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小鬆鼠
◎曹 霞
十多年前的一個春天,丈夫從老家帶回兩隻小鬆鼠。說是小鬆鼠,其實是五線鼠。尾巴跟身子長短差不多,都是半尺來長,脊背上有五條黑白相間的條紋,肚皮白色,其餘皆為淺棕色。隻看腦袋的話,真的像小老鼠。它們出生時間太短了,還不會吃東西呢,隻能喝奶。我便用小勺喂它們,它們喝不好,老是弄得滿肚皮。我突然靈機一動,找了一個注射器,在安針頭的一端插了一小段給自行車打氣用的氣芯,針管裏裝上奶,再讓它們含著氣芯,給它們往嘴裏“注射”。嘿嘿!這個方法好!它們吃得可帶勁了。就這樣喂了它們有個十來天吧。
突然,有一天兒子喊:“媽媽!快來看,小鬆鼠會吃瓜子了!”我一看,真的!其中的一隻正在我兒子的掌心捧著一個大瓜子左啃右啃呢。(說大瓜子,其實是一種錯覺,因為它們的“手”實在太小了,顯得瓜子好大)。小家夥的兩隻“小手”可愛極了,沒有一根毫毛,尖尖的指甲,細嫩紅潤的皮膚,透亮透亮的,太像小女孩兒的手了。唉?一眨眼,瓜子仁就被它吞進肚子裏了,怎麽進去的?不行!我得再看一遍。於是乎,我抓起另一隻放在手心,也給了它一顆瓜子(其實,是葵花籽,我們都把它叫做瓜子)看樣子,它對瓜子特別感興趣,兩隻小手緊緊的抱著瓜子愛不釋手。別看它小,它還有幾顆鋒利的牙齒呢,那瓜子被它輕而易舉的撬開了口,然後,用它那細細的舌尖一粘,就把瓜子仁粘進了嘴裏,那動作之快,不過幾秒鍾。真是天才!誰教給它們的?又給了它一顆,它很快又吃完了。再給,再吃,後來,它索性連皮一起吞了進去,真夠貪婪的!一口氣吞了好幾顆。你不給它,它探著小手跟你要呢。再一看,唉?兩個腮幫子鼓鼓的,哈哈,這鬼家夥,都含到腮幫子裏去了。
它想幹什麽呢?我正在納悶呢,兒子用手揪了我一下:“媽,你看!”順著兒子手指一看,另一隻小家夥在牆角用爪子使勁撓那地板呢。還沒看出個究竟呢,我手裏的那隻也跳了下去,跟著一起撓。它們撓啊撓,這兩個傻家夥,這麽硬的水泥地板,還想撓出個坑兒來不成?又撓了一會,在它們撓的地方從它們嘴裏吐出了一小堆瓜子兒。還撓,但動作好像有點變化,是想把東西埋起來的一樣子。哦!我明白了!它們是在備荒啊。可是,我家的地板實在太硬了,它們沒辦法撓出坑來,更沒辦法把食物埋起來,但是,那套動作,那套程序,它們依然一絲不苟的進行。幾天後,大概它們也發現這樣藏東西是掩耳盜鈴吧。於是,便轉移了地點,從此,凡是它們認為能夠儲藏食物的地方,它們便都利用了起來,什麽床底下的紙箱子裏,我們不常穿的鞋裏,一些陰暗的角落裏,都有它們的食物___瓜子仁、核桃仁、花生仁。他們最喜歡吃冰棍了,一見你吃,便順著你的衣褲爬上你的肩頭,然後沿著你的胳膊到達你的手腕處,伸出小手,一探一探的跟你要著吃,我們便給它一小塊,它便蹲在你的手腕上吃起來.那樣子煞是可愛。吃完了,若是不夠,還會探著小爪跟你再要呢。
它們的作息時間跟我們非常一致,從不打擾我們休息.我們也給它倆充分的自由,從不把它們關進籠子裏,任憑它們在屋子裏流竄。屋子裏沒人的時候,它們便躲到某個角落,隻要一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便立刻躥了出來,順著你的衣褲爬上你的肩頭。我們便把它放在自己手心,給它食物吃。兩隻小家夥,一直跟我們和睦相處。但是,有一天,其中一隻卻稀裏糊塗的遇到一場橫禍。
兩隻小鬆鼠的起居一直由我兒子照管,晚上它們就睡在一把椅子上,下麵是用一個椅子墊做成的小窩窩(嘿嘿!是我兒子的傑作),上麵呢再給它們蓋上一個椅子墊。每天,它們都睡在裏麵好舒服,有時候,我們起來了,它們還在夢鄉,掀開墊子,端詳著它們酣睡的姿勢真有點不忍離去:彎彎的身子像個大元寶,頭全部埋在尾巴裏,那長長的尾巴,幾乎能繞身子一周。(可惜,那個時候還沒相機,不能把它們可愛的樣子留下來)。
這天早晨,那把有“內容”的椅子照例放在我兒子臥室的壁櫥旁邊。又不早了!早晨的時間太緊張了!還得取下壁櫥上麵什麽東西,忙亂間,我拉過一把椅子什麽都沒有想,一腳就踩了上去,還沒怎麽使勁就聽“吱吱”的叫了兩聲,兩個灰不溜秋的圓球滾在了地下,嚇我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再一看,糟糕!我怎麽就踩上這把椅子了?兩隻小鬆鼠一隻什麽問題也沒有,另一隻滾到了床底下。我用小棍把它扒拉了出來,一看:它歪著腦袋,閉著眼睛,一隻眼睛還留著淚。我想,一定是踩到人家腦袋了,流眼淚的那邊一定是受了傷。它還能活下來?唉!沒時間理它了,兒子早走了,我也得趕緊走,死活由它自己吧。扔下它我就上班去了。
