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連夜整理資料和樣衣,工作到很晚才睡,第二天早上起來接著幹,在中午之前把去國內的包裹和資料都封好送寄出去,下午再匆匆趕到選好的社區學院索要表格,填表,約入學考試時間。據說如果抓緊,她能趕上九月份開學。
這種社區學院最大的好處是不必托福成績,隻需參加學校自己的數學和英語測試,通過即可入學,而且學費比本科的大學便宜很多。
從學校出來,她轉入唐人街,一家一家地逛,瀏覽店麵,看著某些櫥窗裏的“ HELP WANTED ”,“招售貨員”,“招企台”等字樣的招工招貼,心裏盤算著一旦入學,課表排出來,她要不要先找份現金工打。
買了些麵條蔬菜和水果,夢醒乘地鐵回住處,累得有些虛脫。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怎麽沒做什麽就這麽累,在中國加班加通宵時候的勁頭到哪裏去了?
才進門,電話鈴響,她拿起來接聽,立刻血液凝住。
是張允鑫。他怎麽知道這裏的電話號碼?
張允鑫在那頭急急地說:“夢醒,是你嗎?你還好嗎?你在哪裏?我去接你回家。”
夢醒閉閉眼,覺得這裏不能住了,要盡快找房子搬。
張允鑫繼續說:“夢醒,把你的地址告訴我,我立刻去接你。”
夢醒冷冷地說:“接我做什麽?接回去再讓我滾?”
張允鑫說:“夢醒,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混蛋。我不該給你那麽大的壓力。我這幾天都睡不好覺,夜夜失眠,工作都做不好。夢醒,再原諒我最後一次吧,你回來,愛幹什麽就幹什麽,我絕不幹涉你,也不對你說三道四。”
夢醒眼睛裏已經沒有淚:“多謝你。但是我現在已經不需要,我請你放我自由。”說著“啪”的一聲把電話掛斷。
她再上他的當就是弱智。
當天晚上,她拿著從唐人街上帶回來的中文報紙開始一個一個打電話聯係看房。程露還驚訝地問:“為什麽這麽急?你慢慢來好了。我看你自從過來以後一直在忙來忙去沒休息過。”
夢醒笑笑,沒多說什麽,隻是叮囑:“如果你接到陌生男人的電話找我,隻要是說中文的,不姓鄭,千萬別告訴他我們的地址。”
程露雖然摸不到頭腦,還是答應下來:“那自然,我不會那麽傻。”
第二天夢醒睡過頭。她起床的時候滿房子裏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都走了個幹淨。夢醒奇怪最近為什麽睡眠這麽好,難道真的是離開張允鑫,麵對新生活,心情開朗的緣故?她去衛生間刷牙,準備吃完飯去看房。可是刷著刷著,她忽然感到一陣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惡心,扶著洗臉池嘔出一身汗。她漱了口,穩定一下情緒,再到廚房煮早餐。
剛打開冰箱的門,她又是一陣惡心,連忙跑到衛生間,對著洗臉池又是一陣幹嘔,把胃裏的酸水都嘔出來。她漱了口回到廳裏,感覺頭也有些暈,覺得自己這幾天可能是太累了——她有時候累過頭或者睡眠不好就會有晨嘔,過了這一陣就沒事。
她決定不吃早飯,等下在唐人街吃碗麵好了。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喜歡吃碗麵,一碗熱湯麵下肚,渾身會有說不出的舒服。
於是她整理好沙發,把自己睡的被子折整齊放進壁櫥裏,穿上外套鞋子,拿了零錢皮包,匆匆出門到唐人街方向看房。
中午不到的時候,她覺得有些餓不過,去一家飯店吃了一小碗麵,到附近的銀行把那張支票存入自己的戶頭——明天她要去社區學院考試,考完試應該能入學,馬上要交學費,她需要這筆錢。
午飯時間,銀行的人很多,她排著隊,把錢存好,匆匆往住處趕,看家裏的留言機是否有客戶留言——這些天她一直這樣,如果客戶有急事找她而她不在,他們會給她留言,所以每天中午無論她在哪裏吃飯都回去看看。
在公寓大樓門口,她被張允鑫叫住。本來她沒看見他,低著頭匆匆往裏走,聽到他的聲音,她像遇到鬼一樣,差點尖叫起來。
她已經夠快,他比她還快——她知道,他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刻作出對他來說最正確的決定。可是,他早幹什麽去了?非要把事情搞得不可挽回再後悔?
