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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絕師太孟小芸》 05 孟啟明

(2016-02-16 17:50:41) 下一個

孟啟明自出生起就跟姐姐孟小芸不一樣。他是眾望所歸的那一個,因為他是男孩。因為他是男孩,又比姐姐小六歲,他從小就是姐姐讓大的。他的功課姐姐輔導,他的衣服姐姐洗,鞋子姐姐刷,父母不在家的時候,他的飯菜由姐姐張羅,假期裏,姐姐到哪裏去玩,如果他想跟著,她就必須帶上他。

在那個文化裏,雞蛋也好,魚也好肉也好,都要先盡著他先吃,然後才輪到姐姐。這從來都是天經地義的,沒有人去考慮合理不合理,應該不應該。

他上大學的那一年,姐姐工作很忙,沒空回家,隻是打電話回來叮囑他:“到了新學校新環境,不要跟人家比吃比喝比穿,比這些你永遠比不過人家城裏的孩子。你能比得過的隻有學習成績。”

姐姐以前上學也好,工作也好,每年回家的時候都會跟家裏人講講她在外麵的事情。她剛上大學的時候,同宿舍的同學,加上她隻有兩個來自農村的。她走的時候,小芸媽給女兒炒了一大袋瓜子帶去,她吃的時候隨手把瓜子皮扔在地上,等到吃完再一起掃掉。她看到同宿舍的同學在她周圍轉來轉去,欲言又止幾次,還以為她們也想吃,順手抓了一把請她們吃,結果人家這麽對她說:“你為什麽不找張報紙鋪開,把瓜子殼都吐在報紙上?這樣等下包起來扔掉就可以了,不用把地板搞髒再掃。”

孟小芸麵紅耳赤,以為那位同學看不起她是農村人,故意找她茬,給她難堪。過了幾天,她按照同學教她的方法做,感到確實方便,清潔,以前扔得滿地瓜子皮的做法確實讓人看了不舒服。

她這麽教導弟弟孟啟明:“你以後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不可以太遲鈍,也不可以太敏感,先不要著急做出反應和判斷,讓自己冷靜幾天,仔細想想別人說得是不是有道理。”

孟啟明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全部由姐姐承擔,不是不吃力的。還好姐姐在服裝公司做,三餐可以吃食堂,穿的衣服都是成本價買的,宿舍免費,盡量把自己的生活費用壓倒最低以接濟弟弟。他所在的學校有個中英班,裏麵的同學家庭條件都很好,他們在國內本校讀兩年書,學習專業,強化英語,三、四年級可以到英國去讀,畢業以後拿兩個學校的文憑和學位。有些同學,好像零花錢無上限,要多少家裏能給多少,在食堂小灶吃吃喝喝是家常便飯,請女孩子跳舞逛街出手不凡,一個宿舍的同學,沒有幾個人是沒有手機的。他念書,姐姐送她一隻手機,據說是她的一個同事淘汰下來的,也很新,他隻需買張卡就可以用,但是他要時時刻刻惦記著話費是不是超過預算。

孟小芸想著自己在大學時代的窘迫和自卑,盡自己可能地給弟弟創造最好的條件,讓他在學校裏能抬頭做人,不再有自卑心理,因為她知道這種心理多多少少有些不健康,會影響性格,影響他以後走上社會後的處世態度。

在大一快結束的時候,孟啟明的境遇有了根本的變化,因為他姐姐孟小芸的境遇有了根本的變化。

她嫁給了她的老板梁浩然。梁家在H市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他的生活費翻了一番,每次放假回家他都取道H市看望姐姐,姐夫梁浩然都送他一些名牌衣服鞋子以及一些世麵上年輕人流行的新潮玩意。姐姐總是嘮叨叮囑他要好好學習,不可以浪費時間,荒廢青春;姐夫話不多,不是那麽好為人師,反而會問一些他們都學什麽功課,課餘時間都幹些什麽等等。他聽說他們居然還有班主任和輔導員,感到很新奇,問:“大學裏還有班主任?那還要輔導員幹什麽?”

孟啟明比姐夫還好奇:“那在國外,如果你們班裏有同學學習跟不上,或者有什麽思想問題怎麽辦?誰來管?”

