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咖啡屋繪畫】
巴黎的夜色是美麗的,是紫色的,是誘人的,有時也是刺眼的。這種刺眼的感覺,從我的雙眸潛入,直接刺入我的內心。
2008 年 12 月,聖誕節來臨的時節。一天晚上,我接到了朋友安德雷的電話,要我去見麵。我們約在了香榭麗舍大道上的一家咖啡館。著名的香榭麗舍大道是巴黎的驕傲,是法國的驕傲,因為她代表了法國的高生活品質、法國的精品、法國的奢侈,……。
約四十歲的安德雷早前畢業於具有二百多年曆史的著名的巴黎東方語言和文化高等學院中文係。他講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對中國文化曆史非常感興趣,對中國人極其友善。安德雷準時地到了咖啡館。對於一向約會遲到的他,我覺得有些驚奇。再看生性喜歡幽默的他今晚一臉嚴肅的表情,我更是感到訝異。
安德雷坐下後,二話沒說,從皮包裏拿出一疊發皺的紙遞給我。我接過看了起來。這是一份調查卷 ,上麵寫著:巴黎荷花車調查卷 ( 世界醫護無疆界組織 )
2004 年,在法國總部的世界醫護無疆界組織決定,在法國五個城市啟動一項幫助和拯救吸毒和賣淫人員的計劃。巴黎是這五個城市的其中之一,並且,在巴黎的計劃也有些特別。它是專門針對中國人賣淫的一項計劃。為此,世界醫護無疆界組織特地招募義務工作人員,並配備一輛小型麵包車,取名“荷花專車”。荷花專車為了避免路人的好奇,車身被特地裝飾過,上麵畫了荷花和一條龍。荷花專車被分割成兩個部分,前麵部分用來接待站街者,後麵部分用作臨時診室。
安德雷是大約 40 名義務人員裏麵的一個。這些義務人員主要是一些心理醫生、婦科醫生和護士,另外一些就是象安德雷一樣,懂中文,可以與中國人直接交流的人員。他們分成幾組,每組至少有兩名中文翻譯,一名醫生。荷花車每周兩個晚上在巴黎市區的三個點輪流站點。它的任務就是接待來自中國的站街者,給她們講解各種病毒的危害、免費提供男女避孕用具、免費提供婦科檢查以及免費治療一些婦科疾病。
安德雷遞給我的就是分發給來自的中國站街者做問卷回答的調查卷。因為大多數調查卷的回答書寫得太潦草,甚至語句錯誤,安德雷根本無法看懂。而一般來說,中國的站街者,她們不太願意直接麵對來自中國的義務工作人員,於是,安德雷隻好拿來讓我來辨認這些回答。
看完這些問卷,我的心猶如此時此刻寒夜的天空,漆黑、慘冷。離聖誕節還有兩個星期,香榭麗舍大道旁的樹木都被點點藍燈妝點起來,遠遠望去,閃閃的象無數顆晶瑩透徹的寶石。天堂般的香榭麗舍多麽的溫馨迷人,難道離這裏僅僅數公裏的地方就是地獄?望著我疑惑的眼神,安德雷建議帶我去參觀荷花專車。
20 點 30 分,荷花專車準時停靠在巴黎美麗城的一個固定街角。人人知曉的美麗城,難道“美麗”一詞與我的同胞姐妹還有些許的牽連?那裏,約莫 50 來個中國姐妹早已等候在寒風裏。她們都穿著黑色的冬衣,微微抖動著身體來取暖。遠遠望去,她們似乎將被這漆黑的寒夜呲牙咧嘴地吞噬下去。
她們朝荷花專車靠攏,從包裏取出一張已經十分折舊的小卡片,上麵有各自的號碼。為了隱私,她們都有各自的代用號碼。工作人員發給她們每人一盒 12 個裝的避孕套和一管潤滑劑,然後在她們的卡上記下日期。工作人員建議她們做一些婦科檢查。
這時,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上車來,她的神情非常緊張。她遞給工作人員一張醫院的收據。她數月前因急病被送入醫院治療。工作人員告訴她不用擔心,她們的醫療都是免費的,而且,收據上已經寫有“費用收訖”的字樣。這時,她的神情放鬆了許多,也願意接受采訪。她告訴我們,她來自中國的東北。她和她的丈夫因國營企業倒閉都失業了。她們有一個十幾歲的兒子。她聽說到國外賺錢很快,於是就借債花了七、八千歐元來到法國。但是,來到法國後才知,工作同樣極其困難。於是,為了盡快還債回家,她白天給中國人的家庭照看孩子,每月可以賺取 600 到 700 歐元。晚上再做站街工作。
這時,又有一個婦女上車來。她的神情卻是少有擔心,更多的是愉快。她是來感謝工作人員的。她數月前來到荷花專車,對出現在她身上的青塊十分擔心。工作人員告訴她,她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造成血色素嚴重缺乏而引起的。她便去醫院接受了免費治療,並獲得了暫時的醫療居留。現在,她的血色素恢複了正常。