張允鑫拉住她說:“夢醒,我一直在這裏等你,等了很久——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個單元。”
夢醒情緒有些激動:“你走開!你不走開我會報警!”
中午時間,公寓門口沒有幾個人,她的激動沒有幾個人看到。
張允鑫說:“夢醒,我知道我錯了,我來給你道歉,接你回家。”
夢醒又累又渴,還有點餓,有點暈眩。她不能上樓,上了樓張允鑫會跟著去,立刻就知道她住在哪裏。她轉身往外走,想著還是到外麵再吃點東西,休息休息。
張允鑫跟在她後麵,拉住她的手說:“夢醒,我請你吃飯。你不是喜歡吃日本壽司嗎?你知道哪裏有,帶我去,我請你吃。”
夢醒猛地站住,回頭尖聲叫:“你離我遠點,要多遠就多遠!否則我真要報警了!! ”
她迎著正午刺目的陽光,忽然感到一陣陣的暈眩,眼前一陣發黑,身子軟軟地倒下去。
張允鑫嚇得趕緊托住夢醒,一個勁地叫:“夢醒,夢醒,你怎麽啦?”
立刻有人圍上來說:“不好,要不要叫救護車?”
張允鑫連忙說:“要。勞駕你。”
那人飛奔去打電話,有另外的人到旁邊的雜貨店買瓶水遞給張允鑫,張允鑫擰開瓶蓋喂夢醒。
張允鑫跟著夢醒和救護車去醫院。
檢查結果,醫生對夢醒說:“恭喜,你要做媽媽了。”
已經坐起來的夢醒驚呆,欲哭無淚。
出了醫院,夢醒默默地坐在台階上,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張允鑫坐在她身邊,想去攥她的手。她甩甩手站起來,去地鐵站。
她走路,他也走路。她進地鐵站,他也進地鐵站。她到中央公園下,他也跟下去,一直跟著她走。
夢醒麻木地走著,腦子一片空白,目光沒有焦點。往事一幕一幕地在腦海裏閃爍。他們新婚的甜蜜,他們那些瑣碎的爭吵,他動手打人,她報警,讓他在公安局裏留下案底,以致出國開無犯罪證明的時候還費了一番周折。他出國,她在國內做業務,那些忙碌的日子,跟孫明峰鬧得沸沸揚揚的緋聞,孫明峰別有深意的眼神,為了維護她,他甚至願意帶她一起辭職,可是最終她還是選擇出國來跟這個叫做她老公的男人同甘共苦,從頭開始,但是他卻一再傷害她。
在異國他鄉,舉目無親的時候,他對她說:“你滾,你不是要滾嗎?你為什麽不滾?滾了就不要回來!”
他強迫她做愛,現在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愛情的結晶,是他父親強迫他母親,沒來得及采取安全措施的產物,是個意外,是個不合時宜的意外。
這麽想著,兩行熱淚還是順著臉頰流下來,她停下來,在包裏翻紙巾。
張允鑫從身後抱住她,試圖用他的臉貼住她的臉,低聲說:“夢醒,對不起,夢醒,再給我一次機會,給這個孩子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夢醒找到紙巾,擦幹眼淚,甩開他繼續往前走。
忽然她一個趔趄,被腳下的樹根絆了一下,人直直地往前衝過去。張允鑫眼疾手快,死命地抓住她的胳膊,抱住她,小心翼翼地擁著她找張野餐桌坐下來。
張允鑫用手指幫她拭淚,一邊溫聲說:“休息一下,你現在不可以這樣累。夢醒,我是愛你的。我那些話不是有意的,我——”
夢醒厭惡地推開他,心中感到一陣陣翻江倒海的惡心,轉過頭去嘔吐。
張允鑫有些手足無措,把水遞過去。
夢醒沒有選擇,隻好接過水漱口,然後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喘息。
張允鑫越來越慌張。他再一次從後麵抱住夢醒,低聲哀求:“老婆,你說說話好不好?你要打我罵我都行,你說說話好不好?你不要這樣,我真的很後悔。跟我回家吧,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再也不要你去打工了,那個生意你要做就做吧,我全力支持你。你說說話好不好,老婆?”
