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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S & DISASTER

(2009-11-09 07:43:13) 下一個

BEES AND DISASTER

蜜蜂和災難

BILIEVE IT OR NOT, DISASTER COMES FROM SWARMS OF BEES

禍起小蜜蜂

我兼任著項目的出納工作,在非洲這個特殊的環境下,為了安全起見,我決定住在集裝箱房子裏麵,就項目的哪些活動板房,真的是很令人不放心,萬一來了壞人,隻需要輕輕的一腳就可以洞開我的大門,想想都覺得有點可怕。

在我回國休假期間,項目組可能是考慮到集裝箱房太熱,特意安排采購了一些密實板,把集裝箱裏麵好好的裝修了一下,還在牆麵,頂麵都做上了黃色乳膠漆,地麵鋪上塑料地板,一切弄完之後,感覺還真是到了“世外桃源”,在這種灌木叢生的建築工地的營地裏,這儼然就是五星級賓館的待遇,休假回到項目上住進去之後感覺的確是舒服了很多,心中竊想生活還真是愜意啊!

但是這種快樂的日子沒過上幾天就給一群蜜蜂給打碎了。

我們項目上的集裝箱房子都是國內進口物資時留下來的舊集裝箱改做的,集裝箱的牆壁都是凸凹(英文裏叫 CORRUGATED, 中文不知道叫什麽詞合適)的鋼板,這樣工人們裝修開窗子的時候不好處理,所以窗子上就留了好幾道凹槽。就是這幾道凹槽,便成了這群蜜蜂的門戶,早在我休假回來之前,他們便鳩占鵲巢,捷足先登,成為了我一牆之隔的鄰居了。由於裝修的密實板縫接得不是很好,所以經常有些小蜜蜂一不小心就會闖入我的領地,鑽到集裝箱裏麵來了。這些進來的小蜜蜂,如果你不理他的話,一般他們在集裝箱裏麵“嗡嗡”地叫一天就會自己死去,有時候他們叫得我心煩,我也拿滅蚊拍打,但是無論是他們自己滅亡還是我拿滅蚊拍將他們打死,到了晚上將這些死的小蜜蜂掃地出門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課。

除了收拾殘局,更煩惱的事情是這些飛進飛出的蜜蜂“嗡嗡”的聲音吵得我每天中午都沒法休息好,然後下午上班一坐進辦公室就頭昏腦脹。除此之外,最令人煩的是這些小東西身上有一種怪味,這種怪味無時無刻不刺激著我的嗅覺。每天生活在這種環境中,感覺很鬱悶,時間久了就生出趕他們走的念頭。

我將我的這個煩惱和打算告訴同事,他們都讓我別趕走這群小蜜蜂,因為他們說蜜蜂的主動投靠是好運的預兆,是說明我的好運來了。我並不期望有什麽好運,我不知道這些家夥是真的信奉這事還是有意戲耍我,但是想想這些每天勤勞地早出晚歸的蜜蜂,他們活得也不容易啊,現在國內不是一直都在提倡和諧社會嗎,我幹脆也跟這些蜜蜂和諧一把,和平共處算了吧。就這樣,想來想去我的滅蜂計劃便擱置下來了。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個把月,我生活在半幸福與半痛苦的矛盾生活中。但是接下來一個意外的事件又再一次將我的滅蜂計劃提上了日程。這件事就是起源於美國和墨西哥,然後迅速風靡全球的那場豬流感(這名字用了幾天,後來大概是因為不大雅觀就改成了 H1N1 甲型流感,聽上去果然是舒服多了)。晚上我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朋友的窸窸窣窣爬行的聲音,越想越不是滋味: 2003 年,起源於中國的 SARS 聽說是由於猴子引起來的, 2005 年源於東南亞的禽流感是因為雞引起的,誰能保證 2009 年一場風卷世界的蜜蜂流感不會從坦桑尼亞的 LUGOBA (項目營地所在地)而始呢?就這樣我每天晚上總是在這些奇怪的想法中昏昏睡去,然後就整晚地做一些千奇百怪的噩夢:一條大蛇將自己的蛇頭和身體分離去追趕人們,我偷偷地爬到一棵樹上才避免了這場災難;一群強盜闖進我們營地滿副武裝,放了一陣亂槍,哈哈大笑一陣後揚長而去。然而大多數懵懵懂懂夢境在醒來之後都記不得了。。。。。。

又過了 10 來天,我的身體有了幾分不適,感覺有一絲畏冷,傍晚的時候頭上有幾分發燒,於是在項目王醫生的指導下到醫院查血化驗,等化驗結果出來,我大吃一驚,居然得了虐疾。虐疾是非洲的流行病,由蚊子傳染,有些中國工程師很容易患此病,但是我在非洲工作了 7 年之久,還從來沒有感染此病,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的血液特殊,還開玩笑叫項目的王醫生取一點我的血液去做研究,看看是不是有什麽特殊,萬一研究出來了,說不定可以搞個什麽諾貝爾化學獎什麽的。。。。。。

可是現在看來我也不是什麽特例。

但是我還是覺得這個虐疾來得蹊蹺,是不是蜜蜂傳染給我病毒?還是因為我整天生活在蜜蜂的恐懼之中所以抵抗力下降而感染虐疾?

接下來的好幾天都生活在狐疑之中。

有一天跟老婆 QQ 聊天,偶爾提及這些小蜜蜂帶給我的煩惱,老婆比我更為敏感,說一定要小心並趕走這些蜜蜂。。。。。。

這些奇怪的想法和老婆的忠告促使我再次堅定了滅蜂的決心,我在互聯網上輸入“如何消滅蜜蜂”的關鍵詞,馬上就得倒一係列的方案:火燒,煙熏,毒藥,捅蜜蜂窩等等。我得到了這些妙方之後,真是打心眼裏感謝那個發明互聯網的人,這個 GLOBAL VILLAGE 現如今真是太方便了,無論你有什麽困難和煩擾,隻需輕輕的一點鼠標,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

然而,我高興得過早了。

我試著用火燒,可是明火始終隻能燒死入口處的少數蜜蜂,對深藏蜜蜂巢穴的大部隊根本無法撼動;我試圖用國內帶過來的滅蚊片熏,但是入口在上,巢穴在下,煙也沒法進去,沒辦法我隻好在集裝箱裏麵點燃整整兩盒滅蚊片。點滅蚊片時自己倒是被熏得眼淚直流,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關上門,無奈這印度洋沿岸的風確實強大,不到兩分鍾滾滾濃煙就被大風吹得灰飛煙滅,無影無蹤了;捅蜜蜂窩肯定是無法操作了,入口太小,巢穴太深。。。。。。

