拚,那誰來關心家裏呢?”

趙海:“男的如果沒有什麽本事,其實呆在家裏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不過現實是,在中國,如果女的事業比男的強,她肯定就瞧不起你,我覺得這是特別無奈的事。”

“逼”婚

當相親者們度過了海防的第一個夜晚,騰龍旅店也拆去了前一天婚宴的裝飾。摩托車流的聲音從馬路傳到了相親者們的房間,把男士們從睡夢中吵醒。盡管大家都隻睡了幾個小時,但沒有人覺得疲倦——這種狀態一直維持了好幾天。

第一天的相親並沒有讓男士們滿意,他們認為來相親女孩子們不夠高,不夠漂亮。“昨天下午來的女生真是太醜了。越南就是這樣的嗎?我是挑相貌的,不挑的話,我還會來越南嗎?”早上起床以後,老秦對老戴抱怨說。

新婚燕爾的阿濤依然很亢奮,光著膀子加入到話題中:“馬克思說的對的。女的看你,先看你的經濟,再看你長得好不好看。……不要灰心,還有好多天!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一定能達到!”

這天的相親,開始有打扮時髦的少女出現了。一些長得比較漂亮的女郎,當她們站在二樓走廊等待入房的時候,老戴會主動和她們合照留念,用來發在博客上。養媽阿珍還是像第一天那樣,帶著女孩子們在各個房間穿梭,走動,然後詢問中國的男士們:“你想留下誰?”

阿根留下了一位來自廣寧省農村的20歲女孩子阿蓉。阿蓉長著一雙大眼睛,披著紅色的大衣,她穿高跟鞋的時候,比阿根的個子還要高。中午男士們聚餐、喝茶的時候,阿蓉已經倚靠著阿根,仔細地為這個異國男人拔下四根白頭發,然後一根一根地交到了阿根的手裏。

麵對這看起來溫馨的場麵,騰龍旅店裏又響起了男士們交口稱讚的聲音:“越南的女孩子真是溫柔,真是細膩啊。”

“她們不像中國的女人。越南女孩不會跟說你一定要有部車,在哪個區要有房子。她們說互相尊敬,相愛就OK了。”一如既往地,老戴為這種場麵作解釋,讚美著。

在阿珍的建議下,午飯後的整個下午,阿蓉就呆在了阿根的房間裏。兩個不同國度的人沒法說話,阿蓉隻得不停地為阿根捶背,猜測著阿根的各種意圖,端茶遞水,直到她發現阿根的手提電腦可以上網,聽到寶兒(越南一位當紅女歌星)的歌曲為止。

“你喜歡我嗎?我想改變自己在越南辛苦的生活。”阿蓉在網絡上很快就找到了和阿根溝通的方法,她一句一句地用翻譯軟件說。不過她很快又改變了筆調:“其實我家也不是很窮,我想嫁外國人,隻是因為我自己想這樣而已。在廣寧,很多人都嫁出去了。”

這段短暫的心靈交流,很快就被打斷了。傍晚時分,一位自稱為阿蓉婆婆的老年婦女,以及帶阿蓉來相親的養媽進入了阿根的房間。她們把阿根陷入了越南語和白話遊說的重圍之中:老太太們不斷地列舉著阿蓉的好處,然後要求阿根盡快定下結婚的決心,阿根則堆著笑臉,不斷地推卻,直至老太太們失望地離開。

晚餐時,阿蓉離開了騰龍旅店。飯廳裏的越南女生隻剩下伴娘一個,依舊為大夥拿碗筷,端菜,沏茶。

討論二 男士們這天並不走運,律師老律、學者老秦都在中意的女孩子們麵前展現自己的知識或財富,但看來卻不奏效,反而是一些樣貌不合心意的女孩願意留下來。晚飯中,大夥討論的中心話題,也隨即變成了“金錢無用論”。

老秦:“我的要求很高,不是一般的高。我們今天下午(指第一天)看了很失望。我們千裏迢迢跑過來,是因為我們認為越南的女孩子很賢惠,氣質也會比中國的女孩子好。我是這樣想的:如果在中國是95分漂亮+60分賢惠,那這邊的女孩75分的漂亮加上85分賢惠就滿意了,但不能一點都不好看,我不但自己心裏接受不了,連親戚朋友都會笑話我,說這種樣子的女孩在大陸太多了。”

“我到現在(還沒結婚)這個樣子,就是想找個完美的。大家都知道,阿珍到目前帶來的女孩子,很少有海防城裏人,都是農村的,或者工廠妹。現在我已經(對養媽)降低要求了,我說農村女孩子都可以接受。換在以前,農村女孩子跟我相親,我是絕對不會要的。”老秦越說越生氣。

看到老秦又生氣了,相親者、做律師的老律趕緊叉開話題。“中國女孩多功利啊,越南女孩兒不一樣,她們不會滿臉的物欲。不過現在呢,我發現她們也會想這些,雖然沒有中國女孩那麽的離譜。我來這裏期望不高,開出就三個條件:年輕、漂亮、處女。但是,我看越南不是三十年前的越南了,這樣的女孩兒,歐美的來選,韓國、新加坡、台灣、香港來選,估計符合這樣條件的,都沒剩下幾個了吧?”

半路加入者

很快地,相親已經進入了第三天。海防的天氣從初時的陰冷,慢慢地變得濕熱。騰龍旅店的電風扇大多數都開了,嘰嘰呱呱地轉動起來。

看中的女孩不願留,看起來很差的女孩不想要。大家都陷入了這樣的困局。隨著失望和挫折感一點一點的累積,相親的男士們情緒變得低落。私下裏,他們互相討論著心裏的不解。

“我開始以為到這裏來我是買方市場,我選別人的,誰知道這咋變成賣方市場了?”老律說。這個來自南方某大城市的高個子,他的工作與演說有關,現在連續幾天遇上語言障礙,開始不知所措了。

不過,兩個新加入者很快攪亂了騰龍旅店相對寂靜的氣氛。他們一個是來自北美的華裔男士、年過四十的老隆,另一個是研究婚姻的在讀女博士,阿美。


前來相親的女孩唯一可以信賴的就是帶她們來的養媽。


趙海帶阿好去市場約會購物,這個傳統一直是團員考驗女孩子物質欲的途徑,但他們隻能靠越漢詞典來交流。


總是一身白色衣褲的老隆,一進入騰龍旅店就成為了焦點人物:他能手舞足蹈地向大家講述自己一路上的經曆,讓大家聽得津津有味;養媽這邊,阿珍會特意帶來一些打扮時髦的女孩給這個華裔男人見麵,而這些女孩不會到其它房間裏去。

老隆行動迅速。這天下午,他已經牽著一個叫阿紅的女孩的手,進行一場跨國戀愛了。阿紅身材修長,笑起來十分羞澀,還有兩個小酒窩,她跟著老隆在騰龍旅店附近的市場散步,老隆為阿紅買了一枝紅色的玫瑰,親手放到阿紅的手上。和所有相親者一樣,他無法用語言跟阿紅溝通,但這位四十多歲的男人用各種誇張的姿勢表達自己的意思,讓阿紅笑得前俯後仰。

不過阿紅有時也會呈現出這些外國人不易察覺的擔憂。“你了解我們嫁過去,家裏要給多少錢嗎?”看在老隆開心的樣子,她手執著紅玫瑰,用越南話問另一位同行的相親女孩。

在騰龍賓館,另一個半路加入者阿美,在老戴的默許下,在二樓的房間之間走來走去,見縫插針地跟相親者談話,試圖迅速地了解這些男士的想法。“他們很興奮,喜歡說中國女人拜金,”阿美對記者說,“我總是問他們為什麽要來到這裏,他們會反複說,中國的女人太差了。總之是很差,很拜金。”

傍晚,老隆和阿美在騰龍旅店二樓展開了激烈的辯論。老隆曾經與女博士有過不如意的戀愛,因此他對阿美也有著天然的敵意,當他們爭吵的時候,男士們也紛紛圍攏在他們身邊,評頭品足。

阿美帶來的中國籍翻譯,廣西女孩小惠,也成為了眾人關心的對象。在幾天相親中都沒有收獲的男士們,紛紛圍著小惠,問及家常細短,當看到小惠為大家抹杯擦碟的時候,大家又慣性地讚揚了一番——“你看,在越南呆久了的中國女生也比國內的強啊!”

夜晚,養媽阿珍私下請老隆到附近的海鮮大排檔吃火鍋。這頓飯花了 66萬越南盾,折合人民幣200多元。在吃飯的期間,阿珍的電話不斷地響起,催促她帶女孩子到騰龍旅店相親,但她看起來不以為然。

“老隆,慢慢吃,不著急。”阿珍說。幾天以來一直呆在阿珍身邊,像保鏢一樣的一個越南男人,拿起水煙筒,悠悠地吸了起來。煙圈和火鍋的水汽在半空中集合到一起,又迅速地消散而去。

討論三 這天大家覺得最有趣的事情,是看老隆和阿美辯論。

老隆坐在沙發上,指著阿美說:“你是白癡。”

阿美回答得幹脆直接:“NO!”