夢醒趴在野餐桌上,眼淚又止不住地流淌。她的肩膀微微聳動,發出抽泣的聲音。
張允鑫把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背上,嘴裏不住地說:“對不起,老婆,對不起,老婆。”
夢醒的抽泣聲變成了嗚咽聲。
張允鑫仿佛隻會說這麽幾句:“對不起,老婆,原諒我,跟我回家吧。”
夢醒的嗚咽聲變成痛哭,一種無助的痛哭。
難道這就是她的命?在她幾乎滿懷希望要開始新生活的時候,她又要再一次向命運低頭,回到這個給過她幸福,現在帶給她無窮痛苦的男人身邊?
什麽叫做命運?茫茫蒼天,到底誰的大手在背後翻雲覆雨,主宰芸芸蒼生的愛恨情仇?
難道真的如那首歌所唱——回頭看這一生,人如飛蟲墮網內,恨的苦的須承受。
幸福不幸福可能直到最後閉眼的那一刻才會有定論罷。有的人年輕時忍辱負重,年老時還真是“守得雲開見日出”,夫(妻)賢子孝。有的人年輕時可能一帆風順,晚年卻不一定幸福。不管怎麽活,自己覺得值得就好。對別人的生活指手劃腳總是很容易,可一旦身處其中還真不一定有那麽清醒。和mm共勉吧。
很羨慕花雨mm,可能正是你這樣有決斷的性格,讓你獲得了幸福!
偶可能是有點兒不知天高地厚吧。我父母的婚姻不幸福,小時候的我也深受其害,所以從小就發誓長大決不委屈自己。蜜瓜的小說勾起了我很多不愉快的記憶,所以很氣憤哈。隻能說蜜瓜寫得太好了。:)
唉,花雨mm一定婚姻幸福,沒有遇過什麽難處,所以不能理解為了孩子維持婚姻的事。婚姻中的狀況也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的非此即彼的幾種模式。大文豪說的一點沒錯: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隻記了個大概)花雨mm的好些評論都讓我感慨“白天不懂夜的黑”,嗬嗬。
否則沒貼可發了。
蜜瓜美眉,你也太過瓊瑤點兒吧!!!
依俺來看,夢醒就把這孩子打掉,反正張允鑫這種男人心理有毛病,不會改的來,可苦了夢醒和孩子;夢醒該跟那個成一哥什麽的發展一段的什麽,這也不錯啊
下次俺寫個一懷孕就離婚的,長長俺們母老虎的誌氣,抖抖河東獅的威風!!!
-- Yes, please !
國人的所謂為了孩子不離婚也是一種借口吧:在別別扭扭甚至冷冷冰冰的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會幸福嗎?有些夫妻在孩子麵前故作恩愛狀,可不想想孩子長大明白真相後會不會有受騙的感覺呢?不覺得自己的父母虛偽惡心嗎?孩子恐怕不會領這樣的情的,所謂為了孩子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早告訴你準備頭盔了。嘿嘿。
看來氣憤一下也是好的,至少能讓不冒泡的人冒泡:DDD
這個是老套了點。下次俺寫個一懷孕就離婚的,長長俺們母老虎的誌氣,抖抖河東獅的威風!!!
而且很多都是女人提的。
NND,什麽時候中國女人也活得像洋女人就好了。
張允鑫們就不敢囂張了,嗬嗬。
下午去遊泳,回來睡了一大覺,剛醒呢,腦子還一塌糊塗。
一個人的性格帶著她很深的生活痕跡。另外,很多國人太缺少對ABUSIVE PERSONALITY這種性格的了解了。我寫這篇小說的時候,直覺地認為是張同學性格有問題,但是不知道問題在哪裏。
直到跟桔子MM在圍觀的博客相逢,才知道張就是個典型的ABUSIVE PERSONALITY的人。
很多人都是對這種性格的配偶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一誤再誤,將大半生的光陰蹉跎了。
我倒!那個年代多少中國人能就婚內強奸報警啊?
