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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愛情》 篇外三 人生悲喜劇(2)

(2016-02-01 17:16:05) 下一個

漸漸地,我發現允鑫這人最大的特點是有什麽話不肯直說,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有幾次他陪我去買衣服,我看中的衣服問他的意見,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見。幾次之後,我才有些明白他是不是嫌這些衣服貴。

我記得他以前說過他的前妻喜歡風花雪月不切實際的東西,就問他:“你的前妻喜歡什麽牌子,一般買什麽價位的衣服?”

沒想到他這麽說:“她從來不買名牌。她做服裝,買衣服基本上隻花成本價。”

我問:“那你怎麽說她很講究?”

他想了想才說:“她講究質地,貼身的衣服非棉的絲的不穿,有時候內衣比外衣貴,買衣服一定要看纖維含量。”

內衣比外衣貴?內衣穿得那麽好給誰看?穿衣隻花成本價,她一定省很多錢。那麽在允鑫看來,我大約比他前妻更浪費更能花錢。

現在我發現,嫁給一個有過婚史的男人並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也許身邊的男人正在拿你的缺點跟前頭人的優點對比。

當然戀愛的時候,他會拿前頭人的缺點跟你的優點比。

他看我不高興了才打點精神哄幾句,拿了信用卡去替我把那件價格不菲的衣服買下來。

但是我看得出他很勉強,並非從心裏願意付這個錢。

盡管婚前已經有些不太和諧的因素,但是我們似乎都沒有什麽後退的餘地。我周圍的親朋,都知道我的男友是個成功的海歸博士,在美資公司任高管,我將來要跟他去美國生活;他那邊已經跟前妻離婚,他的工作忙碌壓力大,也沒有精力再來一段感情。

並且前妻似乎已經緊鑼密鼓地準備再婚,他的個性,似乎不願意輸她一把。

結婚以後我在想,他是愛我跟我結婚,還是跟前妻賭氣跟我結婚?他在感情上並不是太主動的人,我們倆之間是我先追他。

我們也舉行了很盛大的婚禮。他在上海隻有同事同學,沒有親戚,所以出席的一方大多數是我這邊的人。婚紗是買的,旗袍是定做的,那一天我很漂亮。女人一生隻得這麽一次,我當然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

據說當年他們結婚的時候沒舉行婚禮沒有擺酒宴,一切從儉,也許正是因為這種馬虎才讓他們沒有到頭。

他的前妻這次婚禮是穿了婚紗擺了酒宴的。想象不出一個過了三十五往四十奔的女人穿婚紗是什麽樣子。我婉轉地問黎真有沒有去參加婚禮,她的婚紗在哪裏買的,多少錢。

黎真說:“我當然去了。她自己搞禮服設計,那款婚紗是她自己設計的,所有的東西都是真材實料,無價。他們這次搞這種婚禮,一來是她現任婆婆的意思——她現在的婆婆是她的幹媽,從小喜歡她,就喜歡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二來她做禮服設計,顧客大部分是娛樂圈的明星,也是借此機會給自己做推廣——她這次穿得婚紗旗袍全是自己的工作室設計製作的,在娛樂圈已經小有名氣了。”

我還是別跟她比了。我怎麽也比不過她的,我能跟她比的不過是青春與美貌。但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現在我們並沒有在競爭同一個男人,所以就這麽點優勢,我也發揮不出來。

我所能做的就是過好我跟允鑫的日子。

蜜月期間,我們去海南旅遊,回來過了幾天兩個人的世界,我學著作粥煮飯,做菜給允鑫吃,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我有一種滿足感。

他主動洗碗,這讓我感到很甜蜜,雖然他洗得到處是水,還要我重新再清理一遍。

但是重回單位上班以後,我們發生爭吵。

自然還是為了家務。我想請一個保姆做清潔煮飯,因為我上下班路上單程要一個多鍾頭,回到家很累,不想再做家務。而且看著床鋪亂糟糟,心情也不好。他上班近,起床晚,可是從來不整理床鋪。

允鑫不同意,說我們隻得兩個人,為什麽要請一個全職保姆?如果那樣,還不如把他父母接過來同住。

我頭一次發現他的脾氣很暴躁,會突然發火。

最後妥協的結果是我們請了個鍾點工。他事後為他的壞脾氣向我道歉,說不想請保姆的原因是不想有人來打擾我們的兩人世界。

我們的兩人世界確實彌足珍貴,因為一到周末,兩人世界就要變成三人世界。他的兒子南山要過來跟他共度周末。

我一開始很緊張,怕這個已經懂事上學的那孩子對我很敵視。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他對我不親熱,但是很客氣,叫我“小吳阿姨”,顯然是他媽媽教的。

每次南山過來都是允鑫去接他,有時候我陪他去,他也不反對,似乎對方也沒意見。我們把車子開到他們小區門口,她家的保姆會把南山送出來,看著他上車。

我很好奇他在家裏怎麽稱呼他媽媽的現任老公。據說以前他一直在外婆家養,自懂事起就記得這個男人,比知道自己的媽媽還早。他以前稱呼他“大舅”,現在叫他什麽?