看來唯一的辦法隻有弄點藥試試了。

我到項目的後勤主管老唐那裏取滅蚊靈霧狀噴劑,這個東西應該還是管用。雖然非洲的工業不是很發達,但是隻要是他們能生產出來的東西,質量一般來說絕對是一流的。後勤老唐聽說我的想法之後,馬上帶了兩個女傭,拿了藥說幹就幹,他站在外麵,對準蜜蜂窩的入口一陣狠噴,開始效果還不錯,隻見蜜蜂紛紛落地,但是不到兩分鍾,這些家夥就順著怪味來的方向,直奔老唐而去,害得他被蜜蜂蜇了好幾口。停了一會兒後,我們覺得這樣並不能解決問題,於是又來到集裝箱裏麵,先是從裝飾板的接縫的地方往裏麵狠噴,然後在集裝箱裏噴了一兩瓶藥,噴完後再關上門。這下效果確實不錯,等我們再打開集裝箱的大門,發現地上死了一地的蜜蜂,女傭打掃了好半天才將房間弄幹淨。我們剛把這些死蜜蜂掃地出門,成群的螞蟻便猶於千軍萬馬,頃刻之間就將這批俘虜搬離了出了我們的視線。這種效果讓我不得不佩服非洲動物的巨大力量,這種紅色的小螞蟻可真是厲害非凡,平時你如果穿上拖鞋出去,走路的動作隻要稍微慢一點他們逮住你便開始享受美味佳肴,趕都趕不走,所以現在這些死俘虜,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是太容易對付了。

初戰告捷,不知道為什麽我高興不起來,一個念頭老是在我的腦海裏閃現,非洲的動物這麽厲害,我殺死了那麽多的蜜蜂,他們的同類會不會成群結隊地群起而攻之地來報複我呢?這樣想著,到了晚上自然又是一陣陣的噩夢相伴。。。。。。

兩天之後,我發現蜜蜂還是照常活動,他們還是早出晚歸,歸來時帶著滿腿的花粉,繼續釀造著他們幸福,甜美的生活。奇怪的是他們的數量非但沒有減少,相反卻大有增加之勢。。。這天晚上 9 點來鍾的時候,我在餐廳看了會兒電視,然後慢吞吞地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我的集裝箱房子。我坐在桌子前,看著蜜蜂窩的方向發呆。突然,我發現集裝箱房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它全身白,靠收縮自己的身體而爬行,直奔集裝箱門的方向而去。。。。。。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前天噴藥後殺死在蜜蜂窩裏的蜜蜂生蛆了,這樣想著,我一陣惡心,趕緊跑到門外,幹嘔了半天也沒吐出來。。。。。。

我趕緊跑到辦公室,在那兒上網一直呆到 12 點多,然後不得已又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燈後發現還有兩三隻“蛆”在奪路而逃,我趕緊拿了掃帚,像掃瘟神一樣把他們掃了出去,然後躡手躡腳得上床睡了,心想明天早晨會不會滿地都是這種“白蛆”啊?這樣想著,想著又昏昏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醒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地麵上是不是爬滿了那種蠕行的討厭的家夥。

THANK GOD, THERE IS NOTHING AT ALL.

我大鬆了一口氣,看來隻是偶爾的幾隻,還好是虛驚一場,然後這一天我基本上是在歡快的心情中度過。。。。。。

傍晚的時候,我唱著小曲,準備回去痛痛快快地洗個澡,衝個涼。到了門口,我掏出鑰匙,打開大門,頓時一股怪味撲麵而來,再睜開眼一看滿地的“白蛆”從蜜蜂窩的方向,朝著大門,呈扇形分布,像戰場上列隊的步兵,排列整齊,一隊隊像蜘蛛網一樣散布開來。遭遇如此情形,我差點氣暈過去,張口大呼救命。。。。。。

同事們跑來一看,抱怨我大驚小怪,這哪是什麽“白蛆”,是蜜蜂的幼蟲!經他們這樣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我們上次噴的藥把這些家夥都刺激出來了,而且他們發出的氣味跟我平時聞到的氣味如出一轍,我這才明白蜜蜂應該是沒有什麽氣味,這氣味毫無疑問都是來自這些蜜蜂的幼蟲。真把這些家夥無可奈何,現在自己能做的隻有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將他們掃出大門。然後不消兩分鍾,聞腥而來的螞蟻便挑燈夜戰,將這些蜜蜂幼蟲一掃而盡。

等我吃完晚飯回來,蜜蜂的幼蟲又是一地,我不得不重新打掃,就這樣掃了又來,來了又掃,折騰到 12 點,實在是疲勞至極,便顧不得他們,關燈上床睡了,心想明天早晨起來再掃吧,唯一需要祈禱的就是他們不要爬到我的床上來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一醒來,奇怪得很,一隻也沒有,難道噩夢結束了?帶著這個疑問,度過了疑慮的一天,到了下午 6 點來鍾,我打開大門一看,討厭的家夥又卷土重來,我真是暈啊!這樣反複了三天,在我的無數次清理後,他們終於偃旗息鼓了。

就這樣我的滅蜂計劃一號行動徹底失敗了,我的生活還是在煩惱中一天天度過。

但是有一天當我繞著集裝箱房子轉的時候,卻發現了更糟糕的新情況。我發現我的滅蜂行動不但沒有把先前的那一窩蜜蜂趕走,相反卻又招來了一群新朋友!老朋友個頭小,新朋友個頭大;老朋友將窗戶的縫隙作為他們的門戶,新朋友將集裝箱房後麵的大門縫隙作為他們的門戶。他們各自為據,楚河漢界,互不幹擾,進進出出,秩序井然!

看到此情此景,我的感受可真謂是悲痛欲絕,暗自抱怨老天不長眼睛,怎麽要這樣折磨我。然而,縱然我呼天搶地,也隻是枉然一片,我真是比竇娥還冤啊。。。。。。

這樣一來,我每天備受著兩窩蜜蜂的煎熬。。。。。。

突一日,一位工程師找到我說項目的打玻璃膠的槍沒了,需要采購。他一提到玻璃膠槍,我的眼前頓時一亮,思想頓時猶於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我怎麽就沒想到用玻璃膠呢?用玻璃膠封住這兩窩蜜蜂的入口,不是就可以斷其通路,逼其搬家嗎?

