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芸自從跟劉家瑉有了一層親密的關係,時常在心裏疑惑,他真的喜歡她嗎?他喜歡她什麽呢?
在跟梁浩然結婚的最初的日子裏,因為婚禮化妝給她帶來的巨大變化,使得她在婚後一段時間內每天試著化化妝。從歐洲回來她立刻投入複習應考中,非常忙碌,這妝就化得有一次沒一次的。她發現,好像她化妝不化妝,在他眼裏沒有什麽區別——她化了妝,自己也感覺到精神一些,他並沒有驚豔的表情;她不化,他好像也沒覺得醜。漸漸地她放下來,不把時間花在這種無用功上,一整套的彩妝,沒怎麽用就過了期。
她心裏想,是不是她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樣,太沒有女人味?你看孫小敏,每天爭取比她早十分鍾到辦公室,算是個勤奮的職員,可是她不會忘記在給她泡杯茶後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拿出化妝包,用幾分鍾的時間來層淡妝再開始一天的工作。
有一天孟小芸到她桌前要份文件,看她對著鏡子描眼線,眼線筆已經走到眼尾,眼睛的餘光看見老板站在跟前,嚇得手一抖,筆鋒向上歪了出去,連忙把鏡子放下,紅著臉問老板有什麽事。
孟小芸微微一笑,索性拉張椅子坐下來,說:“你接著畫,畫完再說。”
孫小敏看老板的神情不象開玩笑,放下心來,用手指把畫歪的眼線抹去,重新來,接著壓上深深淺淺的眼影,再取一支淡粉色的口紅,在唇上輕輕一抹,把那些材料收進化妝包,開始進入電腦,一邊問老板要什麽文件。
孟小芸報出文件名稱,孫小敏先在電腦裏找文件夾的編號,再起身到檔案櫃裏查看文件夾。
孟小芸一邊等一般跟她閑聊:“你化妝蠻快的嘛,五分鍾能不能搞定?”
孫小敏拿著文件過來遞給老板,回答說:“有時候用不著五分鍾。在家裏洗臉的時候已經打過粉底,辦公室裏也不好畫濃妝,隻要描描眉毛和眼線,上層口紅,撲上層粉就可以了——這樣看上去要精神些。”頓了頓她小心翼翼地說,“經理,我感覺你的皮膚有點幹,需要保養。”
孟小芸挑挑眉毛:“是嗎?怎麽保養?”
說起這種事情,沒有哪個女孩子不起勁的。孫小敏這個時候表現得非常好為人師,滔滔不絕:“我覺得你需要去定期做麵膜,蒸麵,平常的時候洗完臉要用爽膚水收縮水,用專用的眼霜和晚霜。”接著她拿出一本時尚雜誌,翻開裏麵關於美容的介紹,一套一套的理論,令孟小芸眼花繚亂。
孟小芸聽她講完,拿著文件站起來,說:“你幫我看看本市哪家美容院過得硬,幫我辦張最短期的卡試一下。”
孫小敏吃驚地瞪著老板的背影——這麽容易就讓老板動心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孟小芸挑了個星期六的早上請孫小敏陪自己去那家美容院做全套皮膚護理,聽美容師一邊做一邊講解。做完後她又讓人給她畫個生活彩妝,然後跟孫小敏一起去百貨公司,在她的推薦下,買了全套的資生堂的護膚產品和彩妝係列。孫小敏的理由很充分:“所有的名牌中,日本人的膚質跟中國人最接近,用他們的不會錯。”
孟小芸送她一套護膚品算她休息日陪她逛街的酬勞。她平日對她公事公辦,刻板是刻板了些,總要拉攏拉攏,不能讓那個後來的錢宇把她辛苦培養的人收買過去。
孫小敏有朋友來約,跟她告辭。孟小芸也不想回家,想了想,打電話給劉家瑉,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飯。
早上花的功夫花的錢都不可以浪費,要看看效果。
劉家瑉趕到飯店,看到她呆了一呆,又多看兩眼。
她笑笑:“不認識嗎?”
劉家瑉又仔細看一眼,老實地說:“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漂亮了。”
她佯怒:“我平時很醜嗎?”
