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幾種喝法(3)

我因為去拉斯維加斯,已經辭去了咖啡店的工作，所以回來後就待在家裏，一邊等開學，一邊臨風感淚，對月傷懷。

一日在廚房，心不在焉，烤糊了蛋糕。麥琪抱著一大包床單下來，皺著鼻子說“什麽東西，這麽香？”

我茫然問道：“什麽叫做愛情？這世界上有沒有愛情？”

麥琪盯著我看了一秒種，忽然哈哈大笑。

我氣憤：“這個問題很好笑嗎？”

她連忙解釋：“我笑是因為我剛來時，也問過我的roommate這個問題。你猜當時她怎麽回答我？”

“怎麽？”

“她說，如果你吃了上頓還在為下頓發愁的話，就不會問這個問題。”

我悻悻地說：“這麽說我是吃飽了撐的。”

她一邊把被單塞進洗衣機，一邊說：“愛情是件奢侈品，不是每個人都消費得起的。你問這個問題，說明你有時間有金錢去消費它。等到你開學了，你不見得有時間去想它。”

可是你不想它不等於它不存在。我想我那時可能處於極度的抑鬱中，以至發生了些不是那麽理智的事情。我跟小薇相處了那麽長時間，沒有跟她傾訴過我的故事。可是那天，我捧著那盤烤糊的蛋糕，把我的故事向麥琪和盤托出。我問：“我該怎麽辦？”

麥琪收斂笑容，喝一口咖啡，半天才問：“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介意吧？”

我說不。

她問我：“如果他不是事業有成，沒有錢，你會愛上他嗎？”

我躊躇片刻，說：“我不會。我從來就不被那種小男生吸引。我來自貧困農村，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姐姐為了我上學，到廣州打工。在我畢業的時候，姐姐即將結婚，弟弟馬上要上大學，國家在搞那個見鬼的教育產業化——我沒有資格享受同齡人的平凡愛情。你相信不相信，我大學４年竟然沒有談過戀愛？”


麥琪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忽然莞爾一笑，說：“對不起，我無意責備你什麽。我隻是非常想知道，你門這種女孩子心裏是怎麽想的。”

我心惶惶然，恨自己冒失，碰上了正義之師。正想找個借口逃離，忽然聽到麥琪自嘲地說：“人長得漂亮就先占七分便宜。你不知道，有段時間，我真恨自己為什麽這麽醜。”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好，嘴裏連連：“誰說你醜？簡直胡扯。”

麥琪笑道：“可惜我那些照片統統留在國內沒有帶來，否則可以讓你看看，我那時真是個醜小鴨。”

她眯起眼睛，目光穿過時空，仿佛回到了過去的年代。她說：“你看到我單身一個人移民過來挺奇怪的吧？其實我也是沒辦法——慘遭丈夫遺棄，在國內找不到出路，就跑出來試試運氣——據說單身中國女人在國外特別收歡迎，甚至離婚帶孩子的也供不應求。”

她這樣自嘲，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笑。

那天她大致講了她的故事，我才明白原來我們應該屬於敵我兩個陣營。她是那含辛茹苦的大奶軍團的一份子，在慘烈的陣地爭奪戰中敗下陣來；我是臭名昭著的二奶集團的成員，進攻未成（或者叫做沒來得及發動進攻），敗走麥城。

兩個運氣不好的人相逢異鄉，當然不是爭奪同一個男人。

她說：“愛情，其實我相信愛情，但是我也相信愛情會變——這世界沒有什麽東西是一成不變。”

似乎是的，千古流傳的永恒愛情，全是夭折的愛情。人生若隻如初見，何故秋風悲畫扇，仿佛就說這個。

那一個午後，我忘掉自己的煩惱，跟著麥琪的思緒進入她的故事——她和她的前夫周源的故事。我想我以後多少年，再遇到什麽樣的挫折的時候，都會想起，我曾經聽到過這樣的一個故事，曾經遇到這樣一來的一個女人，她曾經經曆過如此的傷痛。她一次次被打倒，卻一次次站起來。相比之下，我這點事情又算得了什麽？

有一句話叫做：“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

古人真是智慧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