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說我是神經病
海口市 李 捷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多少豪傑,創造了多少英雄事跡?我問曆史:英雄事跡的背後,有著多少白骨森森的悲涼?曆史說,你神經病!……我應該哭,還是應該笑?我應該哭著笑,還是該笑著哭?
——題記
一壺茶,一盞燈,撩開曆史的夜色,誰要窺探遠去的星光?幾尺青卷,漸漸爬滿了荒草,曆史爬完了秋冬和夏,誰的心裏還搖著春天?
那兩頂草帽,還留著舜的雙手的餘溫,這樣慈祥的雙手,太少了。大禹健美的肌肉,凝固成九州島的大鼎,沉入冰涼的河底,凝固了狂濤的咆哮。比幹劃過天際,屈原隕落了,沒有丹心碧血,後羿的九日撐得住九天嗎?六國終於破產了,萬貫家財沒有倒入東海,卻躲進了鹹陽的宮殿。曹沫有匕首,匕首給了荊軻,照暗了天日,照亮了曆史,可惜照不見贏政的容顏。蕭蕭易水流了那麽多血,巍巍長城壘了那麽多骨,淒慘的長平竟然笑了:看見了蝴蝶,鬼魂都會翩躚!垓下的紅梅開了:為什麽項羽的劍和虞姬的血,澆成了我的千年紅裳?我不喜歡!劉邦的墓說,現在皇帝歸我管,我尚且是青衣,你還不知足?春秋悠悠,戰國茫茫,清霜看不夠熱鬧,又偷偷沾濕了太史公案上的竹簡。
有些胡子很高傲,後宮的男人拿不到產權。煮一壺酒吧,袁紹的酒很烈,嗆死了多少沒胡子的男人,曹操的臉突然變得長須飄飄。曹操的酒不好,它和青梅請來雷鳴閃電,就是電不死劉備。劉備沒有酒,但喜歡編竹席竹篾。新野的那個竹篾肯定很孤單,皇叔有妻妾幾個,為何留我形影相憐?江水流赤壁,明月照華容,五丈原上將星落,三分鼎碎終歸晉,冠冕醉在司馬炎頭上,苦酒醉在劉禪心間,竹葉清談在嵇康的琴弦,明月羞紅了貂蟬的芳顏。但,有誰還記得曹操的長槊?長槊飄著紅淚,在江邊唱道“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於是,沒有雞鳴,白骨也起床了,它是在水淹七軍中睡去的,它是在火燒連營中睡去的,一睡就睡去了千萬個生命。現在,它從官渡的岸邊醒來,從赤壁的水裏醒來,醒來的隻是千萬個無辜的鬼魂!劉備的三尺劍會認得它嗎?不,劍隻記得所謂的“匡扶漢室”的謊言;關羽的偃月刀大概認得它吧?不,刀最自豪的是它那次英雄的獨自赴宴;諸葛亮的羽扇總會認得它吧,不,扇說,請不要侮辱我主人頭上智慧的綸巾!
幾個粽子掙脫了屈原的懷抱,幾劄詩篇告別了杜甫的行囊,邀上嶽飛的鎧甲、文天祥的丹心,甚至還包括曾國藩的眼鏡,一起來到白骨身邊,說,白骨啊,你還醒來幹什麽?南北朝的胡騎,元末的烽煙,唐戰亂,宋偏安,清奴顏,你後輩的子孫多著呢!白骨放眼一看,玄武門的花開了,萬紫千紅;汴梁城的花謝了,落殘片片。大草原的馬死了,煤山上的樹枝斷了,圓明園廢了,倒下的也是黃色的龍影,白骨問,怎麽都是七彩斑斕,那我的白色子孫呢?這時候,曆史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白骨大罵:你,神經病!
文官武將,達官貴人,可以在歲月的風尖上跳舞;唐詩宋詞,風花秋月,可以在青史的燈芯上歌唱,那麽,勞苦大眾的白骨呢?就隻配和“神經病”三個字永眠地下?我看曆史才是神經病!
草於2007年12月5日晚 獻給幾千年來默默無聞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