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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深圳!13(小說)

(2011-02-05 20:38:45) 下一個

夏雪除了膚白人美、其實是名實不符的----因為她的個性開朗大方得更像是火不是雪。那年頭的大學裏,女生本身就少,像她那麽漂亮水嫩的姑娘,在學校裏受歡迎的程度可想而知。但是那是個不允許大學生談戀愛的年代,一方麵很多的老三屆大學生都已經拖兒帶女的了,另一方麵應屆生和幾屆年輕的往屆生對男女之事基本還處於懵懂無知階段。說奇怪也不奇怪,大家是為了一個共同目標走到了一起----好好學習,做又紅又專的社會主義人才;時刻準備著,聽從黨的召喚,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做貢獻。


 


還有什麽樣的青春會比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的青春更崇高而動人的呢?所以那一代的人都喜歡稱自己是理想主義者,當然30年後他們就算成了萬戶侯,也依然意氣風發鬥誌昂揚地指點江山,誰能說他們不是理想主義者?我個人認為:實現了你的理想、保留了他的主義的才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嗬嗬,廢話少說,言歸正傳。


 


然而革命的浪漫主義者就是與眾不同。何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準談戀愛難道還不準心裏暗暗仰慕誰嗎?試想一下,一個經過兩、三百分之一的錄取率篩選而來的姑娘、不巧的是還是個大美女,所以夏雪在學校裏享受到的待遇基本就一個詞“群星拱月”。她既是學校學生會幹部,又是文藝匯演時的首席報幕員。夏雪受到各方重視還有一個特殊原因是她哥哥不小心“嫁”入了北京一個紅色家庭。這在那時、單憑這一點,別說她還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其實就算不漂亮、她都已經遠比別的姑娘優越了。因為那是個特別崇尚特權、喜歡搞特殊化的時代,人民當家作主是說給人民聽的,當然集體哄人民開心本身就是為人民服務嘛,難得這一革命傳統能夠延續至今。


 


話說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孩,跟劉仁宇這樣不善言談、老實本分的人原是八竿子也搭不上的,不過他倆同班。劉仁宇個人有一個突出的地方就是他籃球打得特別漂亮,有沒有NBA那麽夢幻就不清楚了,不過當時還沒有開放的好處是隻要勇做井底的大青蛙,就不愁沒有天鵝經過時看上他一眼。劉仁宇在球場上是非常瀟灑自信的,尤其是當夏雪在啦啦隊裏拚命喊加油的時候。當然盡管如此,為了不自找麻煩,他還是告誡自己別存非分之想,但肯老實聽話的青春就不叫青春了。


 


不過客觀地說:壓抑的青春跟開放的青春的不同就是,因為“想得而不可得”,那年代估計折磨死了無數清純的戀情,人為打壓是不人道的。不過好處也不是沒有的,比如很多冤死的暗戀也就因此生得偉大、死得光榮地永恒了。特別是多年後假如活得不開心的人們回想起自己的青蔥歲月來,基本上還可以有個念想:如果我當初。。。,如果時間是創口貼,那麽“如果”就是狗皮膏藥。開放的青春有太多的選擇機會和無忌的追逐了,所以除了少數幸運者,很少人能夠體會到長久深情的滋味,所以萬事真是有得必有失。


 


然而世事難料、凡事都有例外。當幸運來敲門時,你想擋也擋不住。劉仁宇跟夏雪是同班同學,這在客觀上為他提供了更多的機會。他倆故事的緣起是大二時班上組織去爬香山、看紅葉。那年11月的香山層林盡染,但寒風依然把大多穿了棉軍大衣的同學都凍得悉悉索索的。冬日落得早、夜色上來時他們還沒有完全下山。平時並不覺得怎樣柔弱的夏雪跟隊伍的距離越拉越遠,不過緊跟著的還有故意落在後麵的劉仁宇。原本陪夏雪一起走的女孩怕自己把隊伍給弄丟了,回頭對劉仁宇說“你幫我看著夏雪!”,自己就像小鳥一樣飛快地追大部隊去了。


 


這句話對劉仁宇來說無異於天籟,他趕緊大膽地上前去扶著她的手臂走,她也很聽話。嬌弱時的女孩子最招人疼。其實劉仁宇覺得夏雪無論怎樣都惹人愛。雖然隔著軍大衣,夏雪對他的信任和依賴依然讓他心裏暖暖、軟軟、也亂亂的。當劉仁宇終於馱著累得半死的夏雪騎上鎖在山下的自行車時,她環住他的腰側身坐著、頭靠在他背上,這給了劉仁宇無窮的力量。原來除了黨的陽光,愛情也可以給人力量!“太晚了、回校咱們也得翻牆了,不如去我哥那兒吧!”半路上夏雪對他說。


 