老隆不依不饒地說:“就女生來說,在學校打扮最差的是博士,打扮最好的是剛剛進來的,打扮最有品位的是快要畢業的。我就認識有個博士。她住處的走廊全部都是灰,廁所是黑的。她們是生活的白癡。”

“如果那女博士穿著很好,生活有品位呢?”阿美有點不解。

“那她就不是博士了。她不會有精力投入到生活去。”老隆說。

阿美笑了一聲,回應道:“你的意思是,女人就不需要去奮鬥,就隻要做好這些基本工作?”

老隆:“聰明!搶答100 分。”

男士們大笑起來。老隆越來越得意:“在女人的領導下的男人是很窩囊的。女人好不容易有點權,她會拚命展現,因為她要展現自己的權力,因為這些權力來之不易。”

趙海依舊靠在沙發上,悠悠地說:“所以我始終兩個觀點。女人第一不能有錢,第二不能有權。”

自我包裝

第四天。又是一個清晨,但天氣變得更加潮熱。7點剛過,走廊裏再次回蕩起阿濤和阿翠的每天早上必然響徹走廊的打鬧聲。阿濤夫婦總是起得最早的,招呼著騰龍賓館出入的客人們。老隆速配的女朋友阿紅,換上了黑色的短袖上衣,早早地來到旅店房間,牽著老隆的手臂,勤快地幫老隆捶起背來。

兩對跨國伴侶打情罵俏,其他住客們則變得更加沉默。男士們開始小聲探討一些微妙的現象,譬如,阿珍帶給老隆看的姑娘,大部分人都沒相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安:老秦對前一天看上的一個女孩念念不忘,但養媽告訴他,女孩父母不滿意他的年紀;另一個心事重重的中國相親者老猶則半開玩笑地說,他可以一年來越南十二次,直至找到老婆為止。

“三天啊,過得就像三年一樣。”老猶,這個企業老板歎著氣,看著桌麵上的咖啡壺。黑色的咖啡漏落在咖啡杯裏,一滴一滴。

回到騰龍旅店,一輪輪的相親又開始了。男士們開始轉變相親的戰略——在老戴的建議下,他們放低了聲調,不再對女孩子強調自己的地位和財富,並嚐試著展露笑容。

另外,幾乎所有的相親者都戴上了黑框眼鏡。“這是我跟台灣人學的。戴上眼鏡,人家就會覺得你是個注重知識的人。”老戴說。

這天的相親已經開始失去“秩序”。戴上黑框眼鏡的男士們,不再呆在自己的房間裏等待相親的女孩。當木樓梯響起腳步聲,大家會主動走到走廊裏伸頭窺探那些聚集在走廊裏的女孩子。當相親要開始時,他們才背著手,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一些來相親的越南女孩子,麵對這些年紀倍於她們的男人則顯得很害羞,她們穿著牛仔褲,拿著摩托帽,坐在二樓的走廊上,把手縮到兩腿之間,低著頭。

老秦依然很執著,就像前三天一樣,他堅持穿著西裝。當養媽阿珍經過房間門口時候,他在手提電腦裏展示一些越南網站,指著漂亮的越南姑娘圖片說:“阿珍,你看看。像這種女孩就很好,臉型很好,樣子甜美,輪廓也很好,身材肯定也高。”

一個巴基斯坦裔美國人的加入,把相親的格局攪得更“混亂”了。這是一個50多歲的海防英語老師,名叫Andy,當得知騰龍旅店的男人們原來都來自異國,為的是尋找一個越南老婆時,曾經離異的他立刻也舉手表示參加。

於是,男人、養媽和女孩們都聚集到了一個房間,英語、越南語和中文在騰龍旅店的二樓交錯混雜著,字典在男士們手上傳來翻去,好不熱鬧。

討論四 經過幾天的相親,男士們對來相親的女孩子都有了初步的整體印象。有的人在尋求下一步的相親之策,而有的人則沉浸在戀愛的幸福之中。夜晚,大家在一個房間又討論開來。

聽到大家在說相親女孩子的缺點,老戴開始解釋了。“來相親的女孩子,很多都來自從海防附近的工廠,或者周邊地區。她們來這裏看我們,要被扣很多錢或者路費,要冒很大的風險。而且,她以後要到陌生的國度,所以她們的風險比我們大得多,所以這些女孩很偉大。我們都是想要幸福的,大家在尋求幸福,我們不是來買女人的。”

老秦提出異議了:“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她們不懂得英文或者中文。我看她們的文化連初中都沒有到。這樣的溝通是有問題的,因為我們畢竟以後要朝夕相處啊。”

老律在一邊反省自己與女孩交流的方式。“其實頭兩天相親我還沒當回事,也沒意識到這個問題。我長得比較高大,發現女孩兒看我的眼神都是怯怯的。我仍然是按照國內的感覺和她們交流,因為我說幾句話就可以消除她們的疑慮,但在越南的話,根本行不通。”

趙海仍然靠在沙發上發言。“她(越南女性)不會給你壓力。這是最好的一點,因為她嫁到中國後就很難回去,而且她無親無故的,你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對男的來說,這是個好的選擇。甚至,如果有的人不想擔負很多責任,這也是一種好的選擇。如果是同等條件,我就寧願要這邊的(越南老婆),這樣省了很多麻煩的事情。”


退出者

3月21日,騰龍旅店又有婚宴即將舉行。一大早,大喇叭響起了強勁的音樂。吃過早餐的中國男人們,則坐在騰龍旅店的飯廳裏,抱著手,或者摸著自己的後腦勺發呆,看起來就像群雕。

比起剛來的頭三天,到騰龍旅店相親的女孩子已經逐漸減少了,但大部分中國男人還沒有能談上戀愛,乃至結婚。偶爾有一兩個看起來年紀較大的女性出入,阿珍會向這些沉默的男士解釋:美國人Andy的要求比較特別,他不需要十八二十的小女生。將近中午的時候,一個專門給Andy相親的、穿著性感的女郎被養媽帶了進來,男士們又開始活躍了——盡管他們普遍曾表示時髦的女性不夠純潔,但還是紛紛跟隨進入相親的房間,拿出相機,拍個不停。

Andy與這些中國男士相比,眼神和言談要放開得多。相親裏,當養媽告訴他被某位女孩拒絕的時候,他會做出用刀割喉嚨的姿勢,惹來哄堂大笑。另外,由於在海防有工作,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每天呆在騰龍旅館等運氣。

沒有等運氣的還有那些曾經到過騰龍旅店相親的女孩們。在旅店對麵的和平飯店,來了幾個中國人,前些天出現過的女孩們,又在阿珍的帶領下到那裏相親了。

騰龍旅店關於相親女孩的討論已經不多了。這天,眾人談得最多的是:趙海決定送伴娘阿好回家。在前一天晚上,趙海轉到了老戴的房間,然後這天上午,趙海為伴娘收拾好行李,把愁眉苦臉的伴娘送到車站去。

男士們說,趙海是想重新加入到相親的隊伍中去——“我就說嘛,他開始的時候太衝動了,估計是看著來相親的女孩越來越漂亮,他心裏也開始有想法了。”

猶豫的不單單是趙海。剛到騰龍旅店住上沒兩天的老隆,這個上午也要離開海防了,去中國了。“養媽對我說,阿紅家的老人家對我什麽要求都沒有,隻說阿紅以後就是我的人了,她會一直跟著我。那一刻我真是激動。”老隆臨走前對記者感慨地說:“不過這樣太快了。我需要離開。我需要冷靜一下。”

老隆給阿紅留下了一台手機,給阿紅的父母和妹妹送了表示誠意的紅包。沒有人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

這天離開的中國男士,還有一個無時無刻不強調自己囊中闊綽,喜歡到海防賭場大呼小叫的團友。幾天以來,他一直遊說養媽,花錢尋找越南的年輕處女過夜,在遭到多次拒絕以後,他找老戴退還了相親費,罵罵咧咧地走出了騰龍旅店。

到了傍晚,老律、老猶和老秦也開始學會走出騰龍旅店了。他們像越南人那樣左顧右盼,小跑著避開馬路上的摩托車,到附近的市場買西瓜,在附近的米粉檔討價還價。西裝革履的老秦在一家商店看到一個漂亮的姑娘,還勇敢地拿出相機拍照,還打算拿回來給阿珍看 ——“我想和她相親,行不行?”

