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華
巴黎 徐汕
老毛在八十年代初的時候是小毛,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前後腳來到法國謀生。現在老毛住外省,我在巴黎,當年卻是我在外省,小毛住巴黎。
小毛住在巴黎的十二區,裏昂車站邊的一處小唐人街裏。那唐人街規模及小,由兩條小巷組成,一條叫Bruno巷,另條Raguinot巷。Raguinot巷有兩家中餐館,在今人眼裏都是小打小鬧型的,有家叫‘青田飯店’的是小毛其父掌廚的地方。我第一次來巴黎看他,他就領我去了那家飯店。剛巧是飯店的午休時間,我們在一間地下室裏見到他父親,那家十平米的小房間竟聚集著十來個人,圍了兩桌麻將。室內燈光灰暗,煙霧繚繞,幾乎每人都清一色泛著張菜臉。他父親出國早,我是第一次見他,一位長相敦厚的中年,我便很有禮貌地叫聲伯父。伯父半響才反應過來,看了看我就打出手裏的那張‘白相’。我有點尷尬,後來才知道他父親本是個不善言談的人。
由於我初來乍到,在巴黎的所有行程都由小毛安排。當晚我倆擠了一夜,聊了半夜,把所有的離情聊個翻卷,第二天一大早都起來了,且狀態良好。我們再次來到那飯店,店門剛開,櫃台後站著位麵目姣好的少女,年齡與我們相仿。小毛叫她阿燕,說是老板娘的閨女,法文好,那天特請她帶我們到賽納河裏遊河船。當時在巴黎的中國女人十分稀罕,清純少女型的簡直是絕版。在大家還沒習慣高鼻子藍眼睛的法國女子時,乍一見阿燕這樣的姑娘都驚為天人,我遊河船的興致頓時高漲得不行。
阿燕卻是個不喜言談的女孩,她的家鄉話裏夾帶著濃重的溫州口音,讓人難懂。一路上我和小毛的談興總也高漲不起來,像是在演雙簧卻沒有聽眾。河船遊了,逛了幾處名勝,吃了一頓漢堡包,還留了幾張‘到此一遊’的照片,一天就過去了。照相機是阿燕的,照片也全是她的傑作,洗出來後不是人影小得麵目不辨,就是我倆輪流閉目養神。原來她是頭一回弄那玩意,還是架高性能的對焦相機。渴望著有一張請路人為我倆和她一塊的合影能留下少許安慰,居然也所托非人,我和小毛的上半部臉孔都不在照片裏,而阿燕如長得稍矮些可能還有張全臉。也許這是定數,冥冥中沒有緣分,據說小毛後來追過她終沒有成功,她嫁給了某大酒樓的少東。
我問過小毛,後來問了老毛,他都笑而不語。我也再沒有見過阿燕,裏昂車站邊的那處小唐人街在九十年代初也拆了。最近我和老毛通電話,偶爾談起以前的日子,就禁不住想起了第一次來巴黎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