說幹就幹,我等不及去買新玻璃槍,在倉庫裏找了把舊的,勉強能用,到了晚上,等兩窩蜜蜂都回巢了,我一隻手拿手電,一隻手拿玻璃槍,將兩窩蜜蜂的門戶都封得嚴嚴實實才肯罷休。

這天晚上我紮紮實實地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我就爬起來看動靜,果然這是個好辦法,裏麵的蜜蜂都出不來,外麵遠處采蜜回來的蜜蜂進不去,直在外麵打轉轉,我把耳朵貼在室內的裝飾板上,聽見的就是一片嗡鳴聲。

終於想到了絕招,我坐在辦公室裏暗自得意:人是什麽?人是高級動物,小小的蜜蜂跟我鬥,門都沒有,這下全都搞定了,真是爽啊!

然而,我又一次高興過早了。

大概過了四,五天,我再去看情況時,發現先前窗子上的那一群是被我徹底製服了,隻有三兩隻小蜜蜂在窗子附近打轉轉;而後門上的那群大蜜蜂卻依然故我,進進出出,一片熱鬧的景象。等到了晚上我爬上去一看,居然封好的玻璃膠又給他們弄開了一條十來厘米長的縫,而這條十來厘米長的縫隙便成了他們暢通無阻的寬廣大道,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我於是又拿來玻璃槍,再用玻璃膠將裂縫堵死。

然而,一次次地,這群大蜜蜂卻總有辦法弄開一條通道供他們出入,這樣反複了三四次,我不得不重新思考對策。

6 月 23 日這天中午,這群蜜蜂不知道什麽原因,格外興奮,叫得特別歡。我午飯後休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在床上煎烙餅,就是睡不著,折騰了個把小時才昏昏地睡去,後來感覺好像有人卡住了我的喉嚨,又好像是胸口憋了一口惡氣,猶於有一堆重物壓在我的身上,我使勁翻身,拚命掙紮,最後終於闖出困境,醒了。

我一個猛子爬起來,坐在床上暗想,這可是個不詳的預兆,我必須加緊行動的步伐,爭取早日趕走這群侵略者。

吃過晚飯,我像前幾天一樣,先用玻璃膠將蜜蜂弄開的縫隙修補上,然後坐在辦公桌前盯著蜜蜂窩的方向苦想對策。突然,我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雙眼盯住了一塊牆板,我對著牆上的一個小黑點,一個箭步跨過去,發現原來牆板上有一個釘子大的小窩窩,我用手一撥,一小塊乳膠漆便掉下來,露出一個小洞 --- --- 原來是裝修工人錯釘了釘子之後又將釘子取了出來,然後沒有補膩子就在上麵塗了乳膠漆將小洞洞蓋住了。

幸虧我有一雙火眼金睛,這點小秘密也未能逃我的法眼,我想,這將是我戰勝小蜜蜂的一條捷徑。

我的計劃是通過這個小孔往裏麵灌滅蚊劑,就蜜蜂窩這麽點空間,我要先用玻璃膠把入口封死,然後給他狠狠的灌兩瓶藥進去,保管讓他們統統地去見閻王爺。我看了看藥瓶,其出口是外凸的一根小管,我隻需要找來一根塑料管套在藥瓶外凸的小管上,然後將這小塑料管伸進蜜蜂窩就可以大功告成了。一切都是這麽的簡單和完美,我為我的這個完美的計劃而暗自得意。雖然找這根小塑料管頗費了些周折,但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我找了一根舊的電腦數據線,抽掉裏麵的金屬絲,試著往藥瓶的出口上一套,不大不小,剛好合適。

接下來就是封入口和往蜜蜂窩裏灌藥了。

我把上次還剩下兩半瓶藥一口氣都灌了進去,聽了聽,裏麵的蜜蜂都發出了痛苦的叫聲。想想這群大蜜蜂的厲害,我想就這點藥可能威力不夠,一定不能置他們於死地,我於是又去後勤那裏找藥,我拿了一滿瓶藥,套上塑料套管,接著往蜜蜂窩裏麵噴藥。就在我的藥快噴完的時候,我發現靠近這塊牆板的牆角有兩隻小蜘蛛在垂死掙紮。嗬嗬,看來這藥效果不錯,就連從牆板和地板之間的小縫滲過來的一點藥劑還順便把他們給收拾了。

隨著裏麵的藥量的增加,蜜蜂痛苦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你們就在裏麵痛苦吧,等我噴完藥,拿了電腦往辦公室一坐,嗬嗬嗬,有你們受的。。。。。。”

就在我準備抽出藥管的時候,我發現有一隻蜜蜂也從那兩隻小蜘蛛的那個角落爬了出來,估計也是從牆板和地板之間的縫隙中逃出來的。可不能讓他們逃了,我得徹底地將他們收拾了。我趕緊放下藥瓶,抓起電蚊拍,蹲下身子,將電蚊拍對準那隻逃出的小蜜蜂狠狠地打去。。。。。。

我的災難就在這一刻開始了。

就在電蚊拍接近小蜜蜂的一刹那,隻有在電影中才能見到的戲劇性場景在我的身邊發生了。。。。。。

我的耳朵聽到的是“砰”的一聲巨響,我的眼前閃現的是一團火光,我的鼻子聞到的是一股燒焦的味道。我床上的蚊帳被氣浪衝垮如一灘稀泥散落一地。就在這刹那見,我恍恍惚惚地明白,“砰”的一聲是蜜蜂窩處的牆板爆炸了,那團火光是殺蟲劑的氣體被電蚊拍的火光點燃起火了,那股焦味是我的頭發和眉毛燒掉了,這一切來得那麽突然,幾乎隻有一秒鍾,可這一秒鍾的時間,卻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災難。。。。。。

我三,兩步躥到門外,嘴裏“啊,啊”大叫,我不知所措,兩手在頭上,臉上一陣亂摸,燒焦的頭發,眉毛紛紛落下。。。。。。這時候同事們也都大驚失色,陸續趕來。他們把我拽到衛生間,拿水龍頭的水交替地澆在我受傷的手上,腿上和臉上。

同事們在外麵議論紛紛。他們有的以為是有人放槍,有的以為是我們的炸藥庫爆炸,有的以為廚房的煤氣罐爆炸,然而大家怎麽都想不到這爆炸聲竟然是從我的集裝箱房子中發生的。。。。。。

