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吳小美,是黎真的同事。我比她晚兩年進公司,剛進去的時候沒人搭理我,隻有她對我和風細雨,盡她所能幫助我,所以我跟她最要好。
她這麽幫我是有原因的,因為她的媽媽也是知青,她在上海闖也曆盡艱難,看見新人獨自摸索總是忍不住要搭一把手。
她是個好女孩。
我也不覺得我是壞女孩,雖然我曾經一度是人們嘴裏說的“小三”。我不明白為什麽人們用這麽不屑的詞來形容我們這種愛上有婦之夫的女孩。愛情無罪,不是嗎?我是真心愛允鑫的。他是那麽成熟,那麽儒雅,話不多,總是微笑著,微笑的背後似乎還有些勉強和憂鬱。
他這樣的男人,高科技外企的業務骨幹,高級主管,還有什麽不順心的事,為什麽要憂鬱呢?
我是通過黎真的男友蘇誌醒認識允鑫的,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蘇誌醒就是允鑫原配的弟弟,我不知道允鑫的前妻叫蘇夢醒。等到我跟允鑫談婚論嫁的時候,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蘇夢醒。聯想我跟允鑫的認識過程,聯想到她跟允鑫那麽快地離婚,迅速地有了新男友並在籌備婚禮,我忽然意識到,也許我與允鑫的相識是個圈套。
蘇誌醒給我們做介紹的時候,並沒有說允鑫是他的姐夫,他在刻意地隱瞞。但是允鑫似乎不願意談這個話題。當時我們還沒登記,我也不敢問得太過分,隻能把這事兒暫時放下。
可笑我一直以為自己的那封信寫得有理有節有據,直中對方要害,讓對方萌生退意。我還說呢,怎麽我碰到了世界上最好對付的原配。試問這世界上多少第三者跟原配做了幾年的鬥爭都修不成正果,我碰到的這個如此剛烈,居然問都不問我是誰,全身而退。
原來她不是功成身退,而是另有幸福,借坡下驢。
我都做好了跟她麵對麵交鋒的準備,卻一拳打空,還真有些失落。我洋洋灑灑地給她寫了那麽多字,她卻隻字未回,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無言以對,現在看來居然是在蔑視我,不屑回答。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那麽驕傲,聽允鑫說過,她的最高學曆不過是個大專,不過是家庭條件好些,有什麽好傲的?
更讓人驚訝的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居然是銀星傳媒的總裁鄭義成。據說這位總裁一向低調,可是這次婚禮並沒有很低調。婚禮在風光秀麗的 H 市舉行,娛樂圈的很多名人都前往參加。各大網站報紙的娛樂版都在報道歌星許明妮的舊愛塵埃落定,跟新女友修成正果。至於這位新女友是誰記者沒打聽清楚,因為鄭氏雖然沒有很低調,也沒很高調,婚禮邀請了很多名人,卻仍然是私人範圍的小規模的,記者被拒之門外。
被邀請的嘉賓一律禁口,不發表任何評論,隻說祝這位單身已久的朋友幸福。
他們沒有邀請我和允鑫,同樣我和允鑫也不會邀請他們。
這件事從頭到尾不符合常理——過了氣的下堂妻沒有飲淚多年獨守空閨,而是找到更好的歸宿,真是聞所未聞。
我的勝利似乎並沒有那麽值得自豪。
結婚前兩家的家長見麵,我父母從外地趕來,允鑫隻給他們安排了三星級的賓館。他的父母住在他的家裏,並不大的房子到處擠滿了人。我試圖盡力做個合格的主婦,天天下了班後回家做飯,他們似乎覺得我做的菜太清淡,第二天她媽媽主動做飯,把廚房搞得到處是水,踩上去,再搞得房間裏都是油膩膩的腳印。大家快落座的時候允鑫才說:“吃飯的碗太小,我們出去買幾隻大碗。”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不早說,要等快要開飯的時候再說?這個時候開車去超市,買了碗回來再吃飯要多長時間?但是我立意要做個跟他前妻不同的好妻子,隻能穿上衣服陪他去買。
在路上他對我說:“碗太小他們吃不飽,再盛第二碗覺得不好意思,說起來難聽,吃飯要吃兩碗。”
我鬱悶——他們連自己吃幾碗飯都要回村裏說嗎?他們不說誰知道他們吃幾碗飯?
我問:“那麽以前你父母到你們家的時候,你也是快吃飯的時候去買碗嗎?”
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她是北方人,喜歡吃麵條,家裏有一套大碗。她這個人對於這些東西很講究,買的都是純一色的邯鄲瓷,說是質地像白玉,又好配色,可以隨時添加種類。”
聽起來他似乎不再認為她的講究是浪費。
其實以前允鑫那裏也有幾隻大碗,是他父母來的時候用的,我在收拾新房的時候買了全套的餐具,把舊的都給扔了。
最要命的是她爸爸媽媽雖然來了好幾次上海,但是每次都不出門,整天在家裏坐著歪著。他們說他們不敢出門,怕迷路。我跟他們語言不通,也不想帶他們出去逛——我上班一天回來也很累,哪裏有精力去仔細領會他們都想些什麽說些什麽!