周而複始

才離開了一天,趙海的伴娘拉扯著大小行李,又重新回到了騰龍旅店。兩天後,趙海終於鼓起勇氣,到伴娘的家裏看望伴娘的父母。這個已經第二次到越南尋找老婆的北京男人,開始下決心了。

上次相親,趙海是在春節期間過來的。他曾經相中一個長得比較漂亮的越南姑娘,但回到北京以後,越想越不對路,還對著DV仔細研究這個女孩的品行。“說實在話,伴娘長得沒有我上次相中的漂亮,但我覺得她很踏實。”他說。

相親每天周而複始,老戴的相親團也臨近結束了。騰龍旅店裏隻剩下了老秦、老猶與老律在堅持。騰龍旅店的服務員們表現得越來越隨意,她們經常靠在客房的椅子上,懶洋洋地互相聊天,哪怕這些中國客人就躺在床鋪上。

連續的陰霾以後,海防的天氣開始轉晴。陽光透過窗口,曬在房間花白色的地磚上。走廊裏原本堆著整齊的一疊椅子,經過男男女女數天的騰挪,變得雜亂無章。

阿翠和伴娘就像男士們認識了很久的親人一樣,每天打鬧、追逐著,嘿嘿哈哈地調戲她們的另一半。

幾乎在臨走之前的一刻,老秦和老猶分別相中了一個身材和樣貌都令他們滿意的女孩。養媽說,這兩個女孩願意和他們繼續發展下去。受到鼓舞的老秦和阿猶,決定過些天重返越南,重返海防,重返騰龍旅店,把他們的異國戀愛繼續下去,乃至結婚。唯一沒有收獲的阿律,向老戴說,自己要回到家裏好好練習一下微笑,力爭下次來獲得女孩子的青睞。

為了吸取“逼婚”的“教訓”,老猶甚至繞過養媽,私下雇請翻譯到了女方家裏,探聽對方家長的真實意見——當他拿出一疊美元作為紅包送到家長的手裏時,女孩家長原本狐疑的臉色終於轉變了。

十幾天後,老戴帶領下一批中國相親男就會到來。各種故事還會在騰龍旅店裏上演。

3月26日,隨著老戴的回國,所有中國男士都離開了。服務員一邊在房間裏搞衛生,一邊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哼著《月亮代表我的心》。一個越南女孩呆在其中一個房間哭泣。因為她未滿20歲,不能在中國登記結婚,於是曾經與她相親、戀愛的一個中國準新郎,半夜悄悄地離開了騰龍旅店,連衣物行李都沒有帶走。

女孩子的養媽坐在二樓的走廊上,一句話也沒有說,一路發呆。騰龍旅店裏安靜得出奇。


在很多欲前往越南相親的中國男人眼裏,老戴和阿銀是一對楷模夫婦。

我們為什麽到越南找老婆

老戴,這個時刻處於亢奮狀態的生意人,已經在為懷有越南新娘夢的中國男人—包括他自己,勾勒出一個模糊的麵貌,同時發現這些欲求之下的巨大市場。

老戴,中越跨國婚介者,如今是網絡上的當紅人物。在西祠博客上,他不斷張貼圖片,展示自己的家庭和工作,尤其他的越南太太阿銀;在私下裏,他勤於結識一些人,譬如,從南寧到河內的大巴上,他能把所有的年輕女士——無論是中國還是越南的,都認識個遍。

在男女情愛和赴越娶妻等話題上,老戴能滔滔不絕地談上幾天幾夜,現實中,也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中國男士——不單單是農村討不到媳婦的單身漢,還有中心城市裏對中國女性失去了希望的男人們——把他奉為先鋒。在從南寧到河內路上,有些中國男性遇到老戴,會在一陣觀察以後,像發現到明星一樣,尋求他的簽名。

每天都有很多電話找老戴,希望能在他的帶領下,實現自己的跨國婚姻夢想。盡管老戴不認為跨國中介是他的長遠目標,但自從去年10月娶了越南老婆阿銀開始,到今年4月,他已經帶著中國待娶的男人們7次往返於南京和越南。老戴認為,他的使命建立在“為中國大陸男人正名,並讓中國相當一部分城市女孩反省”的社會高度,其張揚的作風,以及對越南女孩極致的讚美,也招來了不少非議。

找老婆找出的生意

我叫老戴,你可以叫我戴總。看,我手上有個文身,刺著我初戀女朋友的名字。那時候我們都在讀書,很純真。是的,我用情很深,所以我當時就用針刻上了她的名字。

我是個生意人,第一次結婚是在三十多歲時。我的結婚對象,是我的營業員,比我小11歲,漂亮、能幹,還幫我管理商場。這次結婚是很匆忙的,現在想來,才發現當時很多東西真的沒有考慮清楚。

一係列的事情,導致她離我而去。結婚大約半年以後,我被綁架了,那次還被砍了很多刀。然後,我的合夥人卷款跑了,之後我還要打官司,到處給錢,弄得焦頭爛額。當時我的財產已經不多了,但我的太太幾乎同時跟我鬧起離婚來,然後把我大部分財產都拿走了。這次婚姻的挫折,令我一無所有,也對我的婚戀觀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我以前是不注意女孩的品質的。後來我到越南來找老婆,就是因為研究了很多資料,注意到越南女孩子的品質。她們勤勞,賢惠,而這些準則在我離婚以後都反省過的,我一定要按照這些準則來找老婆,把品質放在第一位。長相、身材倒是其次的。

這種女孩,我覺得在中國國內很難找到。我曾為征婚特地做了個網站,前來應征的女生,符合我全部標準的一個都沒有。當然,在國內,比較專一、勤勞善良的姑娘應該還是有的,但沒有談過戀愛的,基本上沒有吧。

我到越南找老婆,被騙了很多次。在胡誌明市,我給了中介兩萬塊人民幣,中介給我找來了四五十個看上去很漂亮的女孩。看中以後,可以跟她逛街,但女孩們今天說家人不同意,明天又用別的理由推脫我,反正都沒有下文。後來有個同道告訴我,他已經花了4萬多,一個多月了還是沒有結果,我便確定這些中介是騙子,他們不是誠心為我找老婆。

我也找過很多其他它中介,港台的,專門幫台灣、香港人在越南找老婆的,但他們不願意做我這個大陸人的生意,建議我去海防。我也真的去了。

在海防的舞廳裏,我認識了現在跟我合作的養媽阿珍,就是她給我帶來了阿銀,我的越南老婆。說實在話,這個養媽跟我接觸以後,很實在地跟我說,她對中國大陸人是不感興趣的。我就跟她說,你幫了我,以後我會帶很多優秀的中國人過來,照顧你的生意,還讓你知道中國大陸也是很好的,大城市比台北那些地方還要好。

為什麽找越南老婆?

我曾經考察過阿銀。在賓館裏,我故意把床、房間弄得很亂,她一進來就忙著收拾了。然後我帶她去逛奢侈品店,她看是看了,但沒有買,盡是往便宜的地方走。我說要給她買,她說在沒有定下來(結婚)之前,不會用我的錢。而且,她為了我,穿起了高跟鞋,結果把腳趾頭都磨破了。

讓我更感動的一個細節,是她幫我洗衣服。我知道每個來相親的女孩子都會幫男士洗衣服,但那天她把浴室的門關了,我聽到裏麵就是嘩嘩的水聲。我還有所擔心,但突然,門打開了,我發現自己的內衣、內褲和襪子全都晾了起來,啊,那真是太感動人了。

其實,很多找我幫忙的男性,他們的收入很高,有的人知識談吐都很好,但為什麽還向往越南?因為國內女孩的品質達不到越南的,溫柔、勤勞這樣的品質。他們跟我來之前,都會有這樣的疑惑,這個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到了這裏以後,短短幾天,他的心理就要調整過來了,因為他不知道怎麽去抉擇。

毫不誇張地說,他在這裏相親六天,想的東西,比他在國內六年的心路曆程還要多。開始的時候,男士們會把國內婚戀中的一些擇偶觀,其實就是一些額外的負擔帶到這邊來,然後他們會迅速地拋棄這些負累,按照自己最原始的意願去求偶。

跟我來的男性,大概在 38到45歲之間,其中離婚的、有孩子的比較多。越南那邊嫁給我們的,一般是18-25歲的女孩,25歲以上的少一些。18歲結婚在越南是合法的,我辦過最大的一個是70多歲的中國男人,找了個30多歲的越南老婆。

確實,這種相親的過程,有很多讓男性產生衝動的機會。我都勸他們在沒有辦結婚證之前,不要碰那些女孩子。但是有時候人是控製不了的,我盡力勸,該說的也說了。

有些中國女士,會打電話來罵我。有些女的說我害了她的老公,說她老公動不動就說要去越南找個老婆,這樣就把她們否定了,她們其實也是好老婆。還有一些,就是發信息過來,侮辱我,罵我,說中國女孩沒有像越南女孩那樣的品質嗎?

魚龍混雜的求妻者

我見過很多越南中介、養媽,大概覺得分成三種:一是騙人的,糊弄你的;二是確實是介紹女孩,但不會為大陸人做;第三種是願意和大陸人合作的。最後的一種肯定越來越多,我已經感覺到這個市場大得有點可怕。

我現在對參團者的要求已經很高了,因為我沒有辦法接待那麽多人,淘汰率幾乎是99%左右。就這段時間,如果我把報名參團的人都帶上,那至少有三百多人,如果加上那些打電話來問訊的,簡直不計其數,我現在很想建立一個有國際婚介資質的公司。

現在我接電話,大概有一半人我直接就可以在電話裏拒絕他們了。我先是問他是否農村的,以及收入。這樣已經可以刪除掉四分之一了,然後學曆、年齡,對女性的要求等,一下子又可以劃去一大批。我的相親團是在南寧集合的,見麵時,我還有機會勸說一些我認為不適合的人放棄。我要告訴他們一些風險,譬如,你的越南老婆起碼一年不會說中國話,不能幫你工作,而且一年之後,你們可能就有孩子了,有了孩子之後,這又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能邁出最後一步,親自過來相親的人,往往是大城市的,因為我給出的價錢(在五六萬左右),也不是一般農民可以一下子給出來的。我是南京人,但從來沒見過問訊的南京男士真的要跟我來的,倒是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的男人行動特別迅速。我帶過來的男士,住在上海的最多,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還沒有仔細研究這個事情。