我整個大腦一片茫然,眼前晃動的是夢中的那隻身首分離的蟒蛇和那些蠕動的白色的蜜蜂的幼蟲,耳畔嗡嗡的耳鳴聲,和著夢中那強盜放的亂槍聲,還有那“砰”的起火爆炸聲,恍恍惚惚之間感覺這一切仿佛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過了一小會,王大夫來了,拿了一瓶碘伏搽在我的傷口上,大家還在議論紛紛,我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的議論,思緒卻在無限的追悔之中。

痛苦之夜

PAINFUL NIGHT

過了不大一會兒,手腳燒傷的地方開始發燙,我站在招待所客房衛生間的大鏡子前,使勁地用手搓掉頭上和臉上燒焦的頭發和眉毛,弄得麵盆裏麵積滿了淺淺的一層卷卷的,黑黑的發絲,看上去就像黑人朋友的頭發,是那種小卷,估計如果把他們堆在一起,也能像黑人朋友一樣,在上麵插個鉛筆或牙簽什麽的。。。。。。

滿屋彌漫的還是那種焦味。

我看著發紅的右手臂和兩隻小腿,耳邊又想起同事們議論的聲音,他們有的說燒傷的地方明天會起很多水泡,有的說到現在還沒有起泡,應該明天也不會有水泡的,有的說起了水泡之後千萬不要弄破,弄破了就會痛疼難忍,有的說以後會留下很難看的傷疤,有的說這不重應該不會有疤痕,有的說還好沒有燒到臉上,否則破相了就麻煩了,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有的說這事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這些聲音在我的耳邊反複縈繞,和著嗡嗡的耳鳴聲,我的心情一陣陣煩躁。

我真是傻呀,幹嘛要用滅蚊拍去打那隻落地的小蜜蜂,用掃帚把他們掃出去多好啊!我不是打算打完藥到辦公室去嗎,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去打這隻小蜜蜂呢?

此時的我真是悔恨交加,想想明天天一亮,我怎麽去麵對同事們,怎麽去麵對工人們。還有項目上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我去做,這樣一來要是十天,半個月不能出門,項目上上的事情怎麽辦啊!想想這些心情又愈發煩躁了。

個把小時後,手腕和小腿燒傷的地方開始灼疼起來,我一會兒躺在床上,一會兒下地亂轉,但不管是那種方式都無法抵擋像火烤一樣的那種灼疼,雖然不停的轉動時感覺要稍稍好那麽一點點。

我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的聲音可能驚動了隔壁睡覺的高經理,他穿了短衣短褲跑過來,

“給你把電腦拿過來吧,看看電影電視劇也許會減輕一點你的痛苦”

這個倒是有一定的道理,一會兒高經理幫我拿來了電腦。果然看著電影裏麵的情節,身體的痛苦感覺好了很多,這倒是一劑好的止疼藥。可是好景不長,大約看了個把小時,電影屏幕突然定格,等了半天也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是死機了。不得已我隻好強行關機,然後再開,再次打開電腦後,一開始電腦數字控製鍵顯示燈和大小寫鍵顯示燈都在跳動,按相應的控製鍵都還能控製,可是再等一會兒,隻有電源指示燈亮,再按數字控製鍵和大小寫鍵無動於衷,鼠標也不動作,等了 10 來分鍾都沒有任何反應。無奈我隻好再次強行關機,打開電池蓋板,取出電池,心想這樣應該能夠解決問題了,可是大約等了 10 來分鍾後再裝上電池,開機,電腦仍然還是那個毛病,電源指示燈亮,數字控製鍵和大小寫控製鍵閃爍,然後硬盤燈和鼠標燈一閃就開始定格在黑屏上。

到這一步,我知道電腦是徹底壞了,估計是受火焰熱浪的衝擊或是爆炸的振動所致。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啊!這款戴爾 D630 筆記本電腦是我和我太太在武漢的電腦一條街珞瑜路的電腦大世界花了一整個下午千挑萬選的,它外形大小適中,色彩鮮明。 6900 元的價格,可謂是價廉物美,這下好了,我心愛的電腦看來也毀在了這場大火之中了。

煩躁!

可是煩躁也無濟於事,四周都是一片寂靜,我也隻好去睡覺了。受傷的地方就象還有大火在燃燒一樣灼痛,我不敢將受傷的地方接觸床單和被子,就怕萬一弄破皮真的象大家說的那樣疼痛或者是落下個大傷疤就麻煩了。我隻有在床上平躺著,腳板平放在床上,向上屈膝,這樣腳板接觸被單,膝蓋接觸被子,受傷的右手平放在胸脯,我想隻有這樣才能萬無一失了。

我平常睡覺都是喜歡側睡,先朝一個方向,過幾分鍾再翻向另外一個方向,這樣隻要來回個三四次,就會很快睡著的,可是就現在這種睡姿即使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受傷和不適我都不可能睡著,而現在傷口疼得這麽厲害,我知道這一晚肯定是無法入睡了。一整晚上我一會兒躺床上,一會兒起來在床上坐一陣,一會兒起床在房間裏轉圈圈,就這樣一直折騰到淩晨 4 點多鍾,實在是疲勞過度,躺在床上總算是迷糊了一會兒,捱到了天亮。

DAY ONE BLISTERS

第一天 水泡

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受傷的小腿和右手臂,手臂還好,沒有大水泡,隻是在上部有幾個小小的小指頭大的泡泡;可是一雙小腿就慘了,左腿的左側長了一排的泡泡,都有乒乓球大小,左腿右側有一個大水泡;右腿也是左側比較嚴重,跟左腿差不多,右側有兩個比較大的。我試著下地走路,還好,沒有任何影響,就是走路的時候水泡都跟著上下或是左右搖擺,感覺十分不爽。

沒有特別疼的感覺。

王大夫看了我的傷勢,說下午帶我到附近的診所打破傷風的針。

真是鬱悶,我平生最不喜歡打針,但事到如此,也沒有辦法,隻有忍了。

午休後,我一起床便去找王醫生,腳上的一腳的水泡,走路很不方便,真是一腳路都不想走。於是打電話讓司機把車子開到門口,然後到項目的診所接上王醫生,到 LUGOBA 的私人診所去打破傷風的針。

到了診所,下車後有幾步路,沒有辦法隻有步行過去,可是傷口一接觸到太陽就奇癢無比,強忍著卻又不敢快走,隻好幾個小步墊著腳進了診所。

等醫生的時候,我跟我的司機並排坐在一起,我驚訝的發現,我受傷的手臂的顏色居然跟黑人兄弟的顏色有過之而無不及,看著此情此景,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要是傷好了之後這顏色改不掉,我豈不是要被改變人種了?