黎真得知我們雙方父母要見麵談結婚的事,幾次欲言又止。我問她:“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好了。”
黎真想了想,說:“我給你個建議,聽不聽在你。”
我說:“我們這麽好的朋友,你說吧,不管是說什麽我都不會生氣。”
她說:“你最好讓你父母跟他要聘禮。”
“為什麽?”現代社會還有這一說?
她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我聽誌醒說,當初他姐姐體諒他家庭條件不好,沒要聘禮,結婚以後一吵架,他就說她倒貼。”
我愣住,有些半信半疑。黎真是蘇誌醒的女朋友,幫自己男朋友的姐姐說話理所當然。是不是蘇誌醒有意讓她這麽對我說的?
黎真看看我的表情,重申說:“我說過,聽不聽在你。”
我來了興趣,抓住機會問:“你跟蘇誌醒的姐姐見過麵吧?她是怎樣的人?是不是很傲?”
黎真怔怔地看著我:“很傲?沒有啊。她很和氣。她做的意大利麵很好吃,就是身體不太好,不大常做。那天我去,算是特地為我做的。她的新任老公是誌醒的老板,還抱怨說女人婚前婚後不一樣。他結婚後就沒再吃過他老婆親手做的飯,那次是沾我的光。”
我點頭:“允鑫說她不愛做飯。我覺得愛一個男人,做飯給他吃是很幸福的事。”
黎真忽然很好笑地說:“小美,愛一個男人,在沒事的時候做一頓兩頓給他吃是很幸福的事。可是如果你每天工作八個小時以上,累得半死,回到家還要做飯,那並不是那麽開心的事。他們家現在為了讓一家人能夠晚上吃上一頓新鮮的團聚飯,照顧放學回家的孩子,特地請了一個住家保姆。我相信你結婚後也不需要你親自下廚。你想想,如果你嫁的是剛走上社會的窮小子,住的房子窄小,請不起保姆,吃不起飯店,每天下班後要你親自下廚,吃完飯後還要你收拾飯桌,洗碗整理廚房,你還有多少甜蜜的感覺?”
是嗎?是嗎?我倒沒想到這一層。
晚上我跟父母會麵,說起聘禮一事,媽媽說:“當然要!我們養你這麽大,把你送回上海讀書,你長得又漂亮,如果出嫁連聘禮都沒收,說起來多沒麵子!”
再就是要多要少的問題。親戚們都知道我找的是個留美博士,外企高科技主管,收入豐厚,如果要少了,麵子上不好看,讓親戚以為我們在吹牛,要多了,又恐怕他拿不出來,因為他跟我講過,他剛工作沒多久,美國開銷大,還要給接濟父母,付孩子的撫養費,我們還要買房,手頭很緊張。
最後父母跟我商定的數目是十萬。這個數字不算多,即使在國內普通白領都不算多。
但是到了我們兩家父母麵對麵談,我父母提出禮金一事的時候,我還是看到允鑫的父母和允鑫都愣了。
也許這一刻他們想起了他們的前任媳婦沒跟他們要過聘金?
我媽看看他們的臉色,緩緩解釋:“我們就這一個孩子,本來是要跟她住在一起的。現在看這情形,也許將來她要跟允鑫出國,我們在國內要獨立生活。為了將來你們回國探親不要兩頭跑,我們決定拿出平常的積蓄加上這十萬塊錢做首付,買一套小兩室一廳,住在上海,跟親戚在一起,也算有個關照。反正我們就小美一個女兒,將來所有的財產都要留給她,留給她也是留給允鑫。我們不是賣女兒,十萬塊在上海不算什麽,連首付都不夠。我們養她這麽大,這點錢算是她報答我們的養育之恩也不為過。另外,我們年紀大了,在上海也沒工作,貸款辦不出,以後還要小美用她的薪水幫我們還貸。”
我媽的意思是,我們現在的能力隻能買兩室一廳,而且是二手房的兩室一廳。如果張允鑫真的對我好,真的有實力,就該主動表態讓他再加一些錢讓他們買的大一點,反正以後這房子最終還是我們的。
可是允鑫沒這麽說。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神色很複雜,雖然他什麽也沒說。
我爸媽心裏也有些嘀咕,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想法,會不會突然變卦說不結婚了。
最終他答應下來,但是答應得很勉強。
跟父母回到賓館,我媽對我抱怨:“他什麽意思?十萬塊錢還嫌多嗎?我們買個兩室一廳,一個月還貸才多少錢,你看看他那張臉拉得那麽長!小美,你說他千好萬好,留美博士,高科技外企主管,他怎麽連這點東西都計較?他比你大十歲呢!就算你跟他要二十萬都不過分!早知如此,你找個比你大五歲的都比他好些!”
我說:“媽,看你說什麽呢?好像我為了錢才嫁他一樣。”
我媽說:“我還指望著你們將來把我和你爸辦到美國跟你們住在一起呢。今天我聽他妹妹的意思,好像說他父母在農村沒勞保,他將來要把父母辦到美國,住滿一定的年限,可以享受那邊的福利——那我們怎麽辦?我們就你一個孩子,他兄弟姐妹三個呢!”
寫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