當夏雪掏出鑰匙來開大鐵門的時候已是半夜一點多了,傳達室裏的老大爺沒起身、扯嗓子問了“誰啊?!”“大爺,是我!夏陽的妹妹,這麽晚了、對不起啊。”裏麵就沒了聲響。夏雪讓劉仁宇別出聲、悄悄把自行車抬上了樓。這是夏雪哥哥單位裏的筒子樓。能得一單間在那時是不得了了,因為很多人家一家幾口就擠那麽一間呢。夏陽結婚後一直住在嶽父家的單門獨院的小樓裏,所以把它打發給妹妹了。反正單位房子再緊,也沒誰敢問他要回來。


 


房間其實不小、有20多平方,而且布置得很雅致,特別是窗簾和布簾床上用品看上去很高檔精致。劉仁宇不由地被她哥哥的大書架給吸引住了,上麵有好多的外國原著、甚至“禁書”啊。桌上還有一台四個喇叭的三洋收錄機和一台半新的腳踏風琴。雖然很累,夏雪還是輕手輕腳地在樓道裏燒了好幾壺開水,她愛幹淨,把中間的布簾子一拉、讓他不許偷看就自顧自地洗了起來。劉仁宇沒膽看、可耳朵還是豎了起來。他一慌就隨手抽出一大本畫冊、可裏麵畫的盡是外國女人的各式裸體作品。劉仁宇看得越發心慌意亂起來,一麵心裏暗暗驚歎怎麽他們這些高幹子弟隊伍的人跟普通百姓的生活距離是那麽的遠。


 


夏雪指使他輕輕地出去倒掉洗澡水,又命令他去洗。劉仁宇不幹。她小聲地瞪他“一身臭汗!快點!不準發出聲響!“,一邊從衣櫃裏找出她哥哥的兩件衣服塞給他、刷地拉上了簾子。他像個被訓的孩子似的不敢不從。等他洗好時,忐忑怎麽安排自己時,發現夏雪已經在被窩裏睡著了。她腳的這一頭是用她的兩件毛衣疊的枕頭、上麵覆著一方絲巾給他當枕巾,劉仁宇隻敢拉起一個被角鑽進去,側臉聞到絲巾上的雪花膏香,差點沒讓他幸福地暈過去。那一夜他主要蓋的還是自己的軍大衣。


 


早晨他被暖暖的陽光喚醒時,夏雪已經買來了一堆的油條、豆漿跟蔥油餅。她讓他不準發出聲音,他隨意洗漱了一下。因為沒課,吃完早餐、他們各坐一頭床頭、一起腳搭著被子拿出各自喜歡的書如饑似渴地看了起來。窗外的大樹把和煦的陽光減碎成影,快樂的時光總是溜走得特別快。令人難堪的是他們得用便壺解決出的問題,夏雪出去倒便盆時,劉仁宇覺得她就像是自己的妻。唉!如果真是,他就死而無憾了。這麽一想,劉仁宇不由地兀自臉紅起來。他們得等天黑、樓道上沒人才敢逃回學校去。現在是大白天還不能走,長長的過道總有鄰居在看著呢。兩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是被居委會大媽堵住了,那可是可以按流氓罪論處的!


 


天終於黑了下來,吃完夏雪從外麵打回來的大碗雜醬麵,聽著鄧麗君的嬌柔歌聲,劉仁宇真希望時光就此凝固,因為他簡直不相信自己可以這樣跟心愛的姑娘在一起,真不願離開啊!一邊幫夏雪剝著她買來的糖炒栗子,一邊看著書,在厚厚的大被子下麵,兩人的腳不知何時不覺抵在了一起。看到劉仁宇忽然觸電般地彈開腳、變得麵紅耳赤時,夏雪死命蹬他一腳、咯咯笑倒在枕頭上,忽然意識到不能笑出聲音,她趕緊用手捂住嘴、憋得臉蛋兒紅紅地,隻看見胸部顫顫的起伏。末了,還白了他一眼才好不容易止住笑。


 


劉仁宇被她逗得心裏癢癢的,見她要坐正起來、原本也跟著無聲地憨笑的他也不知哪兒來的色膽,居然趴上去親了一口她的臉蛋兒,見她沒有反抗,於是又親了親她的唇,夏雪睜開眼睛時看見他的眼睛也黑亮黑亮的。劉仁宇也被她黑亮的眼睛點燃了,舍不得放走這幸福時光,他忽然意識到這一刻會是一放手必然要錯開的一生,因為他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於是他大膽地把手探進了她的毛衣裏,摸著了一對溫軟的小白兔。她害羞地躲避著,因為她對劉仁宇還隻處於好感階段,他這忽地把關係扯得這麽近,讓她感覺突兀和別捏,她想推開他、可哪裏推得動?而突突狂跳心髒上的一對小白兔已被他喚醒。


 


兩人的呼吸都急促、粗重起來。他一邊親她、一邊不停地在她耳邊喃喃“夏雪,我愛你!”。可是情感上、他的感覺跟她是不同步的,他說得迷醉而真誠而痛楚、她卻聽得煩亂而不知所措。“別說了,求你!“他滿漲的下麵抵得她害怕,她怎麽判斷到底是他愛她還是它要她?於是她決絕地推開了他。