這樣瞎想著的時候,醫生來了,醫生很年輕,問了一些情況,怎麽發生的,什麽時候的事情,然後稱體重,我一看 56 公斤,估計是他們的稱有問題,一晚上怎麽也不會瘦掉 5 公斤。我順便簡單地問了一下怎麽處理傷口,他說水泡千萬別弄破,否則將來傷疤很大,很難看,要等水泡自己破掉之後再去找他,他會給一些粉狀的藥。我後來把他的意思跟王醫生說了,王說別聽他瞎掰,他心裏有譜子,知道怎麽處理。聽王醫生這麽一說我心裏踏實了很多。

然後就打破傷風的針,這是我打過的針中最疼的一種,紮進去的時候就很疼,推藥的時候又疼又脹,比做皮試還要疼,真是要命。

回到營地就直接到項目診所去打消炎針,王醫生跟我說要做皮試,我問他青黴素我打過很多次,在國內休假時做手術後就打了個把星期,不會過敏。可是王醫生可不管我說什麽,堅持要做,我隻好咬緊牙關,狠心得又被紮了一針,做皮試比破傷風的針痛苦小一點,但對於我來講,同樣是要命得很。

然後就開始輸液,因為左手沒有受傷,我要求打左手,王醫生看了看,左手血管較小,估計不太好打,但是他還是尊重了我的意見,打左手,在他給我係綁帶,消毒的時候,我內心暗暗祈禱,希望能一次紮中,千萬不要補第二下。

還好,謝天謝地,結果果然一次就打好了。別看王醫生是個大男人,還挺細心的,一紮就準,這使得我對王醫生生出幾分欽佩。記得我兒子小時候打針,有時候護士紮四五次都紮不準,每次隻要護士一次沒紮準,我都會跟打針的護士吵架。

注射的過程中,我十分小心,生怕碰到了針頭,一挪位就得重紮,這個我是太清楚了,小時候兒子不聽話,打針的時候老動,針頭一挪動,不是紮針處發腫,就是要重紮,我可不想再被紮一次。

終於順利打完了吊水,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沒有什麽事情做,就讓人把項目的一台筆記本電腦拿過來,看看電影,電視劇,時間可能過得快一些,辦公室的電腦裏麵不知道是誰拷貝的一部電視劇《美麗人生》,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反正沒事可做,就瞎看吧。

晚上吃過晚飯,接著看電視劇,看了幾集之後才知道這個電視劇是為和諧社會而拍的劇集,覺得故事情節設計還可以。一直看到很晚才上床睡覺。

可是要好好睡覺又不能弄破這些薄如蟬翼的水泡可真是有點為難,為了不弄髒被褥,我找了一床舊墊單和一床舊被套,為了保護這些水泡不被弄破,我找了兩個小枕頭,左邊放一個,右邊放一個,這樣側睡時就可以把膝蓋放在枕頭上,腳背放在床上,騰出小腿中間的部分架空。由於看電視劇比較晚,一上床,很快就睡著了,雖然睡得挺別扭,但比起前一晚,已經是舒服了百倍。

DAY TWO:BLISTERS BROKEN

第二天:水泡一塌糊塗

第二天早晨醒來,發現兩隻腳的腳腕處都有腫脹,特別是腳踝部分,腫得很厲害。我試著下床,還好,不影響走路。

早晨吃過早飯後,我準備去集裝箱房子拿一下洗漱用品。等我來到大門前,隻見成群的螞蟻還在辛苦地搬運大火和爆炸消滅的蜜蜂,我三兩步跨過大門,隻見屋裏一片狼藉,蚊帳被爆炸的氣浪衝得四分五裂了,滅蚊拍丟在地上,滿屋的死蜜蜂,尤其是進口處堆了一大堆,這一大堆死蜜蜂應該是螞蟻從蜜蜂窩中搬運過來的,因為門鎖著,他們搬不出來,於是就以逸待勞,都堆在門口了。濃濃的滅蚊劑的味道還是彌漫了整個房子。我拿了洗漱的一些東西,想趕緊逃離這個不詳之地。

可是,在我出來通過大門的時候,可能不小心碰到了那一堆螞蟻搬過來的死蜜蜂,有好幾隻螞蟻已經爬到我的腳上,我深知這些螞蟻的厲害,一旦他們咬上你,就算你將他屍首分離,他的兩個鉗子也不會鬆開放棄他的獵物,根據我平時的經驗,這種螞蟻一旦爬到腳上要麽你用手把他們弄下去,要麽就要狠命地跺腳才能把他們驅趕下去。於是,潛意識地,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嘿嘿兩聲,把腳向水泥地上跺去。。。。。。

這一跺不要緊,螞蟻是跺下去了,但不幸的是,我右腿左內側中間的一個大水泡被我跺腳時全都弄破了,藏在裏麵的體液立刻流了一地。更不幸的是,左腿和右腿沒有被我跺破的水泡除了底下的兩個大的,其他的水泡全癟了,我仔細一觀察,原來裏麵的體液全部順著重力集中到最下麵的大水泡裏麵,使得左右腳底下的那兩個水泡變得有小孩子的拳頭那麽大。真是鬱悶啊,晚上睡覺時,千小心,萬在意,沒想到這下卻被幾隻小螞蟻弄得功虧一簣,全功盡棄了。

正好,廚師老唐帶了女傭過來打掃衛生,看見了這一幕,兩個女傭在偷偷的笑,老唐扳著麵孔,我知道他此刻是在強忍他的麵部神經,憋成的這個樣子。。。。。。

“我一會拿藥把這些螞蟻全部殺死”老唐說,

“千萬別,你看他們多辛苦,沒日沒夜的幹活”我說,“叫女傭把集裝箱裏麵的螞蟻都掃在一起,別扔了,直接幫他們拿到螞蟻窩旁邊去,讓他們省點力氣。”

我邊說邊婆娑著走了。

“該是我行善積德,多做善事的時候了”我心裏暗想“怎麽能屠殺生靈呢?”