劉家瑉趕緊糾正:“我是說,今天更漂亮了。”
孟小芸心裏很高興。這似乎讓她找到些感覺。女人都是虛榮的吧,被一個男人恭維一下總是開心的。她從來沒被男人這麽恭維過,現在要補回來。
他建議吃完飯的時候去他那裏。他們約會,一般來說盡量安排在一起出差的時候。以前他們盡量當天去當天回,現在是能過一夜就盡可能過一夜。在H市的時候,因為孟小芸跟父母同住,他們就選在劉家瑉的住處。
劉家瑉父母住在大學附近,那個地方鬧中取靜,鄰近風景區,房價昂貴。劉家瑉未婚,不夠資格分學校的福利房,也不願意為了房子而結婚,一直住在學校的單身教工宿舍。但是本市的房價像火箭一樣飛升,最近早兩年跟他同住一個宿舍的那個舍友是外地人,在排隊等學校的福利房,結了婚沒地方住,不願意到外麵去租房,三天兩頭打遊擊,趁劉家瑉回家的時候過來團聚。一來二去,劉家瑉覺得尷尬,加上表姐表哥都跟他說:“你結婚還不知道哪一年,真的等到那一天,房價還不知道漲成什麽樣子,不如現在買一套先住著,寫你爸爸媽媽的名字好了,以後結婚也不影響分房或者拿房貼。”
所以劉家瑉在離學校近的一個小區,以優惠價格買了謝家開發的樓盤的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房,簡單裝修以後住進去。
因為搬出學校宿舍,為了上下班方便,他又買了輛車代步,即使晚上做實驗做到深更半夜也不要緊,幾分鍾開到家,跟住宿舍一樣方便。
他的房子是他媽媽幫著他布置的,完全是為了結婚做準備,整套的家具,雙人床,窗簾等軟飾都有很濃烈的女人色彩。但是房內的氣氛完全是單身漢的感覺,廚房裏炊具餐具不全,吃飯用搪瓷盆搪瓷碗,所有的桌子台子上基本上全是書和雜誌,電腦前一疊疊的光盤。床上的被子床單永遠皺皺巴巴,團成一團,換下來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
孟小芸大搖其頭,不給他收拾都不可能——不給他收拾,根本就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床上的味道讓她根本沒有辦法躺下去。
其實她到之前,他已經盡可能整理過,但是,被子拉得整齊了,被子和枕頭上的氣味卻掩蓋不了,以至於孟小芸不得不開車到超市買了全套的臥具回來重新鋪過,把舊的統統扔掉。
事後她給他建議,如果他必須把房間搞亂,就讓書房一個房間亂,請保持臥室整潔。如果他不能靠自己保持臥室整潔,請找個鍾點工幫他把臥室保持整潔,否則下次她絕不去他那裏受罪。
她不想工作了一天之後還要做他的鍾點工。
劉家瑉發愁:“到哪裏去找鍾點工?”
孟小芸有些發昏:“去找居委會,那裏的大媽會很熱心地給你介紹。”
劉家瑉茫然:“居委會?居委會在哪裏呢?”
孟小芸徹底服氣。男人都這樣子嗎?當年梁浩然回到H市,李莉每個星期都會到外甥那裏幫他打掃,實在累得不行,托樓下的門房介紹的鍾點工。這是她跟梁浩然結婚後,李莉當講笑話一樣講給她聽的。
孟小芸最後通過電話委托家政公司介紹附近的鍾點工去劉家瑉那裏定期做清潔工作。
她把家裏一套多餘不用的炊具拿過來,買些原料回來煮湯煮粥做些宵夜吃。隻要有時間有心情,她還是蠻喜歡做些不太複雜的烹飪工作。在廚房裏,一邊攪動著鍋子,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什麽也不想,讓大腦處於空白狀態,是件很寫意的事。
煮完他們坐在桌前邊吃邊聊天。他吃了一碗再來一碗,說:“真好吃。”
接著馬屁一籮筐:“小芸,你真能幹。原來你還會煮飯。這叫什麽?是不是叫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
孟小芸想,這是不是戀愛的感覺?她以前也給某人煮過,可是送到那人手邊,那人一邊吃一邊盯著電腦,除了“謝謝”一句別的話也沒有,更不要說兩個人圍著桌子一邊吃一邊聊天了。
劉家瑉第一次煮餃子,把速凍水餃拆開來放進冷水裏煮,煮開的時候變成一鍋餃子粥。大約是長期吃食堂,以及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原因,他的生活自理能力甚至還不如梁浩然。
他不太會給女人買禮物,但是他會信手編些小程序送給她,幫她裝在筆記本電腦裏,讓她在等飛機的時候玩。她玩這些小遊戲的時候想,有這樣的心意就可以了吧,畢竟這些小東西雖然不花錢,也要花時間花功夫做出來的。對他這種人,時間寶貴,有時候比金錢還寶貴。
他給她講他學校科研所的事情,教研室的事情,她這才知道,高校並不是象牙塔,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都是人精,人搞人搞得更厲害,更不露聲色。所以他很早就明白哪裏有人哪裏就有政治。所以當她對著他抱怨錢宇的時候,他說:“還好啦,就一個錢宇,你到我們學校去試試,千頭萬緒,比江湖幫派鬥得還凶,防不勝防。不過現在這個時代,走到哪裏都一樣,實力說話。我們那裏,能拿到科研經費就是牛人,科研經費拿得越多,別人越搞不倒你。但是走到校一級領導那裏就很難說了。”
他的情商還算高的吧,自己一攤的科研和教學都很過硬,跟人相處也很滑頭,說話滴水不漏,從來不得罪任何人,所以他在所裏的地位還是比較超然的。
她問他以前的情史,他盡量交待得留有餘地,不多說細節,隻說以前談過幾個別人介紹的女朋友,都分手了。
她問為什麽分手,他回答得很簡潔,性格不合。看著她疑問的目光,他解釋說:“你也看出來了吧,我不太會討女孩子的歡心,不會送禮物,沒有很多時間出來陪她們逛街吃飯,大約她們覺得我很小氣吧——我也不太清楚。”
他沒說有幾個女孩是給他媽媽否決的,因為他媽媽覺得這些女孩不會是賢妻良母,不會把這個生活上不太能自理的兒子照顧好。
她沒再多問。她知道不到一定時候,他有些話不會願意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