來找越南老婆的中國大陸人,有幾種類型特別不好。第一種是他經濟上很窮,根本就付不起錢,有的還騙我說他多有錢。第二種就是麻煩事特別多的,譬如這邊什麽證件都辦好了,結婚前他又不幹了。第三種,就是素質比較低下,或者動機不純的,就是想找幾個女人來玩玩,或者是想到這邊找個代孕的,找個二奶什麽的。

關於女方的風險,我認為還好控製。為什麽呢?第一個,我們是到她家去,第二個我們在她家(附近)辦婚禮,第三個我們都是去合法的司法廳、公安廳登記結婚。第四個,我讓養媽去查每個女孩的底細。我認識的養媽在當地的戶籍、公安係統很有關係,我相信她。

我最近考慮的事情,就是在越南這邊開個語言學校。語言學校培訓兩三月,基本上可以排除那些其實不適合嫁到中國的女生,還考察女孩子的品質。

有的人會問,我的越南老婆會不會跑掉啊?我認為責任主要還是在於男方這一塊。我分析過那些嫁到台灣後跑掉的越南新娘,大多數人的老公有暴力傾向,或者酗酒、凶惡、虐待。我想,如果自己能把男方這邊把關好一點,越南女孩在那邊過得比國內好,她們也就沒有跑掉的必要了。

說到底,我在這個跨國婚介裏,目前處於向導的角色。我隻不過是過來人,然後更多人來找我,希望我幫他們做這個事情。我希望以後能把這當作一個規模化公司化去做。

越南相親備忘錄

心理準備

前往越南相親,首先確定自己需要尋找一個什麽樣角色的新娘,是專職太太,還是跟自己共同發展事業的夥伴。根據自己不同的要求,準備不同的考察方向。

對於新娘的客觀條件,比如身高、體重、外貌等,由於每個人觀點不同,所以無法一概而論,需要實地考察後來確定,不要相信婚介的宣傳或網絡上的圖片,因為利益關係,會有很多不實宣傳,同時由於越南新娘經濟的發達,即使是真的,等你按圖去找時,也很可能圖片上的姑娘已經出嫁了。

考察準備

選定自己的尋找方向後,根據自己的要求,確定考察項目。

需要找一個全職太太,那麽就要從女方的持家能力、對老人的孝順情況、對老公的照顧水平、對家務的敏銳程度等情況去進行考察。

如果需要找一個事業發展夥伴,則需要從教育水平、學習能力、智力水平等方麵進行考察。

如果你要求又能持家,又能在外麵幫助你,這也未免太苛刻了點,如果你自己都做不到就不要要求別人做到。

時間準備

由於跨國婚姻的手續繁雜,所以你必須做好在2~3個月的時間跨度內,平均每個月至少有10天可以往返中越辦理各項事宜。

經濟準備

相親,是一件人生大事,所以在經濟方麵,要認真盤算好。要把越南新娘娶回家,你的收入:在一線城市,不要低於4000/月;在二線城市不要低於3000/月,在三線及以下城市或鄉村,不要低於2500/月。以上是供養一個全職太太的最低要求,不包括今後小孩的開支。


養媽們的生意經

在河內海防甚至胡誌明市,養媽們控製著龐大而無序的跨國婚介市場,同時以“金字塔”結構,網羅著那些願意外嫁的越南女孩到相親場所來。

南都周刊記者_炫風 實習生王敏琳 黃薪儒 餘小北 吳曙良 方舟 越南河內、海防報道

在越南新娘網絡廣告上,有的會這樣形容:在海防、胡誌明這樣的城市,女孩子都願意嫁到外國去。

但在海防,這至少不是一個被公認的事實。

“誰會把這種事情擺到台麵上呢?”就像絕大部分海防人一樣,32歲的黃氏玲對記者這樣說。

黃氏玲的小店鋪就開在騰龍賓館的對麵,但她從來沒有發現,每個月都有來自北方的異國男人在裏麵相親。

在過去,海防人對跨國婚姻的認知,更多是來自台灣規模化的相親活動。十多年來,從海防市區向東,公路邊排列著繁體字標識的一個個台資廠房,有時候它們也可以成為一家家“騰龍賓館”——來自周邊地區或者工廠的女孩們接受一定的訓練,然後在不公開的場合與台灣相親者會麵,直到結婚。

長期以來,一批又一批來自北越各地的女孩,在海防、河內等各種相親場所低調地穿梭,尋找嫁到外國的機會。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這些女孩麵對的相親者多了一個群體:那就是來自中國大陸的尋妻客。

一方求嫁,一方急娶,強大的訴求,無異給了那些專業物色女孩的養媽,提供了一個巨大而極具潛力的新市場。

應運而生的婚姻介紹人

黃氏玲中文說得很好,與不少做生意的中國朋友有交往。這幾個月,她發現一些貌似做生意的中國人,在尋求她幫忙的時候,往往最後會露出“狐狸尾巴”——那就是找老婆。

“我本來還以為他隻是考察一下海防市場,誰知道他帶了幾個中國男性朋友過來,談論的都是見到的女孩子。”黃氏玲說,“原來那個人在國內做中介,物色了一些想到越南找老婆的人,收了錢,帶過來再說。”

根據越南當地多名中國籍翻譯的描述,從去年開始,來自中國的中介們,以“遊獵”方式,帶著客人們在河內或者海防的街頭閑逛。盡管這些中介工作人員連越南語都不懂,但仍然有不少來自上海、天津、深圳等大城市男性跟隨——這些客人有的通過QQ聯絡,或者電話的方式招徠而來,有的甚至是在旅遊途中,臨時加入相親隊伍。

“我總是在接待那些要我介紹女孩子給他們認識的中國人,”河內一位叫做阿心的本地翻譯說,“大部分越南本地翻譯都不願意做這種事情,為他們物色對象,我們不知道後果如何。”

為了尋找願意外嫁的越南女人,來自中國大陸的中介們,會頻繁地利用越南當地的各種社會關係。譬如,通過朋友介紹,甚至通過特定的付給酬勞的方式,聯絡到一些願意與這些中國男性見麵的越南女性,以滿足客人結識越南女孩的要求。

“實際上,這類相親行為在越南並不是非法的,尤其如果雙方同意,結婚時又走法律途徑的話,越南政府不會加以幹涉。”一位中國常駐河內官方機構的人士告訴記者,“不過,從越南社會的傳統道德思維方式來講,公開的組團相親並不會被支持,因此參與者通常都傾向於低調操作。”

在河內、海防這兩個中國大陸人常到的北越城市,這一類活動更加明顯。由於涉外婚姻的手續隻能在越南中心城市辦理,因此越南各地有意外嫁的女孩,都會通過各種途徑到達河內、海防和胡誌明市等地。

一些家境不佳的女孩,養媽們的出現,解決了她們一些煩惱,比如代她們先支付在河內、海防、胡誌明等城市的生活費用,直到她們成功嫁出後,再向女孩家庭收取這些成本。


大養媽與小養媽

在海防,養媽隱藏在大街小巷、鄉間田野之間。

“養媽是這樣的一類人:在一個地方認識很多有女孩的家庭,而且很善於取得家長們的信任,認為女兒通過她外嫁是最好的,”在一個相親現場,一個海防阮姓女孩向記者透露說,養媽之間也是有大有小的,小養媽可能就是你身旁的一個年長親戚,有一天,突然會給你打個電話,叫你去參加某次相親;而大養媽手中掌握著眾多養媽的信息。

和那些通過社會關係物色越南女孩的外來中介不同,海防、河內等地的職業養媽,經過十幾年麵向海外的“媒婆”鍛煉,每個養媽都有能力,去物色、帶領來自不同地區的、願意外嫁的越南女性到相親的場所。

記者在相親現場看到,當有國外的相親者到達時,養媽們通常互相支援,把旗下的女孩子帶到相親場地,並因此獲得小額酬勞。一旦女孩成功嫁出,這個養媽的收入也會大幅增加。所以,為了達到“速配”的效果,養媽們一般都會向相親者極力推薦帶來的女孩。而擁有外語能力和定期客源的“大養媽”,是養媽中的領導者,通常要平衡養媽之間的“生意”,並掌控著整個局麵和信息傳遞:

男方(中文對養媽):我不知道這位小姐能不能用中文跟我溝通。

養媽(越文對女方):你懂中文嗎?如果他跟你說中文,你最好作出不懂的樣子。隨後,大養媽(中文對男方):她們學中文都很快。做老婆沒問題,結婚半個月就能溝通了。

……

男方(中文對養媽):我想問問這位小姐,她做什麽工作?

養媽(越文對女方):你做什麽工作?“女方(越文對養媽):我最近沒有工作,在家玩。養媽(中文對男方):她說她在附近縫補衣服。這是個很勤奮的女孩子。

女方(越文對養媽):他挺奇怪的,問我這麽多問題,嗬嗬?

男方(中文對養媽):她說什麽?

