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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來了,看見病人情緒波動,讓何葭退出,說:“你下午再來。”
何葭出來,跟沈遠征一起去見醫生。醫生跟何葭談了何致遠的病情——醫生已經回天無力,大約就是這幾天的事,要家屬做好準備。
跟沈遠征講的一模一樣。何葭心情沉重。
他們走出來,張帆正在走廊裏到處張望。她跟沈遠征打聲招呼,說了幾句,沈遠征告辭,給她們留出時間空間,由張帆陪伴何葭。
張帆問:“伯父怎樣?”聽說不讓他們進病房,隻好說:“咱們倆那麽長時間沒見麵,一起去吃飯。”
張帆不住地安慰何葭,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何伯伯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
說完自己都不相信。
喝茶的時候,一直沉默的何葭忽然說:“我不是我父母親生的,我跟沈遠征不是血親,你知道不知道?”
張帆被茶嗆住,瞪大眼睛看著她。嗬,她應該不知,所以她當年一再說他們的愛情沒有前途,要她忘記沈遠征,要她重新開始。
但是沈遠征應該知道,他一向是個有分寸有責任感的人,如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不會跟她開始,他大約也沒料到會遭到她父親那麽堅決生硬的反對。之後他麵臨兩難——當麵跟告訴她真相,可能舅舅永遠不會原諒,斷絕關係;不告訴她真相,他們永遠無法在一起。
兩難之間,他一走了之。
陸小雅也知道,所以當年她那麽幹脆地放棄沈遠征,又在沈遠征遠走深圳的時候追隨而去,所以她對他們公司遷到上海那麽神經質,那麽決絕地逼她遠走他鄉。一切疑問迎刃而解。
如今他自由了,可是她已經嫁做人婦。何葭掩住臉。
張帆同情地看著何葭,小聲問:“你恨你父親嗎?”
恨嗎?她可以嗎?不,她不可以。且不論他在日無多,即使他沒有生病,她也不能恨他。
他視她如己出,他視她如珍寶。即使他把她寄養在姑媽家的時候也未曾遺忘過她,時時地寫信,事事叮囑,大白兔奶糖巧克力頻頻地寄,寒暑假總是千裏迢迢地看望她。
他最終不肯成全她的時候,是在他生命最脆弱的時刻——後妻攜著繼子一起離去,他不能承受再從感情上失去唯一女兒的痛苦。
她是他感情世界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必須死死抓住。
她不能責怪他的愛太自私,在這個世界上,誰的愛不自私?誰麵臨失去的時候不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何葭心情很亂,麵對著朝思暮想的家鄉菜卻食不下咽。張帆也給這個真相搞得心神不寧,失去了胃口。
終於她們吃完飯,張帆開車陪她去買些日用品,又把她送回醫院。快到的時候,她長歎一聲說:“何葭,事已至此,向前看吧。”
不向前看又能如何?
下午何致遠仍在沉睡,何葭記得進來的時候,看見門口有個書攤,於是下樓到門口去買本小說看。出乎意料,她看見一本薄薄的單行本小說《空城》。嗬,她有些日子沒上網去讀這個小說,居然已經完成,並且出版發行了。
她看到扉頁裏那行字:“我費盡心機地走進這座圍城,輾轉掙紮沉浮,反反複複,終於發現,這不過是一座空城。”
她立刻買下來。嗬,女主人公終於醒悟,立意離婚。可是那麽多年的夫妻,哪能說離就離?這中間幾次反複,心痛,哭鬧,撕扯,掙紮,最後她破繭而出,脫蛹化蝶,去追求自己的美麗人生。她說:“他待我如泥丸,焉知我就找不到一個男人待我如珍珠?”
“我需要的是一個男人,不是另一個兒子。我累了,我想休息,哪怕我誰也不嫁,誰也不靠,自己依偎在某處休憩,放鬆,也還好過盯住一個男人,時時刻刻地要求他愛我,而同時,我付出雙倍的力氣去愛他。”
男人也不是沒有挽留,無奈女主人公已經大徹大悟,去意堅決。
她說:“與其銅牆鐵壁地去守一座空城,不如打開城門,讓這城池裏的人們來去自由,想走的走,想飛的飛。”
何葭的心情跟著書裏的內容起起伏伏,她安全沉浸其中。
這時何致遠醒了,輕呼:“葭葭——”
她立刻放下書握住父親的手,慌忙中書落在地上。
父親問:“你可恨我?”