隻是,因為這幾隻小螞蟻,我走路這下可困難了,兩隻腳上的這兩個大水泡,走一步,搖兩下(左右各搖一下),盡管我走路小心翼翼,比太空行走的翟誌剛都要輕柔,但是腳上的兩個大水泡還是不聽使喚的搖晃。從集裝箱房到現在的新住地不到一百米的距離,走了足足 10 來分鍾。

下午,午休起來,王醫生便喊我去項目診所打消炎針。我便又叫來司機,坐著車子過去,由於右手已經被燒傷了,我還是堅持打左手,王醫生看了看,顯得有幾分為難,因為昨天打完針後,我沒有保護好紮針的地方,有一些發青了。但為了尊重我的意見,他還是開始給我的左手消毒,紮針。這時候我有個電話,電力局的,估計是要來給瀝青混凝土攪拌站安裝變壓器,為了安裝這個變壓器,我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解決了問題,可不敢耽誤了,我拿起電話,毫不猶豫就接通了,而這時王醫生正在準備紮針。平時紮針時我都會把頭扭過去,可是這次因為在接電話,忘了,看著王醫生紮進去,居然紮得很好,我看見有血回流出來。正在心裏暗自慶幸,王醫生卻又果斷地把枕頭拔了出來。我知道是我自己剛才看他紮針的時候顫動了一下,而且又在接電話,所以針沒有紮在適當的位置。

沒辦法,接完電話後,王醫生看了看右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我知道左手再紮是沒有可能,隻好讓他紮右手了。王醫生看了看我的右手臂,其實手臂的傷沒有腿上的那麽厲害,特別是手背上,看上去隻是顏色發黑,沒有任何水泡,他用力按了按,問我疼不疼,我說,不疼。

他拿出膠管,在手腕上繞一圈,用力往兩邊一拉,準備係緊血管,

“不好,皮弄破了”王醫生叫了一聲,同時膠管也鬆開了下來。

我一看,真是破了一大塊,露出了裏麵的紅色的新鮮嫩皮膚,王醫生找來藥棉,塗上藥,順著破皮的方向一撥拉,弄破的皮又不偏不倚,剛好各就各位,將露出的部位嚴嚴實實得蓋住了。

“真是妙手回春啊”我稱讚道。

王醫生於是隻好換位置,把膠管係在手臂的下麵,雖然效果不是很好,但是弄了好半天,終於在右手把針順利得紮進去了,針紮好後,我這才鬆了一口大氣。

“把水泡幫我弄破了吧,我太難受了”我幾乎是乞求的對王醫生說。

“不行,還不到時候,受傷後的 48 小時前不能弄破,因為體液這時候是在往外分泌,用途是起隔離細菌的作用,體液是無毒無菌的,現在沒有必要弄破”王醫生毫無情麵。

我似懂非懂,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隻有 72 小時後,體液才開始回收,這時候就可以把水泡弄破,因為在體外寄生了兩天的體液大部分功能已經失去”王醫生繼續解釋。

原來是這樣,那我隻好再等一天了。

“坐在床上,你要把腳墊高,這樣有利於血液的回流”王醫生在我出門的時候跟我說。

我沒怎麽注意他說的這話,回去之後就坐在床上看電視劇《美麗人生》,劇本越到後麵情節越吸引人,演得越精彩,我幾次都忍不住跟著劇中人物落淚。

因為我看到了人性美麗的東西。

DAY THREE: LEG SWELLING

第三天:腫脹

第三天早晨一起床,小便憋得很急。從床上下來,一腳便踏在地上。

“哎呀我的媽呀”我感覺全身直冒熱汗,疼痛從腳上直達大腦神經。這是一股很特別的疼痛,酸,麻,脹,疼多味俱全,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的這種奇怪,難受的感覺。

“不會是我腿燒壞了吧?不能走路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就差一點流下來,使勁地用左手捶打大腿。

過了大約 3 , 5 分鍾,我再試著把雙腿放在地上,感覺好了一些,謝天謝地,看來沒有那麽嚴重。

我輕輕地,一拐一跛地坐在那張從辦公室搬過來的那張轉椅上,然後把兩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盡量把全身的重量都往轉椅上落,再慢慢的推著轉椅到衛生間,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解決了我的內急。

這下可好,轉椅成了我的“輪椅”。

回來後,我扶著轉椅在房間裏麵走了 10 來圈,感覺問題不大,再慢慢鬆手,居然能走了,雖然很不舒服,但畢竟能走動,我大籲了一口氣。

到餐廳吃了早餐,站起來準備回房間,又遭遇了相同的問題,不得已,抱了一把塑料椅子在餐廳裏麵打轉轉,活動了半天才慢慢丟掉塑料椅,回到了房間。

回房間後剛剛坐下,王醫生擰著藥箱進來了。

“今天給你上門服務,估計你走路有點問題”王醫生調侃的說。

“你不上門我也正要給你打電話,我的腿快不行了,會不會走不了路了”我找到了傾訴的對象,嘮嘮叨叨個不停。

“疼吧?昨天跟你說了,叫你坐床上的時候把腳墊高,你怎麽不聽話?看你的腳,都腫成什麽樣子了?都快成了倆肉饅頭了”王醫生顯然是因為我沒有聽他的話有點生氣了。

經他這麽一說,我低頭一看,果然,今天比昨天更腫了很多,腳踝上的那塊突起的骨頭都看不見了。我這才知道了昨天出診所門時王醫生說的那句話的重要性,原來是腳腫的原因啊。

接著又要打針了,王醫生在配藥,我有了昨天打針時的那個折騰,還沒開始紮,心裏已經有了幾分畏怯了。王醫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內心活動,抓起我的左手看了看,係上膠管,準備在另外一條血管上紮,我看了一下,那條血管很小,真擔心一下沒有紮中,又象昨天一樣得來第二下。有了昨天的教訓,我早早的閉上雙眼,把頭扭過去,冰冷的消毒液塗在手上的時候,肉就開始緊張了。不過還好,王醫生畢竟是王醫生啊,盡管我這麽緊張,他還是一下子就紮中了。

“看你粗皮大肉的,還挺心靈手巧啊,本來準備給你配個漂亮的女護士,這下看來是用不著了”針紮好了,我有意跟王醫生開個玩笑,其實我是內心裏很感激他,因為害怕打針是我與生俱來的弱點。

打針的過程中,可能是我太緊張,出了很多汗,固定針頭的膠布粘不住,我用右手按住膠布,絲毫不敢懈怠,從一開始到注射結束,一會兒都不敢鬆手,我是太怕那第二下了,直到藥瓶了裏麵液體快打完的時候才鬆了口氣。