養媽(中文對男方):她說你挺帥的。

……

小養媽(越文對大養媽):”他要留下(我帶來的這個)女孩子嗎?如果不要的話,總得給她們付點路費吧。“

大養媽(越文對小養媽):”你帶過來的女孩子都不漂亮,人家不選你就帶走吧,(如果)每個都要收錢,你以後不要帶過來了!“

由於,養媽的收入主要來自相親者繳納的婚介費用,因此相親成功與否,對不需要付出多少成本的養媽來說,意味著收入多寡。而這個收入,還因異國相親者的國別和身份而有所區別。譬如,如果女孩成功嫁給來自歐美的男士,養媽向相親者收取的費用就會更高些。而這個分成,有業內人士透露,一般大養媽占據了大部分的收入,而小養媽和類似老戴這類的外國相親團組織者,拿的則是小頭。

一些未經證實的說法認為,除了介紹費,養媽甚至還能在男方給女方的禮金中提成,甚至直接向女方家庭收取費用,這些費用從2000到3000美元不等。

潛伏著的風險

越來越多的中國大陸人通過中介到越南覓妻,無異於給中介和養媽們打開了巨大的市場——從生意的角度來說,大陸客的數量激增,生意的流轉速度更快;從監管或自律的角度來看,對大陸的相親人士,並沒有針對性的措施。

針對台灣的涉外婚介行業,在十多年的發展中已經達到了相對的成熟程度:越方女孩們要參加長達半年的語言、技能及地理文化等方麵的課程,而台灣的相親男士也要在半年內往返兩地三次,以達到反複考察,順利磨合的效果。為了控製風險,有關的婚姻中介合同上還會列明賠償條款,譬如保證新娘能找到工作,或者新娘不會跑掉,等等。

”如果嫁給中國人,從相親到擺酒,短的話幾天就搞定全部手續了,“一個參加相親的女孩對記者說,”所以從收費方麵來說,現在嫁給中國大陸人的收費(女方交付養媽等中介) 比台灣人更高。“

大約十年以前,越南國內廣泛報道了一些非法中介以婚介為名,實則販賣婦女的惡性事件,這些販賣的路線終點落在了中國的南方地區,因此使很多有意外嫁者,對中國大陸心存芥蒂。不過,記者在河內和海防的街頭調查發現,隨著近年中國經濟實力(尤其金融風暴過後)的顯著提升,這種過往的印象已經有消減的跡象。

更大的市場,更快速的周期,更少婚姻風險的承擔,更少的輿論壓力,這都被視為養媽們把目標轉向中國大陸的原因,過去養媽們頻繁接觸台灣的合作者,現在則開始與中國大陸的來訪者握手。

在經濟利益以外,這種傾向已經引起了一些越南華人團體的注意。

“現在中越之間幾天就速配而成的跨國婚姻越來越多了。除了能讓中介更快收取利益以外,這隻會增加這些未來家庭發生問題的幾率。一旦幾年以後,這批越南新娘中的不如意者回到越南,難道不會再一次影響中國大陸的形象嗎?”一名胡誌明地方僑領對記者憂心忡忡地說。


“越南老婆”前傳

當地人用“越南婆”,這個富有白話氣息,又帶點調侃語氣的詞語來形容他們心目中的越南女性。大多數人認為她們是窮家漢的老婆,或者是在邊境商貿中分一杯羹的勞動力,甚至被視作生意人在國境南邊的女夥伴。



北緯22度附近,廣西憑祥,中越邊界重地。在中國這邊,從市區到農村,橙黃色調子,簡單的三角楣,以及仿洛可可渦旋花紋裝飾的新房到處可見,它們有的擠在城區舊房子的夾縫裏,有的豎立在廣袤的田野上。房地產廣告擺出了“打造法式風情小鎮”的旗號,而販賣貨物的生意人,以及看守店鋪的當地人,混雜在一起,行跡匆忙。

在友誼關的南北兩側,歐式風格的小房子隨處可見,家家戶戶都掛著中國或越南國旗。從紅色國旗的圖案上,人們能分清哪些建築位於中國,哪些屬於越南;但要分辨中國人和越南人卻有一定的難度。

普通話、粵語、壯話、當地粵語、甚至越南官話混雜在街頭上。在當地,人們用“越南婆”,這個富有白話氣息,又帶點調侃語氣的詞語來形容他們心目中的越南女性。在《南都周刊》記者的走訪中,大多數人認為她們是窮家漢的老婆,或者在邊境商貿中分一杯羹的勞動力,甚至被視作生意人在國境南邊的“女夥伴”,但她們就生活在邊界兩端的憑祥和(越南)同登,已經逾百上千年。

“越南老婆”,是憑祥生意人在私下場合常聊的曖昧話題之一,而到了隘口、卡鳳等離國境不到幾公裏的地方,這已經是當地默認的現實。在廣西、雲南漫長的中越邊境線地區,她們與邊民交往,戀愛,結婚,生子,還形成了“越南老婆”在中國都市人心目中的傳統印象:非法婚姻,農村窮人的選擇,買賣婚姻,林林總總。

邊境通婚

3月上旬,距離越南不到一公裏的四方嶺,村民何加文的太太、六十多歲的儂美榮穿著深藍色的開襟壯服,忙著照顧兩個不到一歲的孫女。屋外是地矮連綿的丘陵,山的另一邊就是她的故鄉,越南。

“半小時就能走過去。有些路,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儂美榮說。

這本來是下田插秧的季節,但莊稼地裏旱得幹裂,沒有水,儂美榮隻能在家做點家務,喂雞,打掃,給剛出生不到一年的孫女兒熬湯。她的媳婦,也是來自越南同登的何氏,一個個子不高但鼻翼豐厚的姑娘,見到記者來訪,一直看著地板,然後匆匆地跑到屋外去了。

在何家的屋子裏,除了壯族特色的祭祀台,還擺著何家兒子與媳婦的婚紗裝。不過,在當地民政部門的登記表上,已經嫁到這裏40年的儂美榮被認為是正式的戶籍人員,但她前年剛娶進門的媳婦則被寫為:“何氏,越籍”,至今還是理論上的“黑戶”。

實際上,盡管國籍不同,但何家文和儂美榮都是壯族人(在越南則被稱為儂族),他們從小就說同一種語言:壯話。他們的兒子和媳婦也是如此。至今,儂美榮還不認識多少個漢字,乃至在吃藥的時候,她會向記者了解包裝上的劑量說明。

“年輕的時候,中國和越南都很窮,甚至鬧饑荒的時候,很多中國人都跑到越南那邊去,”何加文回憶說。“我經常去越南玩,尤其喜歡到那邊唱山歌。打仗之前,大家隨便可以走過去的,那邊有朋友,有親戚,大家就像一個鎮,或者一個村互相認識的那樣。”

何加文與儂美榮談戀愛時,由於沒有通訊工具,他們就定期約在市集上見麵,分手時又約定下一次見麵的時間。戀愛大約半年以後,1970年代初,她們結婚了。何家文的家,當時還是茅草房,跟儂美榮家幾乎沒有區別,不過,何家文在經濟上的負擔更大一些,因為儂美榮當時還沒有中國戶口,於是,到城裏跑活的都是何家文,儂美榮則留在村裏種地。

1970年代末,中越爆發邊境戰爭。軍隊駐紮在村裏,何家文夫婦和村民們都躲到附近的山洞裏。洞外的炮彈呼嘯著飛過,每一下震動都令她們心寒。“當時沒有地方可去,這些山就是我們的家。”儂美榮說。

雙重黑戶

隨著中越經濟差距的拉開,從1980年代開始,越來越多的女孩子從邊界以南嫁到了邊界以北。“直到現在,同登那邊農村還是很窮。大家住的房子都是泥砌的,但這邊至少有磚頭。”儂美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她的媳婦何氏,已經懂得開著摩托車在村落附近拉客賺錢了。

越南女性在憑祥是具有雙重色彩的。一方麵,超級市場的女服務員,或者公共汽車的女售票員有時會對這些“外國人”使白眼,嘀咕一句“越南婆”。另一方麵,人們平時又會講述越南女性的種種傳奇故事,譬如越南農民(在越南種地的農民通常是女性)能熟練地把田裏隱藏的地雷像拔蘿卜一樣堆到田埂邊,然後彎腰繼續插秧。

邊境村民們對越南妻子已經習以為常。在四方嶺正蓋著房子的工地上,不單有越南過來的女孩在幫忙,而且同登地區一些越南男人也會過來打短工。如果不查身份證的話,或者你不是當地人,誰都看不出這些人的區別。

現在的四方嶺,幾乎一半的農戶男丁都娶了越南老婆。娶越南太太的投入,要比娶中國女孩低廉,按照何家文的形容,兒子何紅飛與何氏在前年結婚,總共花了大概5000元,而在憑祥,單是給女方家的定金就要1.8萬。每隔一兩個月,婆媳倆就會經過邊檢,或者特定的道路,去同登的親戚朋友家走走。

“1990年代開始,鎮裏就開始遣返邊界上中國人的越南妻子,最近這十年覺得不現實了,逐漸把她們默認成自己人,”友誼鎮辦公室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說,“其實,他們很多人都是世代住在一起的,但因為他們沒有辦結婚登記,我們又要管著超生,所以才有過去驅趕她們的做法。”

“普遍來說,她們都願意進中國國籍,但是又不能進。這就是為什麽地方能寬容她們的原因。”長期在廣西邊界地區從事人類學研究的周建新說。這位廣西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院長介紹,這些婚姻建立在共同文化、習俗和信仰的基礎上,而國界對他們之間的交往和溝通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另一方麵,中越邊界地區的城市化進程,使得很多中國邊境女性的婚姻都流向城市。為了傳宗接代,男性與越南人戀愛,物色妻子,當地人都覺得沒有問題。”他說。

