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母親的電話,劉京有些難以置信、難以接受、進而悵然落失。媽媽說菲菲有夜遊症,也就是說她可能有癲癇。可是、可是這怎麽可能呢?菲菲看上去那麽健康、陽光、漂亮,一點兒也不像一個有病的人啊。。。
為了嚇退兒子,許靜虹並沒有采納顧姐給的理由。因為她知道兒子擰勁兒一上來,恐怕就算菲菲真有心髒病也算不了什麽了。所以她臨時另編了一個讓他有所畏懼的理由。她還清楚地記得他小時候拿著《故事會》來纏著她問過關於夜遊症的相關問題,那寫的是一個醫學院女生夜遊到解剖室的恐怖故事。雖然那麽騙他、自己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但與其讓兒子去被動受傷,她覺得還不如先行打消他對菲菲的念想。
與此同時,王曉明也在辦公室裏望著窗外的雨發呆。”這本來是媽媽想要的兒媳婦“、”你現在也就隻配個李芝芝了“。。。母親這些話、特別是她有些哀憐悲戚的眼神另他非常羞愧和惱火。這些年來公司表演不斷,其實賺了不少。可惜他從來都是從父母那裏得到、同時也覺得他們什麽也不缺,獨獨忘了父母缺不缺是一回事,做兒子的有沒有那份心是另一回事兒。
他的錢拿來花天酒地的日子他享受了很多,他也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覺得有些意興闌珊的。也許男人就是這樣,到了某個年齡階段,原本的浪子想從良,原本的慈父良夫忽覺人生苦短、必須造反。
還在高中階段,王曉明即已好色花名在外,左擁右抱的感覺曾經讓他頗能滿足虛榮心和頗有成就感,別人還多少需要顧忌老婆,可是靠兒子上位的李芝芝根本管不了他。他父親難免要訓話,每當那時他都不服氣地暗想:我要跟你一樣娶到我媽這樣的女人,咱說不定比你還堅貞呢!
按照他在國外學到的男女平等互脫原則,他一直就基本沒有濫交女友的罪惡感。但是,近些年國內風氣大開。好多嫩模年齡不大、個性卻有越來越猛辣豪放的趨勢,有時甚至令他感覺不是在互玩,他根本是被玩。久經沙場的王曉明都不由地感歎:世風日下啊!女人若不要臉麵起來,絕對是彪悍和流氓過男人的。
一天,演出完畢慶完功,他帶幾個模特餘興未了去K歌,她們陪他喝了不少酒,醉得又笑又鬧、後來她們
還翻出他包裏的現金來撒雪花玩。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好像肉體是下沉的,意識卻在上飄、
頂到了天花板來俯視一切:不知她們誰打翻了酒杯,結果被弄髒裙子的那個一杯酒潑回去,兩個凶悍的女
人立馬玩起了相撲,其餘幾個居然在拍手叫好、笑鬧聲一片。。。
若是平時,他一定會上前喝止她們,但那天他的腦海裏卻莫名閃出了“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這麽幾句。他忽然替自己難過起來,再怎麽不堪、她們尚且可以
“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可是老大我呢?我怎麽辦?就這麽活?。。。因為心底湧起的
落寞悲哀令他不願多呆,已醉得開不了車的他,最後是撿了張鈔票狼狽打的逃竄的,老婆、兒子已經睡熟
很久了。。。
那一夜他徹底失眠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將近35年的生活,回想了從小的錦衣玉食、在倫敦一年多的PARTY
ANIMAL生活、回國後的一帆風順、醉生夢死,不停地換女人也填補不了他的空虛和寂寞。到底是他天生花
心還是因為不幸沒有遇到他無法去花心的那一個?他不知道。這是這麽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厭惡和鄙視自己,他忽然不想再過以前的生活。。。
他還想起自己的一個台灣朋友替他大伯看管在大陸的工廠,人不壞但又矮又瘦喜歡留小胡子人稱“太一郎”、
原本會在風月場上讓媽咪叫小姐們排隊派鈔票的一個,最後看上了一個剛下海的小姐非要娶她為妻,他險些
被台灣的家族逐出本族----後來考慮到他的自身條件在台灣娶不上這麽貌美的一個,於是他們倒沒有下他的崗、