整整一上午我眼前老是晃動著那隻受傷的小鬆鼠,一下班我便急匆匆地往家跑。進屋後,直奔寫字台(因為,我走的時候把它撂在兒子的寫字台上了,當時,它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要死的樣子。)咦?它上哪裏去了?我到處找,客廳裏,臥室裏,廚房裏犄角旮旯找遍了,也沒有。最後,終於找到了,你們猜它到哪裏去了?哈哈!它竟然爬到我臥室的窗簾頂上去了。我扽著窗簾使勁扽,想讓它下來,可是,它就是不下來,不管我用多大力氣,也沒能把它整下來。沒辦法,我隻好又用注射器,裝進奶,踩著下麵的床,踮著腳往它嘴裏喂奶。就這樣,它在上麵呆了七天七夜,我用注射器踮著腳喂了它整整七天。它終於好了!終於從窗簾頂上下來了。好了後它,膽子就變得特別小。它們兩個最喜歡爬紗窗了,那隻沒有踩著的三兩下子就爬到頂了,可是這隻被踩著的就不行,爬的時候總是爬爬停停,瞻前顧後的,小心翼翼的。它這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兩隻小鬆鼠的確給我們全家帶來不少的歡樂。但是,我得裝修房子了。叮叮當當的響聲,出出進進的陌生人把它們嚇壞了。有一天,其中一隻從門縫裏鑽了出去,撒腿就跑,我跟兒子急忙追了出去,它居然跑進了一片草地裏,跟我們玩起來捉迷藏,不管我們如何的圍追堵截,也逮它不住。最後,它衝出草地,直躥入一座住宅樓,我們也緊隨其後,它一蹦三個台階,幾下子就躥上二樓。幸虧兒子跑得快,眼看著它進了二樓一家。這家也在裝修房子,門大敞著,它慌不擇路,跑進了人家裏,鑽進了人家床底下。床離地麵隻有一個小窄縫,它可以鑽進去,我們看不見它,怎麽整它也不出來。最後,那家主人說,算了,等它什麽時候出來,我給你家再送去吧。也隻好如此了。沒想到,第二天人家用一塊布兜著,真的給送回來了。後來,它們接二連三的出逃,我和兒子追它們追得也煩了,我就跟兒子商量說,咱們送人吧。兒子雖然一百個舍不得,但也沒辦法,隻好答應了。
跟兒子商量好送人後,我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兒子。兒子要求對方的條件還挺高的,得是他的好朋友,得有愛心,得有時間等等。最後送給了他的一個同學,他媽媽跟我是同事。沒想到,兩天後,人家又給拎回來了。原來,它們居然咬人,把我同事的手咬破了,嚇得人家趕緊去打狂犬病育苗。剛聽到消息時,我們一家誰都有點不相信,在我們家時,我們幾乎天天都在手心裏捧它們幾次,它們從沒有咬過我們。有時候,我們故意把手放在它們嘴邊,它們也隻是用其尖硬的牙齒輕輕得啃一啃,使你癢酥酥的。有時候,它們在紗窗上爬上爬下,玩得正起勁,兒子便強行把它們從紗窗上拽下來,也沒見它們發什麽脾氣。唉!誰知道它們哪根神經不正常了。再換一家吧。
前麵說因為裝修房子小鬆鼠隻好送人,送給了一家,它們竟然咬人,人家不敢再養,又給退了回來。但是不送又不行,怎麽辦呢?接著找人家唄。問了幾家,都說不要,最後,終於我的一個同學說要。當天晚上,同學的妻子和他兒子(叫季少鵬,13歲。)來到我家,我把籠子找出來,可是找鬆鼠時隻找到一隻,另一隻好像故意躲起來了,怎麽也找不著。沒辦法,隻好讓他們先帶走一隻吧。嘿嘿!沒想到第二天得來消息,說那隻鬆鼠半路出逃了,季少鵬提著籠子,一路上甩嗒甩嗒的,回家一看,隻剩個空籠子了。呆了一兩天,我又把另一隻給了他們。
不錯,這隻特別乖,跟他們家一直友好相處。他們一家都特別喜歡它,據說,我同學下班一進家門,第一件事就是把鬆鼠裝進西服上麵的口袋裏。我跟兒子曾經去看過它兩次,對它真的是愛不釋手。後來,同學一家子回老家,家裏沒人喂養,就帶回了老家,臨走的時候,他親戚的一個小孩子哭著要讓把鬆鼠給他留下,隻好留下了。季少鵬就不斷的在電話裏問夠他的小鬆鼠,回答都說小鬆鼠在老家好著呢。幾個月後,一家子又回老家,一進門,親戚便悄悄的說: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鬆鼠早在兩個月前就死了。季少鵬一聽,放聲大哭。怎麽死的呢?原來,他們怕它跑掉,就整天關在籠子裏,有時候就掛在小院裏晾衣服的鐵絲上,這天早晨,又掛在了鐵絲上,臨出家門忘了摘回屋子裏,大夏天的等家人回來,早把人家活活曬死了。
好長一段時間出去散步,草叢裏竄出個耗子啥的,我都會馬上想到,是不是我家那隻跑丟的小鬆鼠,它現在在哪裏呢?活的好不好?從小在這麽優越的環境裏長大,出去後,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嗎?有時候還琢磨,送給第一家後,它們為什麽咬人家呢?肯定是他家不給它們充分的自由,老在籠子裏關著它們。我同學家養著時,跟我家養的方法一樣,就是放任自由,在屋子裏隨便跑。誰都喜歡自由啊。我恐怕是這輩子也忘不了這兩個小家夥了,直到現在它們那靈巧的身影還經常浮現在我的眼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