據介紹,廣西邊境中越通婚的曆史長達千年。近代,在三年自然災害和“文革”等時期,很多居住在邊境的中國人去了越南,後來成為僑民,而到了中越戰爭時期,這種邊界上的往來乃至通婚停頓了將近十年。從1990年代初開始,從越南方麵進入中國的邊民越來越多,其中不少人成為了中國邊民的家庭成員。

“不過,以前對涉外婚姻登記手續紛繁複雜,收費又高,使這些越南老婆成為雙重黑戶——在中國要被趕,那邊的政府也不認她們。”周建新說。從2004年開始,廣西邊境城市的民政部門獲得權限,開始為邊民的跨國婚姻進行登記。不過,根據憑祥市民政部門的介紹,目前為止,沒有一對夫婦來做過登記,隻有一兩個邊民來谘詢過。

在越南期間,記者了解到,目前越南政府對涉及外國公民到越南娶妻的手續較為複雜,譬如必須到指定中心大城市的有關機構辦理,這也成為了很多台灣及中國大陸新興通婚中介對相親者收費的主要依據。

以夫妻名義生活在中越兩地的家庭,近年已經不止於邊民通婚。隨著中越貿易的迅速發展,來自各地的外地商人聚集在浦寨、弄懷等地區,記者走訪了解到,其中不少與越南女性有事實上的夫妻關係。

來自湖南,37歲的水果貿易商林興明 (音)就是其中一個。他的越南妻子,24歲的阿貞與他居住在憑祥市區,已經4年多。平時,阿貞會奔波在越南和憑祥聯絡生意夥伴,為林興明的朋友做翻譯。 “我倒是一兩個月才來一次。其實,我在家鄉已經有太太了,不過,我老婆(指阿貞)不介意。”林一邊喝功夫茶,一邊對記者說。

通婚2.0

憑祥市政府宣傳部的張揚認為,現在的越南不像五年十年前了,越南開放後發生了很大變化。“以前說到越南,就想到它窮,但其實已經完全不是這樣了。大多數情況下,那些家境不佳的女性,就會想嫁到外國去。”

根據媒體報道,在廣東和廣西一些非中越邊境的地區,還有很多未經過合法手續“嫁”到中國的越南妻子。譬如,在廣西東部的玉林市,或者廣東北部的清遠市,總計有逾千名越南婦女在當地生兒育女,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在上個世紀被販賣過來的,這些販賣組織甚至逼迫越南婦女從事賣淫的活動。很多報道都指出,這些犯罪活動的源頭,都來自於城鄉地區男性建立家庭的訴求,並為這些組織提供了經濟上的支持。

在越南,關於中國大陸拐賣越南婦女的報道並不少見。從21世紀開始,中越雙方開始展開針對性的,連續打擊行動。不過,越南打擊販賣婦女和兒童的“國家行動項目”辦公室表示,中國是販賣越南婦女人販的最大目的國,占2004至2010年間所有相關案件的65%。

在中越通婚多重局麵並存的情況下,根據海防、胡誌明市一些婚介組織的介紹,從去年開始,中國大陸城市男性到越南求偶的數目開始迅速增加。這些求偶者要付出兩萬元以上的中介費用,來獲得與越南適婚女性見麵,以及談婚論嫁的機會。

“販賣婦女和邊境通婚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類事情,而買賣婚姻和自由戀愛也是如此。”周建新評論說,“大城市的中國人到越南找老婆,我想他們沒有建立在一個能建立家庭的,互相溝通的基礎上,對於我們這些一直在邊境研究跨國婚姻的人,這還真是新鮮的事情。”


從新娘到新移民女性

“我們越南女人,就像山丘上的房子,暴風雨來的時候,隻要敞開大門,任憑風吹雨打,都可以安然度過。”向來給外界溫柔、乖巧印象的越南新移民女性,在充滿挑戰的台灣異國婚姻旅程中,用20年的青春歲月,以及一雙柔弱的肩膀,為自己撞開了幸福與平權之門。

文_莫忘初

70 年代,台灣與東南亞的泰國、印度尼西亞的跨國婚姻,大多是被不肖中介以“介紹工作”為由,“淫取”來台進行色情運販的人肉交易。

80年代,婚姻中介跨越了台灣海峽,成了投身東南亞廣大婚姻市場的“台商”,專門引薦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的“外籍新娘”。

90年代,發裙飄逸、溫柔可人的越南姑娘,突然成了台灣廣大勞工、農村單身漢,以及殘疾人的“福音”,成為“排排坐相親,拉拉手結婚”的“速配”對象,省了談戀愛的時間,也免了蜜月旅行。

2000後,是台越中介婚姻的高峰期,平均每天有30個越南女孩嫁給台灣郎。

小小的台灣,有250家以上的婚姻中介,搶食著外籍配偶每年上億元台幣的商機大餅。

2009年8月1日,移民部門一聲令下,規定“跨國婚姻媒合不得營利”,如此一來,不以營利為目的才“合法”的婚友社,一下銳減到11家,不到20年,迎娶越南姑娘的中介費也一路溜滑梯,從40萬元降到25萬元台幣。

隨著越南新娘的熱潮逐漸降溫,結婚人數也從高峰期的每天30對新人,降至每天10對左右。不過,到 2010年2月底,台灣的越南配偶已達82,986人,比例仍高達25%,僅次於大陸配偶,這些越南姑娘大多來自偏遠農村,隻有國小或國中學曆。目前,台灣的外籍配偶人數,已經突破40萬人,平均每100對新人中,有8位是外籍配偶。

從 “越南新娘”到“外籍配偶”,再到“新移民女性”的稱謂,這一條爭取尊重與平權之路,一走就是20年。

為愛飛翔

在距離地表35公裏的高空,42歲的曾福強(化名)端坐在越南航空的經濟艙,為了生平的首次約會,他的心髒正撲通撲通地跳著,這一次,他要為自己的愛情而飛翔,目的地是距離越南首都河內四個小時車程的一個農村。

“我的朋友叫阿香,她以前在我們村子裏幫傭,工作期滿回越南之前,叫我來找她玩。”曾福強靦腆地笑著,還從隨身攜帶的黑包包裏掏出一迭照片,用台語說道:“我在嘉義養魚啦,這些照片是要給她父母看的。”曾福強忙著養魚,錯過了婚期,他喜歡阿香,也存了一點錢,但是不想通過中介。“因為要先當朋友,先談得來再談戀愛‘卡(台語:比較)自然’啦。”

還沒有談戀愛就要結婚,來不及度蜜月就要生孩子,是台灣越南配偶的典型寫照,但卻不是曾福強想要的婚姻。因為他不想讓一個好端端的女孩,變成買來傳宗接代的“代理孕母”,像曾福強這樣以時間換取空間,追逐自己幸福的台灣男人,畢竟是少數。

與曾福強同班機的人,除了赴越經商、返鄉勞工或出國旅行的乘客之外,放眼望去,大多是偕同老公與小孩“回娘家”,或是好不容易才“逃回家” 的越南配偶。

過去20年來,台灣約有8萬名勞工、鄉村人口或殘疾人,砸下數十萬台幣縮短了愛情的醞釀期,透過婚姻中介“實買虛娶”,隻要短短七天,就可以把一個素昧平生的越南姑娘,變成自己屋裏的枕邊人,一個語言不通卻合法的性伴侶。

幸福的賭局

對越南女孩阮氏蓮(化名)而言,幸福的賭局取決於一場未知的跨國婚姻,入門籌碼是20年的青春。

“我們隻看了一眼,相親之後,7天就結婚,老公花了36萬。我20歲嫁來台灣,1個月就懷孕,5 個月時收到銀行的卡債催賬單,女兒還沒出生,我先生每天晚上都在賭場‘加班’,還說‘工作’很忙。”阮氏蓮說,孩子出生4個月之後,她有了2份工作,先是做手工補貼家用,接著是“做馬做牛”。

“我嫁來台灣,是當一個人的老婆,不是當全家的媳婦。”阮氏蓮說,公婆嫌她、哥哥嫂嫂數落她,老公則是打完她和女兒小潔(化名)之後,再到外麵去愛女朋友。“台灣的公公婆婆,認為媳婦用錢買的,所以對我們很不好,但是卻沒有想到這種想法,會傷害到他們的兒子。”為了女兒,阮氏蓮隱忍了5年,拿到身分證之後,決定離婚,成了獨立扶養女兒的單親媽媽。

前夫的姊夫不甘心,打電話到越南恐嚇阮氏蓮的父母。

“他們以為有錢,什麽事都敢做,但是我永遠記得這句話:‘狗會叫,可是狗不會咬人’(會叫的狗不咬人),所以我不會怕他們。”阮氏蓮離婚後,當女工維持生計,還積極參加小區的新移民婦女活動,自己賺的錢不多,還把部分薪水捐給被打得更慘的越南單親媽媽。

