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相思兩處愁的平行時空

9月，女兒回來探親。

 

掐指一算，20年初春節她從加拿大輾轉，我從杭州直飛，我們在膠東老家團聚。走親訪友間，忽然發生疫情，傳來武漢封城的消息。我們四目相對，她說，我得趕緊走，不然會不會走不了？我心想，萬一發生全國隔離，這老家的小小單元隻得一個衛生間，要有6口人大眼瞪小眼擠在一起。

 

如果一定要隔離，必須選個舒適的地方隔離。

 

她改簽機票，我網購機票，我們於同一天作別家人，直奔機場。我飛向杭州，她再一次輾轉韓國和日本，飛回溫哥華。

 

不久我在杭州參加全國靜默，過段時間她於大洋彼端在家工作。她懊悔：“早知道在家工作，不如留在中國，還可以跟你在一起。大不了我就是白天睡覺晚上工作。”

 

我笑笑，知道她不過說說而已。

 

從此我買了跑步機拍照片給她，她在那邊把辦公室椅子搬回家也會拍照片告訴我。我們都靜默著，好像又都知道彼此忙碌著，感受著對方的靜默或者忙碌。

 

 三年，說長很長，說短，過著過著也解禁了。三年，她換了工作加了薪，三年，我辭了幹了三年多的舊職重新開始。

 

她新工作穩定後，訂了機票休年假。先回國探親，再去巴厘島跟朋友匯合，曬太陽。

 

在我這裏隻待4天，然後去蘇北奶奶家。來之前就欽點很多網購，已經斷舍離多時的我又開始頻繁跟商家溝通，收快遞，拆快遞，扔快遞垃圾；多年不旅行的我又重新下載攜程，耗盡腦汁地找回12306的賬號密碼，買車票，訂旅館。

 

去奶奶家之前，她收到信息，說給她訂的去蘇北的直達高鐵被取消了。

 

我一個頭兩個大！愁了半日，想起可以從上海轉車。一查，果然蘇北人跟上海的緊密程度非比尋常，車次如公交一樣多。改訂從上海轉車的票，中間空出足夠多的時間給她犯錯誤——畢竟以前每次回國都是我帶著她到處走，她獨立乘跨乘坐公共交通，這是頭一回。

 

她對著一大一小兩隻滿滿的行李箱發愁。我當機立斷：“你帶著小箱子去奶奶家，大箱子我給你帶到上海，我們在上海匯合。”

 

從蘇北到上海的返程票，我特地給她訂了一等座，2個半小時，讓她享受一下貴賓待遇。她到達上海站的時候，我剛好到上海虹橋站。

 

我憑著對三年前旅行的記憶，帶著證件，叫了車送她去高鐵站。我熟門熟路帶著她走進手動安檢通道。她出示護照，工作人員接過去，打入護照號碼，車次信息蹦出來。我遞上我的證件，工作人員沒有掃出任何車次信息。我趕緊說：“我來送她。”以前的日子，我來車站送過人的。

 

工作人員看我一眼，說：“以前行，現在不行。”

 

人不多，我打感情牌：“通融通融嘛！”

 

年輕人板著臉說：“沒有什麽理由給你通融啊！或者如果年輕人送老人也可以，比如她送你。”

 

“老人”倆字象炸雷一樣在耳邊轟鳴——我這就“老人”了？我老嗎？我老嗎？？我哪裏老了？？？

 

好吧。我們倆拖著行李箱出來，在外邊擁抱告別。我站在欄杆邊看她通過閘機，通過安檢掃描機，在邊上跟我揮手。

 

她背好小包，拉起行李箱往裏走；我轉身往乘扶梯再下一層。我要等她的車開了再走，以防萬一她遇到什麽問題解決不了，好第一時間飛奔過去幫她。

 

我去到達層的那些飲食店，找麥當勞要了一杯冰淇淋咖啡慢慢吃，並拍照與她分享。畢竟低碳好久，趁著女兒回來也給自己的心情放個假。

 

杭州高鐵站的Tim

 

 

