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一對分手的情侶都會希望對方過得不好?隻要你過得比我好,這隻是表麵的文章,冠冕堂皇的客套話,實際上被分手的那一方多半會這樣說:“丫的小樣兒,本美女/帥哥非活出個樣子來給你瞧瞧,一定要找個比你多金,比你高,比你帥/漂亮的。過得比你好才是對你的最大懲罰。”
李小曼跟周捷倫分手的時候怎麽想的?是這樣想的嗎?她搖搖頭,似乎當時她什麽也沒想。他們之間的條件懸殊太大了,在當時,她根本想都沒想能夠去超越他。他是個公務員,捧鐵飯碗的,收入福利都比她強太多。
她當時隻是想,要盡快找到工作,要盡快讓自己度過這個難關,不能老讓父母擔心。至於她的下一任是什麽樣,能否比周捷倫帥比他有錢比他溫柔體貼,她想都不願想。
再一次見到他,他還是那幅樣子,平凡的相貌,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溫和的笑容,都沒變,一點也沒變。
沒有變得更陽光更燦爛,也沒有變得更落魄更憔悴。這世界,究竟誰離不開誰,誰又忘不了誰?
更加不變的是,他堅持在他們以前常去的飯店請她吃飯。
“小曼,你,你好像變化很大。”周捷倫給李小曼斟冰啤酒,這麽說。
李小曼說:“你一點也沒變。”
“你,還好嗎?”
“還湊合。”
小曼,聽說你現在是《八卦娛樂圈》的編劇。”周捷倫說。
是有如何呢?在他們倆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周捷倫說:“可我還是小警察。”他自嘲地笑一笑。
李小曼覺得今天的見麵也太詭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大部分跟那天的夢境重合。她抬頭看著周捷倫,眼底無波。
周捷倫的眼睛沒有焦點地飄過一邊,尷尬地笑問:“為什麽這麽急地辦護照?”
李小曼如果足夠狡猾,完全可以虛晃一槍地說,因為劇組急著去國外拍外景。可是她一貫是老實孩子,覺得實在是編不出什麽好理由,隻能實話實說:“我男友的飛機在馬來西亞出事,我急著去看他。”
周捷倫臉上的神色陰晴變幻著——多諷刺,當初他媽媽先是嫌棄李小曼的工作不好不穩定,再嫌棄她失業沒收入,覺得她配不上兒子,結果人家現在的新男友說出國就出國,她自己也視出國為抬抬腳的事。
“你呢?你可有女朋友了?”李小曼見他不出聲,靜靜地問。
周捷倫再一次尷尬地笑笑:“正在討論結婚的事兒,卡在那兒了。”
新女友都可以談婚論嫁了,李小曼抬抬眉毛,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問:“卡在哪兒了?”
周捷倫說:“對方要求全新三室兩廳,加她的名,不跟婆婆住。”
李小曼倒吸一口氣,現在的女孩子胃口真大。三室兩廳?她傻乎乎地還在攢錢給父母買房,願望也不過是大兩室一廳!
周捷倫解釋:“她說要一步到位。遠點沒關係,她家陪嫁一輛汽車。我媽覺得她這是想離我媽遠點,所以很不高興,現在兩邊僵持著。”
李小曼:“噢。”
周捷倫道:“我跟我媽說,當初小曼倒是願意跟您住,你嫌人家賺錢不多;如今這個賺錢倒不少,可是人家不願意伺候您——人家自己賺錢也不少,憑什麽伺候婆婆呀?可見凡事有利有弊,你不能把什麽好事兒都占了。”
說完他就後悔了。當初他跟李小曼說的分手原因是性格不合,而不是他媽不同意。今天天熱,再加上見到李小曼激動,多喝了幾口啤酒,有些衝動,有些忘乎所以,就實事求是地實話實說了。
其實他不說李小曼也知道當初的分手是捷倫媽從中作梗。她淡淡一笑說:“算了,過去的事兒就別提了。你們跟人家好好談談吧,能讓步就讓讓步。你爸媽現在都年輕,身體健康,你們幹嘛要住在一起啊?婆媳住在一起,沒有不吵架的。萬一翻了臉,影響夫妻感情。你還記得我那個高中同學吳珍珍吧?就是因為婆媳矛盾鬧離婚的。”
周捷倫問:“哦對了,那她離了沒有?沒可能複合了嗎?”