阮氏蓮自己找打工的機會,分期付款買摩托車,方便接送女兒上下學,她學會挺起瘦弱的肩膀,撞破了失婚者遭白眼的宿命,也撞開了一道幸福之門。

兩年前,在一次新移民婦女的座談會中,阮氏蓮偶然遇到了離過婚的老師陳祥(化名),兩人相談甚歡,快速墜入情網,國小畢業的越南單親媽媽,嫁給了大學畢業的台灣失婚老師,成為彼此第二春的幸福伴侶。


買“一”送“二”

2003年,台灣男子娶越南姑娘達到最高峰,每年有超過1萬名的越南女孩嫁到台灣,婚姻中介費也從 40萬元上下,降到後來的25萬元“全包”。越南新娘嫁來台灣人數激增,問題也越來越多。

“家庭暴力、語言不通、生活習慣差距,越南配偶遇到的主要問題,大多還是婚姻不和為主。”陳祥白天在學校教書,晚上回家替小潔加強國一的數學和英文功課,等阮氏蓮和小潔睡了之後,再繼續挑燈夜戰。

“小潔的程度跟不上同學,是 ‘後半段的前幾名’,我不要求她成為班上的前三名,隻要求她進步到班上的前半段,所以需要更多時間的關心。”陳祥認真地強調,“我已經當了一年多的爸爸喔,不是開玩笑的,幫孩子輔導功課,也是一種親子關係。”

為了保護妻女,陳祥不願透露自己教學的地點和身份,令他感歎的是,有些台灣男子到越南買婚,卻成了騙婚,不事先告知對方自己和前妻有小孩,買了一個越南太太回家,卻送了兩個現成的孩子。

“不隻是‘買一送二’,有些男人喝酒、賭博樣樣來,娶了越南老婆來扛家計,結了婚就不負責任,就算老公是窩囊廢,很多越南女孩還是忍氣吞聲。”陳祥說,這些例子讓他聽了很火大,有些台灣老公很爛,到現在都還有,真是把男人的臉都丟光了。

“我根本不敢想還會再結婚,做夢也沒想到,我的身分(國小畢業)可以配到這個好老公,老天還很愛我。”阮氏蓮有感而發地說著,謝天謝地。

陳祥認為,再婚後多了一個現成女兒,不是“買一送二”,而是有了一個完整的家,但有一位曾經娶過“落跑越妻”的殘疾人朋友,主動替陳祥“打預防針”進行口頭勸諭:“你們學曆差那麽多,要小心喔,不要被她迷住,不要衝太快,要搞清楚狀況!”

“呦,運氣好,離過婚還能遇到一個好老公,這下子可以神氣了。”不隻是陳祥,阮氏蓮也遇到了來自失婚的越南姐妹們,私下竊竊耳語的同儕壓力。

“小潔會長大,你也需要成長,希望你可以繼續讀書。”陳祥鼓勵妻子繼續學習,阮氏蓮正在國中夜補教努力K書,她的夢想是拿到一張台灣的國中畢業證書,給女兒做個榜樣。

“南洋”姊妹

越南、印尼、泰國、菲律賓、柬埔寨,眼看嫁到台灣的南洋姐妹們越來越多,大多麵臨語言不同的窘況,位於台灣南部高雄美濃的“愛鄉協進會”,在1995年開設了“外籍新娘識字班”,一起學習中文,互助自助,跨越語言隔閡與文化藩籬,學會為自己的權益發聲。但是,外籍配偶們卻經常為了家計疲無奔命,無法按時來上課。

“既然中文課上不成,那就籌組一個正式的社團吧。”誌工們達成共識。到了2003年,“南洋台灣姊妹會”正式成立,協助這一群台灣新移民女性。她們還籌組了“南洋姐妹劇團”,甚至吸引了正在念研究所的男生擔任團長,邊寫論文邊當誌工,協助“姐妹們”把異國婚姻遭受的困頓、思鄉之情的煎熬、工廠惡性倒閉欠薪的心情,全部搬上舞台,不再隻是社會新聞中,蜷縮於方塊報導的弱勢一角,她們或許在家裏找不到地位,但卻可以站上屬於自己的舞台、唱自己的歌,“戲”說自己的生命史。

經過多年的倡議呼籲,由南洋姊妹會等支持新移民團體組成的“沒錢沒身分”聯盟,終於在2008年11月14日,促使前“行政院長”劉兆玄公開宣布,廢除外籍配偶申請歸化時,必須出具42萬元財力證明、工作繳稅證明,或是500萬不動產的相關規定,估計受惠的外籍配偶有6萬人。

“我們來自不同國家的‘姊妹’們一起合作,修改這個對東南亞外籍配偶充滿歧視的法律,以後還要持續到台灣各地去演講,讓更多人了解新移民婦女的心聲。”南洋姊妹劇團的成員小憶(化名)如是說。

寧為“麻雀”

對越南來台的“新移民女性”而言,跨國婚姻的另一項考驗,是性生活。

“嫁給他之後,我過得不‘性’ 福。”25歲的小紅(化名),剛嫁來台灣時,比阮氏蓮過得還好,她的先生是家中獨子,生活條件闊綽,小紅身上戴著名貴的珠寶,出入有司機接送,還有專屬的中文老師,在其他越南配偶的眼中,就像是從麻雀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但小紅還是悶悶不樂,因為每天與智能障礙的先生朝夕相處,讓她無法享有真正的婚姻生活。

好不容易才遠渡重洋當了枝頭鳳凰的小紅,來到台灣卻嚴重地水土不服,婚後一年半,她悄悄逃離了沒有“性”福的家,躲在台北縣的私人工廠打零工。警察找到小紅的時候,她的時薪隻有90元台幣,卻甘之如飴。

“我要離婚!”小紅鐵了心地宣告著,說什麽也不肯再當一隻寂寞的鳳凰,最後終於如願以償,她寧願成為一隻單飛的“麻雀”,回越南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越南新娘潮的榮景不再,在台灣,有越來越多“寧為麻雀”的越南籍新移民女性,為了逃離賭博、外遇或家暴的先生,甚至獨力撫養年幼或患病的孩子,想盡辦法開起了一家家“越南小吃”、“越式河粉”。

至於假結婚、真賣淫的越南籍女子,或是婚後學會簽賭、拋夫棄子的越南籍“麻雀”也不乏其人,隻是先生礙於男性尊嚴不願張揚,迄今仍缺乏正式的統計數據。

鳳凰“老娘”

“剛到台灣的時候,很多人叫我‘外籍新娘’,起初還以為是‘美麗’、‘很漂亮’的意思,後來才知道,這個稱呼含有歧視的意味。”早在10多年前就和台灣人結婚的越南新移民陳鳳凰說,從胡誌明大學法律係畢業之後,她就嫁給了到越南工作的台商先生,育有一對子女之後,才來到台灣定居。

“我是 ‘老娘’,不是‘新娘’了。”每當聽到有人再叫她外籍新娘時,已婚多年的陳鳳凰就用“我是老娘”嗆回去,給對方一個軟釘子碰,也維持了自己的尊嚴與立場。

為了更加深入了解越南新移民女性在台灣的處境,陳鳳凰考進了實踐大學家庭研究與兒童發展研究所,論文題目寫的是“新移民女性家庭價值及婚姻調適之探討——以越南新移民女性為例”,希望以自身的經驗和專業,為台灣和越南搭起文化交流的橋梁。

“該用什麽辦法,才可以讓彼此融合並了解台灣人和新移民的意見與生活呢?”陳鳳凰想了很久,決定在小區大學教越南文化和越南語言,並成立“越南婦女發展協進團”,同時發行“越南婦女”刊物,與2006年創刊、發行量約兩萬份的越文“四方報”,共同刊登並報導有關新移民女性權益的相關訊息。

“我們越南女人,就像山丘上的房子,暴風雨來的時候,隻要敞開大門,任憑風吹雨打,都可以安然度過。”向來給外界溫柔、乖巧印象的越南新移民女性,在充滿挑戰的台灣異國婚姻旅程中,用20年的青春歲月,以及一雙柔弱的肩膀,為自己撞開了幸福與平權之門。


尋找田園牧歌的婚姻采購員

選個中意的老婆是天賦人權,想要通過嫁人改善處境也是很多女性的社會流動途徑。隻是在這種跨國婚姻采購中,婚姻中的交換關係被不人道、不均等地商業化了。

文_李思磐

資本的本質是流動,這在全球化的今天,更是一點不錯。和時刻尋找人力成本窪地的資本一樣,婚姻市場的流動趨勢,越來越勤於往人工便宜、勞工權利差的地方遷徙。

先是歐美男找日本女,之後轉移到“亞洲四小龍”女身上;輪到“亞洲四小龍”男,找的是中國大陸女或者東南亞女,而中國大陸男隻能找東南亞女。就在媒體注意到珠三角勞動密集型企業試圖往越南設廠之後,很快就興起了中國男性的越南相親團。

中國果然是崛起,雖然並沒有像一些床笫愛國者的幻想那般,把歐美和日本姑娘納入麾下成為自己的性奴隸,但到底,中國男人也能跨國選妻了。跨國婚姻中介宣傳用語似曾相識,無非是溫柔順從會理家,淳樸節儉不拜金,尊敬丈夫,美貌並且處女。如果記得沒錯,這幾年崛起的“富豪征婚”,也是堅持這套金科玉律,可見這已經是非常奢侈的夢想。