幾分鍾之後，她給我發一張照片，原來她在站裏發現了Tim Horton。要說更年期之後我的記性也是蛻化到無與倫比，前幾日萬象城逛街，明明一街之隔就是Tim Horton氣派的旗艦店，並且想著這是夏天，要去看看有沒有他家的招牌Iced Capp，也是讓她看看這個加拿大到處都是的街角小店，在大中國是多麽高大上！然而，幾分鍾的時間居然就給我忘了，到家了才跟她提起。當時我就跟她表達了悔恨之情。

 

我趕緊問：“他們有Iced Capp嗎？”

 

她說：“我去問問。”

 

不認字還不認圖嗎？

 

 

 這一款應該是Iced Capp

 

 

然後就悲劇了——她讀不懂中文菜單，隻能拍照給我。第一圖居然是甜品，再換一邊拍，終於給我找出一個疑似冰飲，我畫個圈給她發回去，想讓她買來看看是不是。

 

久久沒有回音。再回複是她拍的站台照了。

 

等她發來車子內部的照片，我才帶著我買的肉夾饃乘地鐵回家。

 

 

 肉夾饃是我所愛，沒空逛街的我帶一個回去

 

 

我在杭州做孩子王，她在蘇北吃吃喝喝，時不時地微信裏冒個泡，告訴我吃什麽了，跟誰吃了，以及好幾年未見的親人們相見的感受。

 

周六上午，那邊的家人把她送到高鐵站，我自己背著一隻大包包，拖著她那隻巨大的航空行李箱登上去上海的高鐵。這一次，因為有票，我順利入站。

 

在高速行駛的列車上，她才驚覺我們到達的不是同一個火車站。我迅速地用手機搜索，給她兩個方案：“你去北出口坐機場專線到浦東機場，可以不用轉車，不用拖著行李進進出出；或者你找一家星巴克肯德基，等我去那邊找你。”

 

她在那邊也沒閑著，用她的地圖快速地尋找解決方案，最後告訴我：“我試著自己乘地鐵到浦東機場。你放心，我可以的。我不喜歡坐大巴。”

 

 

好在她的閱讀能力不是問題

 

 

進步了啊！我眼前閃過N年前她在地鐵沒趕進車門，隔著地鐵車門看著我那張驚恐的臉。

 

我決定從虹橋火車站走到虹橋機場航站樓乘坐機場大巴去浦東機場。我知道從虹橋機場到浦東機場的地鐵有多擁擠，時間有多漫長。

 

一路上，她的信息不斷過來：順利買票啦，順利轉車啦，快到目的地啦。而我，也時不時地通報，剛好趕上一趟即將發出的大巴，不用等啦，堵車啦，快到啦等等。

 

到了機場，在一號航站樓，我看到我們所訂賓館的正大門就在對麵。趕緊給她發微信：我看到了賓館！她回我：“我到了，跟你哪裏見麵？地鐵站還是賓館？”

 

 

 

我趕緊起身問司機，哪裏下離賓館近，司機答，2號航站樓。

 

我趕緊回：“如果你先到，就直接去賓館吧。”

 

大巴到達終點，2號航站樓，飛奔下車取了行李，拖著就跑。這時眼見賓館就在對麵，但是怎麽過去？總不能飛過去吧？剛好看到一個正在抽煙，身上有紋身的美女好像是個工作人員，跑過問，美女立刻仙人指路：“從這裏進去過安檢，左邊下樓有個通道，順著通道過去就是了。”

 

我趕緊道謝，再一次搬著行李過安檢。我的裙子是一塊大方巾在腰間打結而成，搬運過程裙子鬆了，我把橡皮筋取下來重新係，慌慌張張地，整理好裙子，我直接奔向電梯。走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我的行李呢？然後再重新回到安檢。

 

一個保安小哥守株待兔地看著我的一大一小兩件行李，看見我如釋重負。我再一次道謝，拖著行李邊走邊發信息：“好像地鐵出口也在那個方向，你在地鐵口等我也行。”

 

這樣一波三折，其實她比我先到。等我到達地鐵口，圍著那裏轉了一圈才收到她的信息：“我已到達賓館，你在哪裏？”

 

 

 

我趕緊拖著行李進電梯：“來了來了。”

 

一出電梯，就看見她在一棟樓前衝我招手。我趕緊不由分說地衝出去，跟她再一次擁抱在一起。

 

我們的時空再一次交匯，同進同出，同喜同悲。

 

 

 最後，發一個她在巴厘島的玉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