就是現在也少吧。
盼蜜瓜快快寫下文。好文章。我要從頭補起。
我看到有理論說,如果被強奸者不表現一定程度上的合作,強奸者是無法實施強奸的,不知道這個對不對。如果麵對的真是手持凶器可以威脅生命的強奸者的話,我相信大部分人會選擇合作以保全生命。婚內強奸這種事情,並不屬於這一類,至少猥瑣張沒有威脅夢醒的生命。可是他依然得逞了,這是否說明,夢醒在被婚內強奸的時候,心理有一絲的認為,這是她做為妻子的責任呢?
我覺得至少在美國,她不需要考慮所謂“麵子”問題,誰認識誰阿。如果她真的覺得她受了傷害,就該像她以前在中國時候那樣果斷地報警告猥瑣張婚內強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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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既生氣又難過 說了不看了可是又忍不住過來看 蜜瓜蜜瓜 你可真能摧殘俺們脆弱的心靈:)
前一陣在家壇有MM上來問,碰到個極品老公怎麽辦。她所講的老公的“光輝事跡”跟張同學很像。她孩子小,不想離婚。
我說你不想離就忍吧,想辦法讓自己開心,反正女的大部分比男的活得長,等他老了不能動的時候,把他關起門來吊起來打(注意別讓鄰居聽到),那個時候就解恨了。
厚厚~~~
也不完全是。其實如果沒有這個意外,夢醒當時的未來差不到哪裏去,就是讀兩年書,大不了回國去找一份相關工作。
有一點就是,回國她是很不甘心的。因為當初好好的出國團聚,在別人的眼光裏還是很有麵子的一件事,這麽離了婚一無所有地回去,沒法對周圍的眼光交待。
中國人是比較注重“麵子”的。
很多女的,哪怕是被離婚的,也有很多咬牙在國外撐的,其中甘苦真是非外人所能了解的。
夢醒爸爸也這麽說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還有就是大部分的中國人對於Abusive personality沒有足夠的認識。
偶覺得夢醒的問題不是“吃軟不吃硬”的問題,而是和很多陷入了不幸婚姻怪圈的姐妹一樣,出於對未知生活的恐懼。打破生活現狀、自己開辟一片天地需要勇氣,而稍微妥協一下回到已知的生活裏要相對容易。這樣的女人總是不斷地給自己找借口:沒孩子的時候是親人朋友的壓力、社會輿論、還有曾經的感情等等,有孩子後就是為了孩子了。內心深處,她也許對張還有改變的幻想,其實這種幻想也是她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而已。以夢醒的智力,不會不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如果是一個朋友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她、然後再低三下四地道歉,夢醒會心軟嗎?
青春和生命就在這一再妥協中蹉跎而去。女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的內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很久以前,我的一個朋友跟其ex-bf也是長期處於這種膠著拉鋸狀態。那猥瑣男有些方麵跟猥瑣張很像,就是平時欺負人欺負得很凶,但是我朋友真要說分手,他馬上就換一副嘴臉,痛哭流涕,找各方麵人士來勸,還說要跳樓自殺啥的。就這樣,倆人耗了3年,最終以猥瑣男找到下家主動提出分手而告終。
蘇同學完全是個性問題。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張同學這個時候硬著不來,她這婚也就離了。可惜張同學太能屈能伸了,欺負起人的時候,硬得像茅坑裏的石頭,可是麵臨一拍兩散的時候,他倒也能拉得下臉來死求活求。
蘇同學就完蛋了。
要看夢醒的認知了。畢竟殺害一個生命是有罪的。無論這人懂與不懂這個道理。
在西方社會裏有很多熱愛孩子的家庭。Adoption的孩子很多有好的歸宿。隻是在我們傳統文化中不太能被接受而已。
夢醒的生活中要是多一些關心她的姐妹多好!
即使是西方對女人的流產權也頗有爭議。比如一個女人被強奸後懷孕,從宗教的角度強迫她生下這個孩子是不是很殘酷?同意mm說的,為一個未成型的細胞團犧牲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未免太不合人性。
夢醒這個人物很矛盾。她一方麵象是一個自尊自強的新時代女性,另一方麵又象是一個優柔寡斷、不斷為生活妥協的舊式婦女。
so sad.
我是說,我猜對咯!!
最後不得不讚我自己一下,我才對咯~~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