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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裏尋他千百度 十四

(2009-12-30 13:40:01) 下一個

《十四》

要說我也算是身體倍棒型的,上次生病好像都是小學了。這次大病一場,估計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大冬天的這麽折騰自己,不是活該嗎?

痛定思痛,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很收心,整個兒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養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兩三天一門課的考試,誰讓考期來了呢。

我忍不住開始自我檢查,現在大家都知道我跟陳子超結束了,雖然她們並不知道真相,可是看我一副病弱的樣子,怎麽也該知道我是被甩的那個吧!可是沒一個人給我送溫暖獻關心。我一邊心裏腹誹這群姐妹吃了人家的,再也不關懷我,一邊開始檢討,難道是我人品不好?大家都不待見我?見我失戀不踩我倆腳,已經是客氣了?人活到這兒份上,真是隻能羞愧避走了。

隻有徐莫還算夠意思,在談戀愛準備考試的白忙之中,也會幫我打飯,還說幫我去求求普化老師,放我一碼,我大手一揮,“栽了就栽了,士可殺不可辱,不去求他!”

姚亦一如既往,白了我一眼,“就你有骨氣,有本事你別一著急就生病,有本事你別吃徐莫打的飯,別用我們打的水啊!”

我總算明白,古代那些牛X將軍,不怕打仗,就怕糧草拖遝,英雄氣短的感覺了。Sigh!

 

哀兵必勝,剩下的考試我無往不利,很快就到了回家的時候。徐莫幫我買的票,走的時候跟我說會有帥哥護送,我還雲裏霧裏的,沒想到臨行那天,真有人在樓下叫我,居然是楚林。嘿!徐莫沒吹牛,還真是帥哥,可是什麽時候跟徐莫接上頭了?

宿舍樓已經走得七七八八,楚林得以順利進來幫我拿行李,到了西客站,居然還有老顧幾個,太好了,我夢寐以求的火車背包行啊!

沒想到正值春運,朝發夕至的特快列車上,不說人山人海,也還真是熱鬧非凡。我們坐的是硬座,正合我意,很快支起了牌桌。老顧還是一如既往地不願意跟我對家,對楚林同學的大義凜然大為讚賞。

我不爽,“且,認識六年多了,楚林從來沒打過牌,還不知道是誰吃虧呢?”

沒想到兩把下來,我就恨不能把自己說出來的話吃回去。楚同學不聲不響,居然是個中高手,這才知道,在飛院著名的變態管理之下,原來隱藏著怎樣的腐敗生活啊!

照說難得有個脾氣好水平高的對家,我應該越打越high才對。前一陣陳子超跟我對家,雖然脾氣好,可是水平也就跟老顧差不多,帶上一個我,隻能是勉勉強強不落下風,沒有這種壓著對手的爽快勁兒,尤其是這個在牌桌上被我恨得咬牙切齒的老顧。可是我們才升到7,老顧他們還在3徘徊,我就開始頭暈想吐,這是怎麽回事?

“哎呀,我怎麽想吐?不會是暈車吧!上次去司馬台都沒有啊”

老顧怕著大腿笑,“哈哈,孟喬,你連火車都暈?你暈不暈地球?”這廝隻要趙倩不在,完全不顧形象,就是俗人一個,可是趙倩女魔頭的淫威還在,老顧是習慣性的擠兌我。

“上次是慢車,四處透風,這種空調車容易暈。我陪你去車廂中間透透氣吧,實在不行,鄭州快到了,要換車頭,最起碼20分鍾,還可以下去走走。”楚林說著招呼別人接過我們手裏的牌,給我開道往外擠。

 

這人還真是多啊,烏央烏央的,饒是楚林護著別人不壓到我,我也覺得舉步艱難。地上都被腳丫子,臭鞋子,行李占滿了,真是無處下腳。好容易忙活兒出來,車廂中間雖然有空氣流通,卻還是讓人呼吸不暢,因為這裏充斥著煙味兒。好在窗邊比較冷,還能找到一席之地,我站在那裏,活動活動筋骨,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塞出去吹冷風。

“孟喬,你最近瘦多了,氣色也不好。十一的時候還不是這樣呢,最近很辛苦嗎?”楚林站在我對麵,真真玉樹臨風。奇了怪了,一起擠出來,他還是開路先鋒,也不斷幫我隔出空間,可是我已經灰頭土臉了,他怎麽還是這麽齊整養眼呢?

“嗯,生病,考試,心情也不太好。瘦了多好啊,輕輕鬆鬆減肥了!看看下次趙倩還會不會昧著良心說我是豬!”

“你個子高,本來就一點也不胖,現在快成電線杆子了,回家好好養養吧。”

楚林一雙桃花眼,嚴肅認真,炯炯有神地看著我,我還真有點招架不住,趕緊故作關心狀:

“你以前那才叫麻杆,我記得上學時候你參加長跑,感覺就是一個標槍在跑,還跑得那麽快也不倒。倒是上了一學期大學,人家都說飛院苦得很,你反而好像結實了不少。”

楚林上中學的時候,每次校運動會,都是男子三千米的第一名。我們學校雖說不是市中心,可也是寸土寸金,操場是三百米的,十圈下來,楚林每次都能比第二名快一圈,到後來幾年,成了風雲人物,連神憎鬼厭的教導主任都會跑到主席台拿著大喇叭喊楚林加油,三天的運動會,總是男子三千米最出風頭,搞得我們班的體育總成績,也每次都是第一名。這廝當初還真是一根風光無限的麻杆,不知道現在結實了,還有沒有這個功力,我忍不住想笑。

“是啊,那時候我沒錢,吃得不好,所以瘦得要命,每次學校食堂有包子,我都舍不得買,有一次我看楊武打了16個包子,一氣之下一咬牙,買了16個饅頭,結果還是沒吃完,那時候,我連吃包子和吃饅頭有啥區別,都搞不清楚,自卑得很。每年就跑步的時候能出一回風頭,能不拚命嗎?”