黎真的回答讓我大跌眼鏡。她使勁想,想了半天才說:“我好像聽南山叫他‘老爹’。”

我暈倒!

黎真過了一會兒又說:“他現在叫他媽媽是‘老媽’。”

老爹老媽,倒也相稱。南山叫自己的父親倒是老老實實地叫“爸爸”,不乏親熱。

南山對我很客氣,我給他水果零食,他說謝謝,但是從來不主動要我幫他做事。他有什麽要求會直接跟允鑫提。

他很自覺地做功課,允鑫還給他布置了課外題,他雖然不情願,勉強地做好,接著會自己玩遊戲。

我發現允鑫真嘮叨,對著兒子抱怨他在遊戲上花太多的時間,抱怨他媽媽不管他的學習,要把他寵壞。

南山給他說急了會用英語頂撞他。小孩子對環境的適應真是驚人。他才上國際學校小半年,居然可以用英語跟父親吵架,說得還那麽流利,像發連珠炮。

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渾身不舒服,隻好找借口出門買菜,避出去。

原來婚姻生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浪漫,早上匆匆忙忙像打仗,沒有吻別,晚上回來筋疲力盡,也沒有問候的擁抱。允鑫的舌頭很硬,吻起來根本不舒服,他也不會主動來吻我——當然我指的是結婚後。結婚前他還是蠻主動的,會時時地來個驚喜。結婚後我要求,他才會在醒來的時候來一下。我不暗示他不會做,漸漸地我失去了索要的興趣。

有一次我試探著說要不我辭職在家裏專心做主婦,全力支持他算了。他工作很辛苦,每天在辦公室要做到七八點,回到家吃完飯還要在家裏工作一會兒,有時候要跟美國方麵通話聯絡,睡下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筋疲力盡。

他哼哼哈哈不明確表態,隻是說:“上上班跟同事交流交流也好,在家裏容易跟社會脫節。”

我問他:“那怎麽那個時候你說要讓你前妻辭職在家裏做全職主婦呢?”

他顧左右而言他,被逼急了才這麽回答:“那個時候她身體不好,我想讓她回家養病帶孩子。”

他的意思大約是我這麽年輕健康,又沒孩子,實在沒有必要待在家裏。我出去工作,至少還能幫自己的父母還還貸款。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跟我父母扯扯平,也替他父母在他老家靠近他妹妹家的地方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每個月的貸款由他來還。當然這個數額非常小。我問他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他說那是他結婚前買的。

言下之意不用跟我商量。

這樣算起來,他的薪水拿到手,百分之三十要給兒子做撫養費,一部分再給他父母還貸款,給他父母生活費,剩下來開銷我們的生活,房子,車子,雖然我們的生活水準還算維持在一定的水平,但是每個月的結存折算成美金的話並沒有多少。

據說他給兒子的撫養費不算多。南山讀國際學校的費用他前妻還沒跟他算,如果全部跟他算他還要付更多。

他花錢的時候根本不像他這個階層的人那麽爽氣,總是在心理默默地算計。有一次我跟黎真抱怨,她忽然笑了。

我問她笑什麽,她這麽說:“大約他們美國回來的人都這樣。誌醒的姐姐也這樣呢,反而是她的現任老公對金錢不太有什麽概念。她看中什麽東西,站在跟前算半天,猶猶豫豫,搞得她老公不耐煩,替她拎起來就走。”

接著她又說:“據誌醒姐姐說,美國的中產階級過的日子都差不多,薪水下來稅扣去一大截,聽聽好聽,拿到手裏沒多少,付房租或者房貸,水電,交通,人工貴,保姆請不起,什麽事都要自己做,一個星期大約出去吃一頓兩頓,飯錢加上稅加上小費,是可觀的一筆,也不能常吃。買東西買打折的特價是常有的事。小美,你不要對那邊的生活抱太多的幻想,過舒服日子還要在中國。張允鑫在那邊不過是個普通中產,人稱office worker,高科技民工,扔在人堆裏找不著的那種。”

半年的婚姻生活,已經讓籠罩在允鑫頭上的光環漸漸褪去。似乎我也不能抱怨,因為人是我自己選的,我隻能過下去。他的脾氣很硬,如果我跟他吵,他大部分時間不會再像戀愛的時候那樣哄我,也會跟我吵。但是我看得出他已經在盡量克製。也許他的婚姻已經失敗一次,經不起再失敗一次。

媽媽說我們該要個孩子,孩子的出世會改變一切,讓我們之間有個血肉連接,感情更親密。我跟允鑫商量,他有些猶豫地說:“再過兩年吧,現在有些吃力。”

他還說:“要生到美國生,我現在隻是綠卡,生在中國很麻煩。”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我還要再等。

也許這就是生活,層層麵紗掀開,背後的麵目如此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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