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號，C打來電話說流鼻涕，咳嗽，喉嚨痛。無肌肉酸痛，無畏寒，不發熱，精力可。他的兒子確診為新冠病毒感染，之後C和丈夫都開始出現症狀。我通過Fcaetime看到C的舌像，舌淡紅苔薄白，脈搏七十餘次，診斷為風熱襲表，予銀翹解毒丸，每日三次。
C是我的老病人，54歲，她是虔誠的基督徒，也是川普的忠實追隨者。她不讓自己的孩子隨便談戀愛，她說談戀愛就意味著結婚，不準備結婚就不許談戀愛。她也不打新冠疫苗。C曾經在酒吧賣鮮花，每個夜晚奔波兩三家酒吧，直到深夜。有一次她送給我一捧花，告訴我兩三天換一次水，並且斜著剪掉根兒。我按照她教的方法做，鮮花果然活得長久一些。C平素的身體是陰陽兩虛，陰虛多於陽虛。
九月十一號，C再次給我打電話，抱怨頭痛欲裂，喉嚨痛，咳嗽，發燒，乏力。通過FaceTime 看到她的舌苔黃厚，脈搏七十餘次。C的裏熱加重，病勢沉重，我囑咐她停服銀翹解毒丸，予麻杏石甘湯去麻黃加蘆根連翹柴胡黃芩荊芥防風，並且叮囑她多吃蔬菜少吃魚肉。九月十四號，C來電話說頭痛消失，燒退，但是咳嗽加重怎麽辦？我告訴她無妨，不必吃止咳藥。
九月二十一號，C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能聽出她的疲憊虛弱。她說她曾去過急診，西醫確診為新冠病毒感染。她的血氧飽和度是94%，西醫給予阿司匹林和melatonin 治療。C自述服用上述藥物三天後病情加重，發熱，咳嗽，虛弱無力。隨後她發過來舌像照片，仍然是舌苔黃厚，脈搏七十餘次/分鍾。C的裏熱未除同時伴有氣虛，我繼續使用九月二十一號的方子，裏麵加黨參黃芪。
十月二日，終於見到C。大病初愈的C感慨說如果沒有中醫，她的命可能就沒了。當時疾病如山般傾倒壓來，她能感覺到全身上下，包括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同新冠做鬥爭。服中藥時她能感覺到藥物的幫助，比如欲裂的頭痛消失、能夠順暢地咳痰、身熱的減輕、灼熱的小便變得正常。刻診時她的舌根仍然有薄薄的黃苔，稍許咳嗽，極度乏力。C的狀況是餘熱未清，氣陰兩虛，這次我給她用的是竹葉石膏湯。
C有很多疑問，她問我為什麽不讓她喝牛奶吃肉補充蛋白質，反而要求她多吃蔬菜。“為了不加重裏熱。”我回答。
“我咳嗽那麽重，為什麽不加止咳藥？”
“肺裏熱重時，痰變得粘稠咳不出。中藥清除肺熱，痰變稀，容易咳出，所以顯得咳嗽加重。待肺熱進一步減輕，咳嗽也會減輕，所以不用止咳藥。”我答到。
“在我病情最危重的時候，我覺得死亡在一步步逼近。”C說。
“你的病情沒到最危重的程度。最危重的情況應該是熱入血分，出現昏迷出血等症狀，有點兒類似西醫所說的炎症因子風暴。你的病情還沒到那個階段就被截斷了。”
有一對兒同性戀病人，每年冬天，她們都會因為呼吸道感染來我的診所。雖然都是呼吸道感染，但是症狀不同，因為她們兩人一個陽虛，一個陰虛。我都是根據她們的身體狀況，對證下藥。自從去年新冠爆發以來，她們就沒有再來我的診所。七月底，另一位認識她們的病人告訴我，這對兒同性戀病人都感染了新冠病毒。平素陽虛的那位，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痊愈回家；平素陰虛的那位，在醫院搶救一個月後去世了。真是遺憾，我多麽希望她們在最關鍵的時刻想到我，如果有中醫的介入，陰虛那位病人也許還活著。對於平素陰虛的病人，感染新冠病毒後，病情發展更迅猛，裏熱更嚴重，更容易進入到營血階段，出現昏迷出血等症狀。C的身體狀況與那位陰虛去世的病人相似，如果沒有在氣分階段截住病情，極有可能進入危險的熱入營血階段。
“我現在非常疲憊，我盡量鍛煉以恢複體力。”C繼續對我說。
“暫時不要鍛煉。鍛煉幫助氣血暢通，但是同時也消耗精力。你現在需要把60%-70%的精力留給五髒六腑，讓他們從虛弱的狀態恢複過來。康複階段也非常重要。一位上個月來谘詢的患者，去年三月份感染的新冠病毒，至今仍然有後遺症。我的中醫診斷是少陽證，下個月她就要開始治療了。另外一位病人的同事，九個月前新冠感染，現在甲低，但是心率110-120次/分鍾。我沒見過那位病人的同事，從她給我的零星信息考慮可能是傷陰的結果。”
“我們一起共同度過了這場劫難，今後的餘生都不會忘記彼此了，是不是？”C望著我。
我微笑不語。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頻繁地聽到親朋好友的噩耗，還有自己病人的離世。麵對如影隨形的死亡，情懷已然淡漠。政治觀念宗教信仰的不同、中美貿易戰、中西醫之爭，似乎都不再特別重要。留住病人生命最後的一絲氣息，點亮病人生命垂危的暗淡的光，於我更加重要。活著就好。
總結以下幾點：
一、不能按部就班一概使用清肺排毒湯。對於裏熱重的病人，桂枝生薑細辛這類辛溫藥會加重病情。辨證論治仍然是中醫的精髓。
二、邪熱入裏後不宜單純使用阿司匹林等解表藥，有傷陰的可能。
三、熱重時不應鼓勵病人喝牛奶吃肉，以免加重裏熱。清淡的湯和蔬菜更適合重症病人。
四、平素陰虛的病人病程進展更快，更容易發展成重症。
五、重視恢複期，避免後遺症的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