 


被推開的劉仁宇不但沒有退卻、還幹脆忽地起身把自己的脫得個精光、完全呈現在她的麵前,她被他嚇了一大跳、嚇得不由地發抖。看到平日驕傲得如同天鵝般的女孩被自己弄得不知所措,劉仁宇抱住了要逃開的她緩緩跪了下去,夏雪看到昨夜之前還老老實實的劉仁宇現在的倔模樣,覺得自己不是引狼入室就是咎由自取。關鍵是她也喜歡他,但矛盾的是根本還不到這一步啊。


 


於是兩人僵持著僵持著、他拉起她的手按在他的心髒上。在他無言的哀求目光裏,她終於鬆開手任由他脫光了自己,全光著的一刹那、她還是本能地用手護住自己。終於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的裸體模樣,劉仁宇簡直幸福得暈眩了,他感激地抱住她說“如果今生不娶你、就讓我不得好死!”夏雪趕緊堵住他發毒誓,但一切已經遲了。


 


兩個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赤誠相對的身體終於顫抖著擁抱在了一起。他緩緩放她躺下、開始探尋讓他們合二為一的人生密碼。。。夏雪認為他倆的第一次既笨拙又無趣,除了痛沒有別的印象。但是性愛如同飲酒,開始可能被嗆被辣出眼淚來,慢慢習慣了就可能迷醉上癮。何況瓶蓋已開啟,沒有不痛飲的道理。劉仁宇倒是沒有處不處的愛好,他愛她、是不是處女都愛她就這麽簡單。看到血時他暈得厲害。唯一不暈的是自己愛她是真心的。


 


隨後的兩年多,每到周末、那裏就如同他們的婚房。別說居委會大媽原來從來高的就不是什麽革命警惕性,是眼光!不是說管別人的私事是對的,是說她們沒有秉公辦事、而是勢利無比。她們後來何嚐不知道幾樓幾室每到周末就經常有對野合的小鴛鴦,但那是某領導的女婿的親妹妹,連黨委書記一把手都得捧著他們,人家沒嫌棄自己這塊地都不錯了,何況小夥子看上去也帥氣精神還真不像是階級敵人。所以她們最多躲哪個角落裏嚼嚼舌根而已。


 


發現沒人會拿他們怎麽樣以後,他們兩人的膽子就越來越大了。跳貼麵舞、彈風琴、喝酒唱歌聊天、出去看內參電影、徹夜不歸校。。。小日子過得好不愜意。劉仁宇就這樣在北京某單位宿舍的筒子樓裏,跟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一起度過了上世紀80年代頭兩年別的大學生、包括文藝青年們絕對無法享受到的自由浪漫待遇。夏雪也從原本那個被他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孩,被他調教或說開發成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小女人,當然他們應該說是互相提高、共同進步才對吧。(這一點,老婆以前在床上像木頭似的表現跟夏雪是有天壤之別的。其實他不知道女人靠的是愛去點燃。)


 


如果生活能沿著這條軌道前進,世界上也就多了一對恩愛夫妻。但畢業分配改變了一切,她留在了北京,他被發回了原籍省城裏。他求她等他,他會想辦法調回去----其實兩人都知道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年後他去看她,他們瘋狂做完最後一次愛後她提出了分手,因為她哥哥給她介紹了新男朋友,他們目前已經同居,人家的條件自然讓當時的劉仁宇沒法去比。


 


他們沒有爭吵,他甚至沒有質問她怎麽可以跟他未斷就去跟別的男人同居?!她說請你原諒我,他點了點頭,看不出任何異樣地登上了回去的列車。他看上去完好無損,但心已經被現實壓成了肉餡餅。因為長久以來,心理上劉仁宇一直就把夏雪當成了自己的未婚妻,這煮熟了的鴨子居然還會飛、不對,是高飛!這給了他最沉重的一擊。他開始時真沒怪她、隻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活得如此窩囊不如死了算了。。。


 


“恨意在夜裏翻牆”是他吞安眠藥獲救之後的難以成眠的夜裏的感想,因為後來那兩年夏雪的確慢慢已經愛上了他,兩人有過多少美好時光,簡直每想起一句就挨一個耳光啊。怪不得那麽多人寧願躲著愛情,就是怕被灼傷。恐怕隻有一直被愛的體驗的一方才可能永遠有勇氣去愛吧。劉仁宇覺得自她以後自己就比較免疫了、對靜虹、芳子都是如此。唉!她們怎能了解:夏雪的開朗明麗、柔情似水於他就如同春日惠風、夏日清涼、秋日紅霜、冬日陽光,他對她曾經一直是那麽迷戀、甚至願意為她付出生命,他以為他們可以永遠。的確從未料到她會對他放冷槍。。。


 


“唉~!情愛裏無智者”啊!載著老婆、駕車飛馳的劉仁宇跟坐在鏡前化淡妝的夏雪幾乎是在同時回想了一遍他們的從前,也幾乎是在同時發出了這麽一聲共同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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