梁浩然說:“成績過不了就花錢重修唄。國外的孩子上學學費都是自己的,重修就意味著要延遲畢業,要多花錢,自己為自己埋單。國外的大學沒有‘班’這種東西,同一專業的同學,根據自己的時間表選課,很多人這門課選的是一個老師,另外一門課可能不是一個老師,大家不住在一起,隻有上課的時間碰碰麵。學生有思想問題,可以找學校的心理顧問或者別的專業顧問去谘詢,都是免費的,保密的——這要你自己有要求,你不要求別人也不會哭著喊著非要做你的思想工作。”

也就是說,國外每個超過十八歲的成年人都要自己為自己負責,沒有家長或者師長對你有任何超過教學大綱的額外的責任。這讓孟啟明感到很新鮮。

孟啟明在姐姐家認識了美美。他很喜歡這個漂亮活潑陽光開朗的女孩。當他把自己的感覺稍稍向姐姐透露的時候,他姐姐兜頭給他一瓢冷水:“你跟她不是一路人,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他說他覺得美美對他也不錯。孟小芸的語氣裏沒有任何感情:“她對誰都這樣。”

美美對她表哥的那群死黨都是這種親熱隨便的態度,這不等於她會跟那群人裏的任何人發生超過朋友的感情。孟小芸知道美美這種漂亮的女孩子眼界是很高的,孟啟明無論從哪方麵看都入不了她的法眼。要想跟這位美女修成正果,要過五關斬六將——梁浩然,李莉,梁偉華,哪一關都不是那麽好過的。

而且他們在不同的城市念書,遠距離的感情本身就不現實。

孟小芸問弟弟:“你覺得你哪一樣能比得上她?她現在已經在賺錢了,而且賺得不算少,自己付自己的生活費學費絕無問題,你呢?你有什麽資格追求她?”

孟啟明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覺得這一點女人比男人更有優勢——女人門第再低,嫁入豪門也不會引起什麽非議和太大的麻煩,如果男人條件差了,追求條件好一點的女孩,簡直是隔著一條巨大的鴻溝。

大三結束的那年,孟啟明經曆了姐姐姐夫的離婚。他們夫妻的離婚很奇怪,他去他們家,姐姐姐夫已經分房而睡,姐姐睡在臥室,姐夫睡在書房。他去了之後,姐夫搬到美美的房間,把書房讓給他。跟往常任何時候一樣,他們仍然是姐姐先起床去上班,姐夫起得晚些,匆匆洗漱後抓著公文包往外跑,在路上買早點吃。晚上姐姐先回來,跟他聊幾句自顧自去睡覺,姐夫回來很晚,回來後在客衛洗澡,跟他聊幾句,也回房關門睡覺。有的時候,他從衛生間洗澡出來,能聽見從美美房間的門內傳出低低的說話聲,但是究竟他在說些什麽他聽不清楚,他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住了兩天感覺尷尬要回家,姐姐抽時間陪他到處逛,買東西——與其說是她陪他,不如說是她需要這個有血緣連接的親弟弟陪她——這個時候她需要的是親人的慰籍,哪怕是這個親人在旁邊什麽也不說。

在百貨公司的泳裝部,他發現她姐姐的目光粘在某一個特定的目標上。他抬頭隨著那目光看過去,發現一個穿著白色長西裝外套的女人在挑兒童泳褲。那女人皮膚白皙,神情恬淡,舉止不緊不慢,看不出年齡,隻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她比姐姐大很多,無論是外貌還是神情,都看得出來。

那女人一抬頭看見他們,猶豫了片刻,把泳褲放回衣架,轉身就走。姐姐對他說“你先回去”,就跟著追了出去。孟啟明目送著兩人在門口停住,說了幾句,一齊走出去,恍然明白——也許這個女人就是姐夫在外麵的女人吧。

他直覺地為姐姐擔心,他直覺地感到姐姐不是那女人的對手。他想起姐夫門內半夜三更傳出的低語——是什麽讓他剛從那女人那裏回來,還有那麽多的話說不完,又要在家裏洗完澡臨睡前再接著說?

他先回去,姐姐不久也回到家,臉色很不好看,甚至他感覺她的身體有些發抖。看著姐姐這麽難受,他也很難受,他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才好。她什麽也沒說,隻說我送你上火車回家。她親自下廚給他做飯,跟他一起吃完,送他上了火車。

臨別前他對姐姐說:“別太難過了,身體要緊。”

他姐姐對他說:“回家別跟爸媽亂說話,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他走後沒多久,姐姐跟婆婆帶著他們新收養的妹妹出外度假,度假回來,她跟姐夫簽字離婚。這個姐夫還算有些良心,把房子車子都留給姐姐,帶些現金離開家門。

姐姐回家休養的時候,爸爸用很難聽的話責備她,說她不爭氣,不該那麽輕易地離婚。姐姐一開始隻是沉默,到忍無可忍的時候,才光火地回了父親一句:“你想讓我怎麽樣?他為了那個女人自己的父親都不要了,你想讓我怎麽樣?他對自己的父親都那麽狠,狠到當著他的麵在自己手腕上割一刀,你以為我能跟他狠到底?我有什麽資本跟他狠?好啊,我跟他狠,拖個兩年三年,到時候再離,房子車子他都帶走,你們願意不願意?你們是不是想逼死我?!”

