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在電子信裏見訃告兩字,心不覺下沉,但見老友之名,淚如泉湧。
怎麽會?怎麽會? 我離開她時,她活生生的,再回去就成了一捧骨灰,而且我離她千裏之遠,就連骨灰都看不見。她的灰是要回上海安葬的。而她的骨灰盒上卻連我的指紋都沒留下,沒有我送的鮮花覆蓋,而她總是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想著想著,我的淚就止也止不住。
一想到他的先生孤苦伶仃的捧著骨灰盒飄洋過海的樣子,我的心像刀割一樣。不知這幾天,沒有了她的笑聲,他會老了多少?也不知道,她在天之靈,看著老伴獨自辦理喪事的時候,她會不會喊我的名字?我,她的好朋友,遠遠的,賞花,看月, 也沒去陪她最後一程。
和她通話好像就在昨天,我提醒她別忘了看奧斯卡頒獎。我問她,你好嗎?她說,好。看電視劇,在跑步機上鍛煉,挺好的。她還問我兒子有沒有女朋友,要不要她去看看他。我說,兒子大了,又有兒時的朋友們在左右,不用了。不想,這就是訣別了。她再也不會問我你好嗎?
她是我的忘年之交。
我出生那年,從小在上海聖約翰大學的院子裏長大的她就已經從上海來北大化學係讀書了。學成後又回上海科學院工作。所以,她可以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在來美的第一批朋友中,我倆走得最近。電話聊天一說就是幾個小時。
第一次相見,直接就被她的“膚如凝脂”,白裏透粉,細致晶透的皮膚吸引了。據說,她從未用過任何的護膚霜,洗臉就是普通的肥皂,這更讓我這離不開Esteel Lauder 保駕的人自認先天太不足了。
小時候,她很淘氣,小學成績很差,就愛看好萊塢的大片,還會爬樹。直到中學幾何老師的出現,她才對學習開始感興趣。加之聰明,記憶力強,考試前又肯加幾天班,成績就是A 級的了。即便在北大,這個文體愛好者,書讀得也是呱呱叫。
她喜歡唱歌,跳舞。天生的圓潤清亮的嗓音,敏銳的樂感,曾讓她上過上海廣播電台。她不僅收集了許多名家的CD,而且還有一本厚厚的樂譜,時不時地就拿出來照譜高歌。2006年,她特邀我去她家看尚雯婕參加“超級女聲”決賽,當看到尚雯婕以中國選秀史最高票數獲勝時,她不禁感慨生不逢時。
她喜歡籃球,收集了許多邁克.喬丹的精彩錄像,常常拿出來欣賞。有好長一段時間,對NBA的比賽場場必看,談起來眉飛色舞。她最喜歡的電影演員就是布拉德·皮特,喬治·克魯尼,伊麗莎白·泰勒,英格麗.褒曼
她很早就出國去瑞士工作,以後又轉到密歇根大學。她的電鏡切片清晰的讓同事望洋興歎。可惜來波特蘭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踝骨骨折合並下肢靜脈血栓形成,便辭職了。
她和我一樣,對母親懷著敬仰。那年,日本鬼子來了,要住進她們家,家裏的男男女女都嚇得戰戰兢兢,隻有她的母親機智勇敢地把鬼子引進了不遠處的一個空曠的大廟,使得家裏免遭一劫。她們家其中的一棟房子,也是在母親獨自一人的指揮下建造的。有這麽大智大勇的母親,難怪她如此的聰穎。
她為人十分友善。每次在她家做客必定是雞鴨魚肉滿滿的十幾道菜。她對吃很挑剔,所以常去逛超市,遇到有特別新鮮的魚,她就會幫我買下。
我倆都不愛八卦,很少談論周圍的人。常常是聊一個歌手,一個演員,一組畫,或一個旅遊勝地。她愛照相,偶爾我們會相約去公園照相。她人又美還會笑,相片很漂亮。
可從今以後,我再也看不見她的笑臉了,聽不到她像媽媽一樣關照我了。
以前,我最羨慕那些猝死的人,這時候我真恨她倒下就再也沒有起來。讓我的心空空的,疼疼的。隻有那鹹鹹的淚水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