安德雷告訴我, 2004 年剛開始啟動這項計劃的時候,沒有很多中國婦女來荷花專車尋求幫助,因為她們在法國是非常孤立的一個群體,因為她們害怕會被警察抓去罰款,然後遣送回中國。現在,大約每個月有 594 人次的婦女有規律地來荷花專車。這個數字比 2004 年上升將近 43% 。她們之中, 31% 因婦科病得到了治療, 28% 因艾滋病和肝病得到治療, 23 , 5% 因其它內科病得到治療。她們和其他無證件的中國人一樣,享受完全免費的醫療和藥物治療的社會福利保障。
在法國,來自中國的站街者是近年來的事。第一次高潮約在三年前。她們之中, 93% 來自中國的東北, 7% 來自北京上海天津這樣的大城市 ; 最小的年齡為 21 歲,最大的 63 歲 ; 65% 40 歲以上, 90% 有一個孩子。她們的丈夫大都失業,不少還生病,需要錢治療。她們的小孩也等著錢交學費。她們與來自東歐或者非洲的站街者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區別,就是她們幾乎不塗脂抹粉,不穿高跟鞋超短裙,因為在她們內心裏,她們並不是情願的。
難道不打扮成傳統的站街模樣就改變事實了嗎?難道她們生來就想到將來有一天會做這樣的“工作”嗎?當她們寄錢給家裏的時候,她們的家人如果知道他們的親人在國外以這種方式得來的錢,他們的心是否會被撕碎?她們以前與荷花一樣的純淨,如今在這裏不但得不到來自中國官方和民間社團的任何幫助,甚至被同胞隔絕、被痛罵,難道是她們的錯嗎?
曾是一朵荷花 View Raw Image" jquery1259351188156="48">
你,美麗清香 【巴黎咖啡屋繪畫】
在五光十色的河裏蕩漾
卻是疲憊、哀怨與絕望
在根莖上
纏繞著沉重的希望
泥潭如黑夜的墳場
將魂靈汙濁埋葬
“出汙泥而不染”
是你最後的絕唱
又一個嚴冬已經來臨,讓我們為仍飽受煎熬而看不到出頭日子的姐妹們貢獻我們一點溫暖、一點愛吧!
【後記:此篇紀事報道本不是專為這次征文所作,它其實在我的心裏徘徊已久,因為我一直猶豫是否要把它寫出發表。從加入搜狐博客的巴黎文學圈以來,我一直刻意避免寫在法國華人的負麵處境,但是,這不等於對嚴酷現實問題的不關心甚至漠視。這次廣場征文“愛在冬天”這個題目讓我突然湧起一股勇氣和衝動,決定把在巴黎這個特殊弱勢群體的中國姐妹們的處境寫出來。所以,無任是否獲得獎勵,在這裏,我要感謝這次廣場的征文活動。我的目的就是告訴國內的人們,我們的姐妹們,這個極其特殊的一小群體在法國的真正生活和命運。在整個文章中,我極其不願以“妓女”稱呼她們,那是對她們的侮辱,因為我理解她們。可惜,我一個人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除了理解,除了呼籲在法國的中國人給予理解,還能做什麽呢?
本文所用的數據全部根據世界醫護無疆界組織依據 07 年和 08 年的調查結果提供的數據。世界醫護無疆界組織是完全獨立於政府機構的一個全社會性質的協會,於 1980 年在法國首先發起成立。幾乎全部由義務工作者組成,全部資金來源於私人的捐款。之後,先後在以下國家成立了世界醫護無疆界組織: 1987 年美國, 1990 年西班牙, 1991 年瑞典, 1993 年意大利, 1996 年加拿大, 1997 年荷蘭, 1998 年阿根廷, 1999 年德國, 2000 年日本。
我還應該感謝我的老朋友安德雷,是他把我觀察法國社會的視野擴展到自己同胞姐妹的現實命運中。】
應該是我感謝你閱讀!如果她們知道同胞能夠理解她們,她們一定如釋重負!比起國內不勞而獲貪汙百姓錢財的人來說,她們【為了生病的夫君和等學費的孩子】是了不起的妻子和母親!
這篇文章最先放在新浪博客,但幾分鍾後就被刪了!!!
無奈加痛恨!
我隻是希望人們能夠理解她們,雖然我們對她們的命運很難起到改變的作用!感謝你的閱讀和理解!
謝謝你的報道!
也多謝你閱讀!
多謝你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