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文學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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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映山紅

(2009-11-18 23:56:57) 下一個

依舊映山紅

宋利萍

 


映山紅開了,堆堆簇簇,漫成一片花海,粉燦燦紅了半麵山坡,像團團少女濃妝豔抹,唧唧喳喳展露最嬌豔的花容。人們被吸引了,到底摞下農活,紛紛上山,個個成了采花大盜,折下帶骨朵的花,係成一大捆,興衝衝地抱回家了。

於是間,瓶子、臉盆、洗衣盆裏都盛滿了花,滿院花香,滿院紅火。人們進出屋裏屋外,總要看上幾眼,女人開心地哼上小曲,男人分明也變得多情,一貫沉著的臉也竟有了笑意。

就像老陳頭,一根經年的煙鬥吊著磨得發亮的煙口袋,總是津津有味地叭嗒著,聽,豬又在拱槽子了,這哼哼聲簡直比喇叭裏放得調子還動聽。

“爸,吃飯了。”女兒芬兒,十八九的年紀,樹樁樁的個子,大眼睛,心靈手巧偏又伶牙俐齒,能歌善舞,笑起來就像一朵含露乍開的映山紅。

芬兒很早就務農了,反正山上年年花開,水天天流淌,長辮子剪了一段很快又成粗粗的兩條,她快樂地生活著。春來依舊上山一抱抱地采花回來,依舊滿院花香。芬兒常搬個小凳坐在花旁挑針繡線,白地粉花小褂遮不住豐滿的身體,齊齊的劉海下撲閃著晶亮的眼睛,兩條長辮子垂在胸前,用粉色發帶紮成兩朵蝴蝶結。偶爾抬起頭,哼著跟喇叭新學的歌,鄉間的微風緩緩吹過,蝶蟲亂舞,不一會那蝶呀蟲呀花什麽的就落在她手中的繡物上,鮮活起來。累了就和姐妹們一起在村頭大柳樹下,聽娘兒們東長西短繪聲繪色地閑侃,撲哧地笑幾聲,早把邊上的小夥子看呆了。

當滿樹黃澄澄的杏子成熟時,芬兒家的門檻快被媒人踏破了。老陳頭樂得合不攏嘴,煙袋叭嗒地響,拿腔作調地說話。 

芬兒卻神秘著。常左照右看,長辮子拆了梳,梳了拆,莫非……

老陳頭多了心眼,下地回來,遠遠地看見一些娘兒們在竊笑, “那丫頭可真夠浪的,大白天和一個男人在山坡上摟摟抱抱,啃來啃去……”

老陳頭血嘭的往上湧,臉成了豬肝色,大步流星地趕回家去。芬兒正哼歌炒菜,老陳頭不容分說,一陣暴風驟雨。

芬兒橫趴在炕上,淚水泗流,“青,咋辦?”

16

青是退伍兵,住在更深更貧的溝裏,《甜蜜的事業》風行時,片中男女一前一後飛跑著給了他們無比的誘惑,他們手扣著手拐上了山坡,芬兒的長辮子纏在青的手中,羞紅的臉就像映山紅花,他們緊緊擁抱在草叢中……小徑正有人走過,流言似山風一樣吹開了。

夜深,芬兒倚牆而坐,月亮升上來又下去,樹影移上窗欞,又靜靜地走開……

第二天,芬兒和她媽坐在炕上搓玉米棒子。芬的眼窩明顯下陷,邊吃著什麽,山裏可吃的東西多,母親沒有在意,漸漸聲音消失了,芬兒粉紅的臉蛋變成紫色,空氣中滿是濃重的苦杏仁味,老天!去年李家的大肥豬就是被泡苦杏仁的水生生毒死了,芬兒媽猛然衝過去。

芬兒命大,但受盡苦楚。眾人倒樂,這孩子烈性,老陳頭再倔也鬧不了她!單等兩人的喜事到去鬧洞房。但不久兩人散了,誰也不知所以然。

芬兒奔赴京城,成了村裏的第一個打工妹。不久兩人先後結婚了。芬兒迅速完成從農村到城市的轉換,小轎車拉著華服的她和滿車的東西,轟響著開進了村裏,老陳頭樂,煙袋吧嗒的更響了。

十幾年過去了,芬憑借自己的聰明果敢,成了某鄉精明強幹的女鄉長。映山紅開放的四月,芬兒回鄉,徜徉在山坡上,驀然間有些迷茫,這正是當年與青私語的地方。

一個男人帶著孩子上來了……那是青嗎?多年以來一直縈回夢裏的人,一直在心中深怨的人,為什麽當初傻傻地為他而死,他卻沒有出現,怯懦啊,我等了他多少時間,隻要他敢來找我,我就準備跟著他走的。……不然我何以負氣出走。

男人的眉宇間依然透著當年的英武之氣,“我去看過你,你住院時,你聽到當時的吵鬧聲嗎?你爸和我大吵,阻止我不許我看你。我家貧苦,也許真不能給你幸福……我要讓你離開我,忘掉我,於是我迅速結婚,也想忘掉你。……但你知道,那真的很難。”

芬兒釋然了,淚滑過心底,升起一種久違的溫情。生活中誰不是被這激流卷進去又被拋出來的浪花?努力了,掙紮過,即使無奈,心也坦然了。

天藍,雲白,風緩緩地吹,映山紅一如過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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