李小曼嗤地一聲笑:“離是還沒離,條件沒談攏,對方拖著,不過複合是絕對不可能了。他們已經分居快一年,吳珍珍完全把自己當單身,她的生活中已經完全沒有她老公了。”
周捷倫搖搖頭,又灌一口啤酒。他歎氣:“當初如果我堅持一點,今天我們也許完全不一樣了。”
李小曼心想,當初如果他堅持一下,今天她隻能是個跟婆婆一起住的受氣小媳婦,每天忍受著婆婆的挑剔,跟在她後麵學習做飯搞衛生,隻有很少的時間寫寫劇本,能混個低產自由劇作者,產出極低,被婆婆抱怨不能養活自己。
她是不是該感謝捷倫媽和周捷倫對自己的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不是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
她說:“過去了就過去了,好好過日子吧。整天不知足的話,當心雞飛蛋打。”
周捷倫嘿嘿地笑著,說:“好吧,你把你護照受理的收據給我,我給你盡量地找人過去催他們。”
李小曼答應著,將回執遞給他。周捷倫用手機拍了照,將原件還給她,說:“收好別丟了,我會盡量給你催,但是取件還要你親自去取。”
麥奇文三天都沒有消息,到第三天的時候,電話打到李小曼的手機上說:“小曼,我總算打聽到了。孟春爸爸的中風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還在醫院監護中;孟春媽媽和姐姐在飛機失事中受輕傷,孟春因為幫助別人,保護媽媽,受傷比較重,現在在特護病房觀察,還沒脫險。他大麵積燒傷,即使醒來也可能麵目全非,要大麵積植皮。現在孟家上上下下全都亂套了,兵荒馬亂。我和我老公現在在機場,立刻要飛過去看他。小曼,你的護照辦得怎麽樣?你要不要簽證過來?”
李小曼說:“護照還沒下來。護照一到手我就去北京簽證。”
麥奇文道:“好吧,我一到大馬立刻托人給你寄文件過來,你拿到文件立刻去簽,到時候我派人去機場接你。好了,我要登機了,我到了以後看情況再跟你聯絡。”
李小曼放下手機的時候,手心額頭都是汗,渾身濕漉漉粘乎乎的。
大麵積燒傷?還沒脫險?李小曼想像著火紅的烈焰舔著周孟春的皮膚的情景,心髒一陣陣地發緊。
編劇這個行當,就是太有想象力了。她現在多希望自己沒有這種想象力。
那一天李小曼坐在濟南家中的飯桌前,一邊跟父母一起吃飯,一邊緊張地盯著手機,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短信,任何一個電話。
吃完飯她要去洗碗的時候,手機“當”的一聲響,有短信進來。李小曼手一鬆,剛捧起的碗碟哐啷哐啷地全落回桌麵。
她衝過去拿起手機查看。
小曼媽搖搖頭自己重新將碗收拾了送進廚房。
是麥奇文發來的圖片短信——周孟春躺在無菌監控病房裏,身上纏滿了紗布,插滿了各種管子。
照片是隔著玻璃拍的,並不怎麽清晰,再加上距離遠,有些朦朧。
李小曼回到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一邊看著圖片,一邊眼淚漣漣一邊悔得肝腸寸斷——早知道有今天這種生死不明的事會發生,她當初為什麽有那麽多顧慮,為什麽要用她那該死的手去遮住嘴巴呢?如今他們天各一方,也許這一輩子他都沒有辦法吻她,她也有辦法吻他了。
早知如此,在那個瓢潑大雨之夜,她不僅僅應該跟他深情地擁吻,吻得天昏地暗,吻得大雨停歇。不僅僅如此,她還應該跟他回家,跟他同床共枕,顛鸞倒鳳。
如果他是正人君子,堅決做柳下惠怎麽辦?用吳珍珍地話來說,就是色誘!就像李清照色誘趙明誠那樣!
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人家小資美女詩人李清照當年不也幹過這種厚顏無恥的事嗎?那也是個夏季的夜晚,風雨之夜,那場風雨,把白天的炎熱都洗刷幹淨了,是夏天裏一個難得的涼快的夜晚啊。李清照先是向丈夫趙明誠彈琴求愛,趙明誠這個木頭書呆子沒領風情。於是李清照隻好對著菱花鏡子,開始細細描眉,輕輕點唇了,上一點薄薄的晚妝,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勾引丈夫上床。脈脈含情、溫言軟語地對趙明 誠說“今夜紗廚枕簟涼”——今晚的竹席應該很涼快哦!
總不會周孟春比趙明誠還木頭還書呆子吧?
可是如今說什麽都晚了,萬一這次周孟春挺不過來,她李小曼就悔恨終身吧!
這時候手機又是一聲響,麥奇文發短信過來:“我跟周家大哥說好給你寄文件,你還要不要過來?文件給你寄到哪裏去?”
李小曼擦幹眼淚,纖纖細指在手機的小鍵盤上靈活地飛舞:“要去。寄到北京我們家裏。”
剛把短信發出去,周捷倫的電話也進來了。他說:“小曼,護照趕出來了,你明天一早去出入境管理處取。對了,別忘記帶回執。”
李小曼深吸一口氣說:“謝謝。”
周捷倫停了停,低聲說:“小曼,吉人天相,祝你幸福。”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