奪他的飯碗,隻是責令他不準帶妻子回台。這個“娶娼為妻”的故事成為當地台商圈內一個笑談,不過男人
們一致的意見是總好過“娶妻為娼”。
王曉明原本也是嘲笑“太一郎”的一個。但一次偶然在繁華的陽光明媚的華強北看見他們一家,已經從良的
妻子被她老公寵得甜笑,一手拿著杯奶茶、一手拿著串魷魚串,邊走邊喂老公、替他擦嘴,而抱著孩子的男
人肩上還殷勤地挎著老婆的包包。
那一刻,王曉明心生感動、覺得絕大多數嘲笑他的男人未必體會得了和體會得到他幸福快樂。唉!也不知道
誰有資格嘲笑誰。王曉明沒有上前去打照麵,看著他們的背影,居然心中有些嫉妒,“太一郎”這小子看樣
子是有心要把笑談變成美談了。
另一件刺激事件是前幾周他帶跟他做同樣“父子情”衫酷打扮的兒子去公司,前台小姐欣喜地迎上來逗小寶:
呦!咱們“小仲馬”來啦?王曉明愣了一下、說我大仲馬呢?罵人還挺文藝嘛,我是種馬我他媽給你播過種
嗎?所以他聞言臉色一沉、立刻顯露了老板的果敢無情本色:“你可以下班了!”,這才來沒幾個月的前台
美女隻好卷鋪蓋走人。
那天,他讓在他公司打工、替他管理服裝的姨媽幫他看著小寶。自己徑直去了理發室改頭換麵,然後又去百貨公司挑了幾套正規服裝,下午回公司時,員工們就看到了明顯要重新做人的王老板。
說也奇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他的打扮風格一變,原本敢跟他嘻嘻哈哈的女職員和模特們,個個都自覺對他畢恭畢敬、敬而遠之起來。他似乎頗為滿意、因為他要的就是這效果。
他去菲菲學校遇見和偷拍齊老師的那次,已經是走正統線路、洗心革麵之後的他了,奇怪的是當菲菲介紹完、他想跟齊老師握個手時,人家卻抱歉地示意她手中抱著的書,沒得到他想要的友好。是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濃了?沒有啊!淡淡的很合適啊。那是菲菲提過他開模特公司?還是有其他什麽不對?頗有跟女人打交道心得、同時長得也很帥哥的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起來。
顧雅蘭無意中犯了一個大錯,她原本是想勸兒子回頭的,沒料到她的話、她的態度起了反效果。一直生活在順境裏的王曉明,從來就不認為自己還會有得不到的東西包括人。即便是齊老師看不上他,這婚也被他視為改邪歸正的一部分,反正他是離定了。
他一認真起來,李芝芝就不幸遭受了冷暴力---他明目張膽地在父母家裏跟她同床分居了。礙於現在是住在令她敬畏幾份的公公婆婆眼皮底下,她還有賴於他們救她,芝芝也不敢聲張、跟他大吵,於是一心彌合他們倆的顧雅蘭還以為自己的勸說起了效。。。
那邊廂劉京想著菲菲、在辦公室裏就坐不住了,他跟同事打了個招呼,毫不猶豫地起身冒雨去她學校看看可憐的菲菲。途中可能是注意力不夠集中,他沒有看見明顯的一個激流漩渦,不小心讓車輪壓過了這個井蓋被移開的黑洞,忽然“哄”地一聲、一隻前胎被恰住了。幸虧車速不快、也幸虧是大車胎,否則慣性作用、翻車出事的可能都有!
他隻是坐著打了個趔趄,忍住脊梁骨冒出的冷汗,他冒雨下車去仔細觀察。下水道井蓋明顯是被人抬開的。因為深圳是特區新城,它的下水道排水設施做得比廣州好多了,這樣的雨是衝不走那麽沉的井蓋的。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不遠處有一個五金店的老板模樣的人在泡功夫茶,其餘幾個小青年裝著好奇看熱鬧的樣子,上前來問他要不要幫忙。他問多少錢?他們說兩張就OK了。劉京心裏已經清楚了是怎麽回事,他推說太貴了,一邊把車鎖好,他熟悉這一帶,馬上到附近一家修車行找了兩個工人來,一起用千斤頂把車頂了起來,同時蓋好了井蓋。結賬50塊搞定。
以往經常在報上看到大雨時井蓋被衝、兒童或不下心的路人不幸掉入下水道被淹身亡的報道,劉京還覺得那不可思議到不像是真的。今天一親身經曆,他才知道一切皆有可能。這麽昧良心的錢也敢掙?不整治一下他們還到底有沒有王法?
把車開出去不久之後他靠了邊,他撥了個電話給管轄這一帶的某稅務所。那幾個小青年本來是想在雨天沒生意時敲點小錢喝喝小酒的,沒料到出手不凡、運氣太壞,遇到和得罪了本身就在稅務局工作的新青年劉京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