眼淚似溪水留下山澗。他把姐姐拖回到她的房間,安慰她說:“你別跟爸爸一般見識,他什麽都不懂。他從來就是這樣,把罵人當關心人。”

那一晚他這個一貫堅強的姐姐在房間裏失聲痛哭,把幾個月憋在心裏的一股悶氣全部釋放出來。爸爸躲到一邊去生氣,媽媽悄悄進房,坐在女兒身邊嘮嘮叨叨地安慰她,讓她不要想不開。

再後來姐姐出去旅遊,又回到H市。父母把家鄉自家的口糧田包給別人,也跟過去,從此他們一家都在H市定居,他假期裏用不著那麽長途奔波地回老家,而是直接到姐姐家跟父母團聚。姐姐自己負責一個公司,但是他畢業的時候她沒讓他進自己的公司,給他找了一個朋友的公司介紹進去,在生產部從最低層開始做起。

他所在公司的大老板叫陳勝春,是姐姐讀MBA時的同學。他到生產部的時候總是隨口跟他聊起他姐姐,這麽教育他:“你要跟你姐姐多學習,她這個人很刻苦很努力,實在難得。”

他的同學中有些人出國讀研,有的是家裏出錢,有的是自己申請獎學金。他覺得他的工作實在單調無趣,也動了心思,試著考托考G,申請學校。他的成績差些,美國的學校申請不到,加拿大有幾個學校願意收,但是要他自費。

他去跟姐姐講,姐姐沉默沒出聲,也不說願意,也不說不願意。他又去跟父母講,父母覺得如果兒子能出國留學,拿個洋文憑出來,在村裏也很光宗耀祖,於是去跟女兒講。他姐姐這才說:“我手頭沒有這麽多資金。我的房子押給銀行,跟現金一起投入到現在的生意裏麵,每個月要還貸款,手頭很緊。”

這個時候他們一家才知道原來姐姐的這個公司是自己的生意,她居然把房子都押出去,一旦失敗,銀行要收回房子,他們一家隻能擠在他現在住的那套老兩室一廳。

父母責備她膽子太大,她沒說話,隻說她心裏有數。

孟啟明不甘心,想著前姐夫在加拿大,何不試一下看他能不能為自己做名義上的擔保。結果這位前姐夫婉拒了,還告訴他,他姐姐可以用公司名義給他擔保,辦個假公派。

孟啟明才想到這一招,也才明白原來姐姐是不想供他出國留學。他回去質問她,卻見她拿著他打印出來的梁浩然的回信,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紅顏一怒,轉身回房關上門,沒再出來。

過幾天她找他談,明白地告訴他三件事——第一,以後不經過她的允許,他不可以動用她的任何社會關係為自己做事;第二,珍惜目前的飯碗,如果把這份差事搞丟了,她不會再一次幫他;第三,關於進修,自己有多大能耐就吃多少飯。如果他能靠自己的努力出國,她支持,如果不能,請他在國內邊工作邊自己想辦法進修,她願意提供幫助,但是不可能一手包辦。

孟啟明從此以後老老實實在公司裏幹。他的辦公室離姐姐的公司不算太遠,下班早的話會到姐姐那裏去看看,等她一起下班。由此他認識了姐姐的生意搭檔劉家瑉,知道他同時是本市全國重點大學的教師。他們談起他們學校的專業設置以及適應社會要求辦的各類的進修班,劉家瑉從學校的教務部門找來很多資料給他,以供他參考。

劉家瑉同時給他建議:“我覺得你至少要工作兩年才能做出比較客觀正確的決定——究竟是想走專業路線還是搞專業管理。現在你才畢業沒多久,也沒什麽工作經驗,做決定太輕率匆忙,一個錯誤的決定可能讓你浪費時間浪費金錢。你現在可以在數學英語上下下功夫,不管以後走什麽路線,這兩樣總要考的。”

看得出,他有些喜歡他姐姐,否則不會給他這麽中肯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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