打完了消炎針,我躺在床上,心想今天的一關算是過去了,準備好好的在床上躺一會兒,王醫生卻要我起床。他從醫藥箱裏麵拿出一大塊尼龍布,鋪在床上,讓我麵朝下趴下,我隻得悉聽遵命。原來他是要把我的水泡弄破,然後上藥包紮。我俯臥在床上,心裏雖然有幾分緊張,但遠遠沒有打針時候的那份痛苦,因為我知道,水泡和大腿的肉之間有好幾公分的距離,肯定不會有疼痛的感覺。果然王醫生拿剪刀剪水泡的時候就像是從身上卸掉了一塊塊的包袱,不僅不疼,而且還有幾分舒服的感覺。但是接下來清洗,上藥可就有幾分難受了。清洗時用的藥並不是平時塗的碘伏,塗在傷口上,尤其是塗在破了皮的地方和剛剛剪破的水泡上時,疼痛難忍。但是用紗布包紮好後,感覺清爽了許多,就像是久雨的天氣突然放晴,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接下來王醫生往塑料布下麵塞了一個枕頭,讓我把腳放在枕頭上,我想這個還是為了便於血液回流,從而讓腳消腫。

有了今天早晨的教訓,我絲毫不敢怠慢,連忙把腳放到枕頭上。

在床上坐了大概有一刻鍾的樣子,由於打消炎針輸了兩瓶液體,感覺又要小便了,我便坐起來,把腳活動了 10 來分鍾,才慢慢地站起來,緩步走進衛生間,站在馬桶前準備小便,可是還沒有等我開始,雙腳又象早晨一樣疼痛難忍,趕緊轉身一下撲到麵盆上,然後再折會房間,一屁股坐在轉椅上,大口喘氣。稍事休息後,內急又實難忍受,於是我又坐在轉椅上,用兩隻腳踮在地上象劃槳一樣,慢慢地和著轉椅移到馬桶前,坐在轉椅上解決了問題。

然後上床繼續看我的電視劇,但是象這樣每次上衛生間都折騰了一回。到了晚上睡覺前想刷牙,洗把臉睡覺都很難解決,隻好坐在轉椅上,腳又不敢垂下去,搬來另外一把椅子一起,把腳伸在椅子上,這樣才勉強敷衍了事。

晚上睡覺還是遵循王醫生的指示,在床上靠腳的一頭用被子墊高,雖然睡起來很不舒服,但是為了讓腳能早日消腫並且行動自如現在隻好委曲求全了。睡覺的時候下身還蓋不了被子,一蓋上腳就感覺特別熱,汗漬漬的,很不爽。

DAY FOUR: MOST PAINFUL DAY

第四天:最痛苦的一天

第二天早晨起床,心想既然昨晚已經嚴格地遵照了醫囑,今天腳應該消腫了。我於是伸出腳一看,果然腳腫消了不少。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起床後才發現,雖然腳上的腫消了一些,但是痛苦不僅沒有比前一天減少,相反卻更加嚴重了。昨天是把腳放在地上用力才會感覺劇疼,今天腳還沒有著地,剛剛從床上垂下去,就感覺到那種“多味”的鑽心的疼,於是趕緊將腳收回到床上。坐了一陣,心想還是得下床啊,洗臉,吃早餐,然後還得象前幾天一樣先到辦公室看有沒有什麽重要的工作需要處理。想到這些,便又想試一下,這回比上次要好很多,雖然把腳放下去的時候沒有第一次那麽疼,但是把腳放在地上,稍用點力氣,就會疼得全身冒汗。不得已,我隻好慢慢地活動兩腳,坐在床上,大腿和床持平,將一隻小腿上下挪動四五下,然後再換另外一隻小腿上下挪動四五下,就這樣反複活動,大概持續了有 20 來分鍾,然後再試著下地,仍然很疼,但我必須下床,於是又抓住轉椅的的扶手,把轉椅當拐杖,在房間裏麵走了 10 來分鍾,直到行走自如了,才又坐回轉椅,上衛生間方便,洗漱完畢,再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到餐廳吃早餐。

奇怪的是,一旦行走起來,雙腿基本上就象是正常人,除了有絲絲疼痛,沒有其他的任何不適,但是一旦停止行走,想站立一會兒,象站著盛碗稀飯,就疼得差點摔跤,跌跟頭,疼得幾乎把飯碗都要扔出去了。好不容易把早餐的東西準備好,我趕緊把腳又翹到另一把椅子上,這樣才覺得舒服很多,然後才慢慢地吃完早餐。

可是等我吃完早餐,想再次站起來的時候,卻還是如早晨起床那會兒一樣麻煩,跟那會兒一樣的疼痛。在餐廳我又怕女傭看到我的這個情形會笑話,隻得一邊假裝看電視,一邊把兩隻腳交替地試著放到地上用力,兩條腿都試 10 來下,然後再加重點力氣,再來 10 來下,這樣反複了無數次,大約用了半個小時,才得以站立起來。

然後我到辦公室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盡量避免站立,即使要站著,我也堅持原地踏步走(這不失為一好招),這樣我處理完工作的事情,就準備回房間。

從辦公室回房間路過集裝箱房,我想拿幾件衣服,還有把電腦包拿過去,這樣就可以換換衣服,並且找個人盡量早點到達市(達累斯薩拉姆)去把電腦修好。我打開門,又看見好大的一堆死蜜蜂在門口,有了昨天的教訓,這次我一步踏進去之後,馬上把椅子挪到衣櫃前,然後站在椅子上,這樣就不怕螞蟻再爬到我腿上去了。可是站在椅子上兩腳也受不了,我就交替的把一隻腳踏在椅子上,另一隻腳踏在辦公桌上,這樣果然管用,我迅速地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拿出電腦包,因為我一隻手要扶在椅背上保持平衡,另一隻手要拿衣服,於是我就把電腦包挎在肩上,然後我看了看地上紛紛爬動的螞蟻,揀了一塊密度比較小的巴掌大的一塊地方,趕緊從椅子上下去。可是由於我心裏對這群螞蟻過於畏怯,動作太快,從椅子上下來的時候不小心將電腦包擦在了右腿內側的傷口上,又擦破了一大塊,疼得我齜牙咧嘴。但為了逃脫是非之地,也顧不了那麽多,三兩步趕緊逃了出來。