“自卑?”我猛抬頭,“你一直都是第一名,還長這麽帥,體育也好,還會自卑?”

我站在煙霧騰騰的火車車廂接頭處,吹著整個車廂唯一敞開的窗戶上刮進來的嗖嗖冷風,凍得瑟瑟發抖,傾聽了帥哥楚林血淚成長史簡要版。

 

話說楚帥哥小時候可不怎麽帥,如今的桃花眼小時候是眯眯眼,如今已經相當結實,可半年前還是麻杆一樣的小身段,小時候是三天兩頭跑醫院。

楚帥哥大約三四歲上得了肺病,被他娘抱到兒童醫院,被診斷為肺結核。那時候,尤其是對窮人來說,肺結核是要錢要養也要命的。沒有押金,楚帥哥的爹回家籌,可是他娘知道這是沒希望的,居然就一咬牙一跺腳,把他扔在了醫院,自己跑了。

所幸楚林人品大爆發,不但沒被扔掉,沒在人滿為患的兒童醫院被踩死,得到了診斷和照顧,居然還被推翻原判,證實肺結核之說不成立,隻是普通發燒引起的肺炎,很快就被他爹歡歡喜喜地抱回家了。

無奈,危難時候見真情,危難過後,日子回歸白水一杯,還是缺吃少穿沒錢花。他爹整個家族認定他娘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拋棄了生病的兒子,沒錢的老公,跟人跑路了。慢慢地,殃及池魚,他也不再受人待見。看著他這帥樣,他娘那時候也還年輕,想來應該是風姿綽約的吧,我暗自裏想,也不能怪他家人的判斷啊。

又過了幾年,他爹娶了個沒有孩子的寡婦,然後又生了一兒一女,我不禁砟舌,他爹一人就占了三個計劃生育的名額,還真是越窮越生,越生越窮啊!

古今中外,小說童話,沒有一個後媽是好的,楚林的也不例外,他跟著已經獨居的奶奶過活。好景也還是不長,他奶奶在他十歲的時候也過世了。我又忍不住心裏歎息,這楚帥哥,長了一副好皮相,還真是個天煞孤星的命啊!

奶奶的房子還是被後媽占了,楚林也是個倔脾氣,那時候他爹正好在縣城裏支了個彈棉花的攤子,不知怎的,他就住到了那個棉花棚子裏,四處透風,有時候運氣好了,睡彈好的新被裏子,有時候就鑽在棉花袋子裏,最差的時候連棉花也沒有。吃飯也是有時候有老爹接濟,沒有就搶比他更小的孩子。

我忍不住拋去法製道義,母愛泛濫,比十歲的麻杆孩子還小的,那是多大的孩子?農村縣城裏七八歲的孩子手裏,又能搶到什麽?

因為考上了我們實驗班,有了微薄的獎學金,再加上某個他沒講清楚的幹媽的資助,楚林終於得以在學校裏過活,在他看來,有十多張架子床,由教室改成的宿舍,已經近乎天堂,雖然對於正在長身體,十多歲的男孩子來說,還是吃不好,但是差不多半飽了。

 

故事講到這裏,黃河都已經過了,不要說鄭州。我感覺自己已經快被寒風吹幹變成標本杵在窗邊。這樣的事,我實在想不出會發生在我身邊。事實上,楚林的臉光潔平靜,好像和故事裏的小男孩沒有一絲一毫的聯係。

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楚林的時候。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我興高采烈地來到一中報到。在我父母的圈子裏,在我們大院裏,想上這所家門口的重點中學很容易,可是憑自己本事考進實驗班的,還真是沒有幾個,這可是西北五省唯一的一個實驗班,每年一兩千小孩兒考呢,對於那時候的我們來說,可算是了不起的大事。

分座位之前,我無意間回頭,後麵是一個短發的女孩兒,眉清目秀,正站在自己桌子前低頭整理東西,她穿著白色的襯衫,表情專注。這時候老師叫到“楚林”,他一抬頭,差點撞到我,窗外的陽光灑在他放大的臉上,他有點臉紅,大聲答“到”,然後小聲跟我說對不起,我仿佛還記得當時能看到他臉上的絨毛。

我愣住了,這是那個紅榜上的第一名?這個麵孔秀美,靦腆得可以成為媽媽的夢想的小公主的人,是個男孩兒?是那個超過我這個第三名40分的第一名?

那陽光一下子就照在了我心裏,當時我暗暗發誓,一定要跟他成為鐵哥們,這個麵目如畫、羞澀的男孩子,他有事兒,我一定要罩著他。

那時的心思如此清晰地從心底竄出,而我是什麽時候,忘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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