一個人想找什麽樣的伴侶,通常有很多個人化的考量,他人無需置評。不過讓我覺得有趣的是,跟“富豪征婚”人人喊打不同,跨國相親卻引起不少男性共鳴。某位中越通婚中介的高調人物,在網上其帖子、照片轉載率驚人。他無論是發帖,還是跟帖,都對當下的中國女性和婚姻,發表了不少意見。最典型的,就是“中國老婆的素質”——不勤快、不溫柔、拜金,管家不用心,還吵吵嚷嚷爭家產;相應地,在這個人欲橫流的社會中,越南的新娘在他的描述中,如同一曲田園牧歌,讓不少單身漢感受到一種另類的浪漫。比如見麵一天就給男人洗襪子、內褲,如大旅行時代的歐洲王公所見識的東方後宮一般給男人捶背,在交往關係中,男人從不會覺得難以掌握。

不過這種浪漫想象,並非中國人的專利。歐美的新郎們也曾如此想象過東亞女子—就是那些被越南征婚者們抨擊的城市拜金女。盡管文化背景與亞洲完全不同,那些到消費便宜的島國進行性采購(批發和零售都有)的男主角,談到一盤寬麵條就能約會到的稚齡女子,並對照自己痛恨的前妻和國內“拜金”女,遣詞造句都和越南征婚男相似。

事實是,隻要一個地方在資本主義世界的排序中處於次一級,當地的女子,就會被排序靠前社會的男人集體想象得更溫柔,更有女性風情,並且更容易獲得—譬如老男人可以找青春美少女,醜男人可以找如花姑娘。其實真相並沒有這麽浪漫,古老的大男子主義,和不夠有競爭力的加工型產業一樣,都不太容易適應個人有了權利自覺、也相對更有權利保障的社會。大男子主義者們考慮的,和鞋廠老板的招工、設廠邏輯其實差不多,那就是成本低,權利保障更低,容易控製。

這些喜歡罵女人拜金的精明婚姻采購員,真要是女孩子都不拜金了,他們還找不著北呢。不正是循著拜金的邏輯,滿肚子的經濟理性,他們才有了這趟越南之旅嗎?一路上喜滋滋地記錄著各種便宜花費,還預先想好假設與越南妻子離婚也不會被分家產,隻相當於損失了兩萬塊錢,這在國內給某個女友買化妝品都要這個數了……如果女孩子不介意他們兜裏堅挺的人民幣,這些不年輕、長相普通、性經曆不單純,對女性也明顯缺乏關愛和尊重,一切以自己為中心的男人,在婚姻市場上有何優勢呢?

不過話說回來,在這越南相親大潮中,我們聽到的聲音,無非來自男人。選個中意的老婆是天賦人權,想要通過嫁人改善處境也是很多女性的社會流動途徑。隻是在這種跨國婚姻采購中,婚姻中的交換關係被不人道、不均等地商業化了:男人被當成高高在上的消費者,而女人被降格為貨物。作為消費者的男性,不難控製風險,增加收益(譬如一千塊看數十個姑娘,譬如隨便拍女孩們的肖像在網絡上顯擺,譬如在改變主意的時候不必考慮對方感受抽身就走),而這個婚姻市場的另一半——越南女主角們的想法和處境,我們無從得知。

越南姑娘如何看待那些用逛大賣場的心情來“談戀愛”的男子?在這個相親產業鏈,女孩們能否得到充分的資訊、透明的溝通機會來決定人生大事?本來已經非常低廉的聘金中,有多大比例會被中介環節吞噬?在對她們的相貌、可控性和處女膜進行一番稱斤論兩的考量之後,把她迎娶回去的中年男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會給二十剛出頭的她,帶來什麽樣的故事?在一個無親無故的異邦,男人們對外聲稱的“買來的新娘”身份,會讓她們麵臨怎樣的人際環境?當她們遇到婚姻中的困難,譬如在中國發生率為30%的夫對妻暴力事件、或幾率為3成的離婚,甚至以婚姻為名實行欺詐、性剝削和侵害時,誰能給她們幫助和保護?要知道,人畢竟不是貨品,人生也不是一張發票那麽簡單。(作者係廣州新媒體女性網絡召集人)

畢然:越南新娘是一麵鏡子

在她們身上,能夠折射出我們自己。如何對待她們,也就是如何對待我們自己。然而,遺憾的是,很多時候我們充當了諸種支配邏輯或符號暴力的共謀,卻渾然不覺。

文_畢然

對於當代中國來說,跨國婚姻早已不是什麽新鮮話題。從原來對海外關係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戴上崇洋媚外的帽子,到如今涉外通婚成為時髦乃至習以為常,時代的變遷從一個側麵充分見證了中國改革開放、不斷融入全球化的曆史進程。當然,作為發展中國家,在跨國婚姻市場上,中國一直處於“順差”的地位。雖然人們對此持越來越開放的態度,但部分國人尤其是男性心中難免懷有一種異樣的心理。總有故事諄諄告誡跨國婚姻中中國女性所遭遇的不幸。

不過近些年來,隨著“越南新娘”的登陸,這個格局似乎發生了重要改變。在很多人眼裏,這無疑可作為中國國力提高的重要證明。這一現象的出現,有著客觀的人口結構基礎,最關鍵的便是由於性別比嚴重失調所導致的中國即將麵臨的3000萬光棍危機。

但這可能還不是導致婚姻市場供求關係變化並造成擠壓的唯一原因,現實中某些社會性因素使之更加複雜。在男權主導的等級製下,婚姻交換的策略一般都是遵循著“男不高攀、女不低就”的規則。當前人口流動頻繁,城鄉婚姻市場統一,已經顯著改變了多數人口的通婚圈的半徑。然而,在社會分化日趨嚴重的背景下,等級化的婚姻市場和擇偶規則共同作用,導致婚姻資源配置的失衡,其突出表現即所謂“甲女丁男”現象:一方麵是大城市中“剩女”時代的來臨;另一方麵則是某些欠發達地區“光棍村”的大量湧現。

另一方麵則是社會經濟變遷對人們擇偶觀念和模式的衝擊。婚姻市場上的稀缺性提高了部分女性的身價,導致在很多男性看來,城市女性在擇偶時眼光過高,有房有車(而且必須全款,按揭免談)已經成為部分女性談婚論嫁的必備前提(奇怪的是,如果女方有房有車則更是愁嫁)。經常有網友不無戲謔地羅列和計算各地城市娶媳婦動輒上百萬的成本。殘酷的現實壓力,令部分男性社會經濟地位邊緣化的同時,也導致他們在擇偶上不得不轉移目標。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越南新娘”作為備選對象亮麗登場。“花幾萬元娶越南新娘”,盡管對很多人而言還僅僅是一種美麗的異域想象,但跨國婚介機構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對於苦苦打拚、求偶困難的大陸男性而言,的確具有較大的吸引力。在一些大齡男士、欠發達農村的未婚者或是外出務工者中,對此有著更加現實的巨大需求。

同時,年青一代女性的主體性不斷增強,個性的張揚同時也成為她們難以洗刷的群體汙名。而越南新娘“勤勞”、“聽話”的刻板印象與性別意識崛起的中國女性形成鮮明比照,無疑更符合當代中國男性理想中妻子的標準。於是,一些自稱無法忍受城市“拜金女”的單身漢,參加了遠赴越南的相親旅行團。

“越南新娘”已經變成了符號焦點。圍繞這個話題,總是充滿了各色的奇談怪論。當然,感興趣和發言的大多數都是男性。可想而知,真正躍躍欲試的畢竟隻是少數,但有人從中找到了“大國的自信”,更多人則借機表達對中國年輕女性的抱怨甚至謾罵,結果總是演變為性別大戰,並往往上升為有關民族國家尊嚴的宏大敘事。

然而,“越南新娘”作為一個特殊的邊緣群體,我們還很少聽到發自她們自身的聲音。她們的社會融入、生存生計、情感體驗、身份認同、公民權利等等,對於公眾而言,都是謎一般的問題。僅有的一些故事中,她們隻是作為完全被動的客體而呈現,敘事角度也完全是從男性中心出發,或純粹服務於商業目的,或僅僅滿足於獵奇的心理。

說外嫁中國女隻為“索取”也好,說中國男性娶越南新娘屬於“扶貧”也罷,實際上這些都是處於同一套邏輯和霸權的支配之下。誠如台灣學者夏曉娟所言,商品化的跨國婚姻實為資本主義發展的副產品,在此過程中,核心、半邊陲及邊陲兩地被排擠至邊緣地位的男女勞動者為求延續生存而形成的結合。“當較富裕國家的男性的優越位置被日漸提升的女權所威脅時,國際資本的流動,提供了他們轉向貧困地區尋找繼續延續父權關係的管道。”

跨文化的家長製無處不在,“越南新娘”難逃其掌心。在資本國際化的今天,她們的跨國婚姻無非是這樣一些不平等的支配結構性別內化的別樣呈現。以一種後殖民主義的角度來看,“越南新娘”作為跨界流離的“他者”,對於我們而言,更主要的是一麵鏡子。在她們身上,能夠折射出我們自己。如何對待她們,也就是如何對待我們自己。然而,遺憾的是,很多時候我們充當了諸種支配邏輯或符號暴力的共謀,卻渾然不覺。(作者係北京高校社會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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