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勿忘我
勿忘我藍色的小花，在夏至的清晨，微風中，鏡頭前，雅致而雍容。
誰會用雍容形容勿忘我呢？看起來那麽不起眼的樣子。它那藍色的小花，在全開的日子，也比一分錢的鎳幣還小；而花落時，是整朵小花掉下來，仿佛寧肯玉碎的決絕和剛烈。
我開始栽勿忘我在2020年的春天，前一年的冬天，媽媽去世了。我雖能夠回鄉奔喪，卻不能停止思念。其實，她從未來過我在的地方，也不能想象我日常生活的樣子。她的曾經的牽掛和我不能停止的思念，在她去世前已經繼續了十年——她病了十年。那年春天，在後院的柵欄邊，我用幾塊小石頭圈起來一小塊地方，埋下了思念的種子。而勿忘我的種子，在我的思念中開始發芽、生長，開花。
隻因它是我自己栽養而活了的小花，被我賦予了思念和不想忘卻的意思。鄰居老人那時還能走到院子中間，問我：“你在栽什麽？”“勿忘我。”他沉默，難得的。這些在思念中的種子，慢慢地開始發芽、生長，開花。終於在春末，開出了一朵朵藍色的小花。
那年秋天，女兒去讀大學。離開家時，剪了一枝勿忘我，放在一個花瓶裏。說要帶到宿舍去。那是她第一次離家。“我最喜歡勿忘我了。”她說。可惜那支小花後來沒有能活下來。
家裏，秋季，勿忘我花謝後，慢慢形成了包起來的種子。那種子的外皮，仿佛Velcro一樣，具有強烈的粘性。經過它，不管是衣袖或褲管，一定會粘上，扯也扯不掉。先生笑說：“我終於知道它為什麽得名了。”
我不知道的是，這個小小的花，侵略性很強。那一小圈裏，當然還開著勿忘我。在家裏想不到的地方，一眼瞥去，隨處能看到它們的小小的身影。像我在天國的媽媽；也像我在外讀書的女兒。總是在我的思緒中，盡管我忙著數不清的瑣事。
今晨溫度不高，早起懶得吃飯，一個人去前後院看看。夏日涼風中，在櫻樹下，一顆小小的勿忘我，靜靜地開著。取出相機，想拍下它的姿色，卻被風搖晃著，模糊了鏡頭。想起大學時聽到的那首德國民謠《我怎能離開你》了。有兩節歌詞中這樣唱：
我怎能離開你
我怎能將你棄
你常在我心底
信我莫疑
……
藍色花一叢叢
名叫做勿忘儂
願你手摘一枝
永佩心中
……
年輕時聽這首歌，隻覺得美好。如今是惆悵與無奈，隻能自己安慰自己了。
夏至， 20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