何葭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說:“爸爸,我愛你。”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下來。
這時姑媽來了,她們跟護工一起,幫何致遠活動,擦身。
晚上何葭親自給父親喂了菜肉粥,自己堅決要在病房陪護。姑媽勸解說:“我才問過醫生,你爸爸今天肯定沒事。葭葭,你長途飛機,還是回去睡吧。你爸爸他晚上不會醒的,你在這裏沒有什麽意義。”
何葭想想還要跟弗萊德通話互通消息,這才離去。
電話照例是弗萊德打過來:“我正在候補等票,一拿到票我就過來。”
何葭說:“現在還不妨事,你先別過來。你過來也沒事情做,我還要照顧你。”
弗萊德道:“我不放心你。葭,你不要太傷心,這樣對病人的心情也不好。”
何葭疲憊地說:“弗萊德,發生了很多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做好。”
弗萊德問:“什麽事?你父親的病嗎?醫生怎麽說?”
何葭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哭出聲來:“弗萊德,我爸爸他,醫生說,他就在這兩天了。弗萊德,我對不起他,這些年沒在他身邊照顧他——”
弗萊德急了,連連地安慰她:“葭,你要鎮定,你要鎮定。你不要著急,我再催催旅行社,一定要讓他們盡快給我搞到票,我馬上就過來。”
何葭捂住嘴抽噎:“弗萊德,我需要你,我真的很需要你!”
弗萊德說:“你等我,我立刻想辦法飛過來。葭,你要堅強。你父親需要你堅強!”
何葭淚如雨下。
弗萊德又說:“那你照顧好自己,千萬小心。”
“我會的。”掛下電話,她疲倦至極,倒頭就睡。
第二天還要打起精神跟姑媽去醫院。醫生跟何葭說,何致遠情形非常不好,要他們這幾天做好準備。
何葭搖了幾搖,要不是姑媽在旁邊托著,幾乎站立不住。姑媽跟她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坐在走廊裏的長凳上,對她說:“你爸爸總覺得對不住遠征,所以遠征不敢到醫院來,因為一看到遠征,他就想起這件事,然後不住地內疚。”
何葭啞聲問:“當年全家都知道這事兒,隻有我不知道,是不是?”
姑媽歎息說:“一開始隻有長輩知道,你們三個小輩都不知道。他們兩個男孩子,遠征太小,何偉懵裏懵懂,很粗心,不了解。遠征是後來才知道的。葭葭,你要怪就怪姑媽吧。我當時以為這種親上做親的好事你爸爸不會反對的,想等你們的事定下來,讓你爸爸親自跟你解釋,誰知道剛好那個時候陳珊會跟你父親離婚,帶走阿青。這事兒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他一時轉不過彎來。”
何葭透過走廊的玻璃望向窗外,窗外是藍天白雲。
姑媽接著說:“如果當年陳珊和阿青不走,可能你爸爸會祝福你們。葭葭,我沒料到當初你爸爸反應那麽激烈,幾乎要跟我們全家,包括你大伯伯大伯母斷絕關係。你爸爸脾氣一向溫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暴怒的樣子。”
何葭伏在姑媽膝上。
姑媽又說:“葭葭,別怪你爸爸,這幾年他也後悔得很。雖然他不說,我看得出來。我覺得他這病也許跟他這些年心情不好有關係。”
何葭眼淚又落下來,湮濕姑媽的褲子。
何葭把家中老相冊帶來,引著何致遠說一些她小時候的事情。後來何致遠已經沒有力氣說話,隻有女兒在說個不停。
一日何致遠看到亡妻的照片,忽然開口:“你媽媽在召喚我。”
何葭幾乎崩潰,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卻不敢讓它掉下來。
慢慢何致遠進入昏迷狀態,整日昏睡。何葭天天在他耳邊讀小說。病房裏不斷有人出去,再也不回來。她的神經日漸脆弱。
一日深夜,何葭拉著父親的手趴在病床前睡著了。她忽然覺得父親的手有力地攥著她的手。她一下子警醒,叫:“爸爸。”
何致遠張了張嘴,終於沒有說出什麽,呼出一口氣,追隨亡妻而去。
在人人都喜氣洋洋地準備慶祝春節的時候,何葭失去父親。
她嗚嗚哭泣:“爸爸!爸爸!”
若說愛是自私的,何致遠幹嗎不阻擋陳珊離婚?他們的愛才是對等的,可以談判的。何致遠和何葭是父女關係,他說什麽何葭不能反駁,不能談判,所以他是憑自己更高的地位實行要脅。若說離婚是為了阿青,可以把阿青單獨送到他爸爸那裏。何致遠在陳珊麵前充漢子,放她母子離開,好像大仁大義,轉身就把何葭的將成婚姻破壞,真不知怎麽想的。要知道幸福是要自己追求的,他要找終身伴侶就再結一次婚好了,抓著女兒算什麽?
餅姐姐好。偶這幾天正想要跟歌兒說黃世你的地鐵,不能讓你偷懶。
家裏的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