出來後,我想學著王醫生把擦破的那塊皮恢複到原來的位置,但是弄了半天就是弄不回去,隻好作罷。一邊往房間走,一邊心想要是能象操作電腦那樣按一下恢複鍵就能將這塊擦破的皮膚恢複過去該多好啊,這樣血肉模糊的露一大塊外麵,搽藥的時候又有得受,而且按照 LUGOBA 當地醫生的說法,這擦破的地方肯定會留下一塊難看的傷疤。

10 點多鍾的時候,王醫生拎這藥箱過來了。

“王大夫,”我見了他就像見到了救星“正準備給你來電話過來輸液打針,我今天都動不了了,會不會影響走路啊”

王大夫看了看腿上的腫傷,叫我不要擔心,這是個恢複的過程,有了他這句話,我放心了許多。

接著就打針,王大夫抓起我的左手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表示再也沒辦法在左手紮了,無奈我隻好伸出右手。說實話,因為右手背燒傷了,我很擔心如果皮膚失去了機能,萬一吊水打進去,把血管打爆了那可就麻煩了。但是擔心歸擔心,針還是得打,我閉上眼睛,咬緊牙關,還好這次也很順利地紮好了。

王大夫臨走的時候囑咐我要注意多活動,最好個把小時起來活動一次,如果臥床不動的話很容易引起深靜脈血栓。真是恐怖啊,可不敢大意了。

午飯的時候,因為疼痛,我不敢下床,想讓唐大廚給我送點飯過來糊弄一下算了。剛好高經理在餐廳給我打電話喊我吃飯,我把我的意思跟他說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居然親自給我把飯送過來了,搞得我又是好一陣感動與愧疚。說實話,我這一檔子事一出,我知道本來該是我的事現在都一古腦兒的壓到他的身上去了,但是我又無可奈何,隻能歎歎氣,如此而已。

因為害怕王大夫說的什麽深靜脈血栓,我雖然十分不願意,但還是不敢玩笑,把他說的一小時一次打了個折扣,大約每兩小時活動一次,可是要起床活動一次也實在是不容易,每次得先折騰上二,三十分鍾。

起床下地之後又一切正常,行動自如,但是就是不能停止,得不停的走動,一旦停下來,“多味”疼就來了,連上衛生間方便都不能停止腳步,我要麽一邊方便一邊圍著馬桶轉圈圈,要麽一邊方便,一邊原地踏步走( OPTION TWO IS NOT A GOOD IDEA, CAUSE URINE SPLASHES ALL OVER ) .

下午,午休剛醒來,王大夫就來給我換藥,拆除紗布的時候,其中的一塊膠布跟右腿上傷痕累累的一塊皮膚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互相都舍不得分離,王太醫“一心軟”,就成全了他們,讓那塊皮跟膠布一起下去了,他們倒是稱心如意,我就慘了,疼得一陣哇哇亂叫。

接著就用藥洗傷口 , 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藥,十分厲害,清洗時那個疼痛也是十分了得,清洗完了,我偷偷看了一眼,滿腿都是小泡泡,估計是那藥刺激的,儼然有《鹿鼎記》中描述的化骨水的功效,想起《鹿鼎記》中的鏡頭,心裏又一陣毛骨悚然。

接下來用蒸餾水清洗倒是有幾分舒服,清涼同時又感覺有雙軟乎乎的小手在腿上摩挲。而且內心感覺也很好,這下可以把“化骨水“清洗幹淨了!

今天可真是痛苦的一天,以前搽碘伏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到疼,今天連搽碘伏都疼得我直叫喚,尤其是那些跺破水泡的地方,電腦包撞破的地方,水泡被剪破的地方和剛剛脫逃的那塊皮膚裸露的地方。

換完了藥,我又回到床上,每當看到《美麗人生》電視劇中的悲傷之處,聯係到自己的痛苦,一下午又掉了好幾次淚。

晚上吃晚飯,為了不讓別人看到我的慘狀,還是沒有自己去餐廳,唐大廚給我把飯端到了床前,又是好一陣感激。

睡覺前刷牙,洗臉又痛苦了一陣。主要是我想站著試試,可是站了沒幾秒鍾的時間,又疼得我全身撲到麵盆上,無奈隻好放棄,坐在“輪椅”上解決了問題。

然後上床,為了盡早讓雙腿消腫,還是不得不把腳那頭墊高,然後在痛苦中睡去。

DAY FIVE, SIX & SEVEN: THE END IS STILL FAR, THOUGH THERE IS A HEADWAY

第五,第六,第七天: 長路漫漫

第二天早晨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還是看腳上的腫有沒有消除,還好,昨天一天的苦沒有白受,腫消了很多。然後就想下床,慢慢的把腿從床上往下放,還是很脹,隻得輕拿輕放,大約活動了 10 來分鍾,可以下地了,到了衛生間,想試試能不能站立,還是不行,隻有回到“輪椅”上。

早餐完後,坐在餐廳看電視,正好有我最喜歡看的《中華情》節目,於是搬來兩張椅子,把腳翹在其中的一把上麵,這下可以享受一把視聽的盛宴了。

王醫生到我的房間找我打針,沒找到我,路過餐廳,看見我之後,轉身就回去把藥箱拎到餐廳。

“今天就在這裏打吧”王大夫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理解萬歲!

太醫紮針的時候,我扭著頭看電視,沒怎麽感覺疼。

下午太醫來給我換藥,拆開紗布後,我看了一眼,再也沒有體液往下流了。太醫開始給我上藥,還沒開始,我又是一陣緊張,但是還好,可能是傷口長好了一些,沒有昨天那麽疼了。

是快要好的預兆吧,我心裏嘀咕著。

第六天早晨,太醫看了看傷口說,你快要解放了,今天不用再打針了。我心中一陣竊喜,終於少了一個痛苦之源啊。

第七天的時候,太醫沒有換紗布,拿了一瓶碘伏直接就倒在包紮的紗布上,這真是個好辦法,省了不少事情。

DAY EIGHT: GREAT PROGRESS

第八天:突飛猛進

這天早晨起來,感覺好了很多,活動了兩三分鍾便可以下床扶著“輪椅”先在房間裏麵活動幾圈,因為害怕疼痛,還是坐在“輪椅”上方便,刷牙,洗臉,這之後就差不多可以活動自如了,於是便去走去餐廳吃早餐。

令人欣慰的是,今天可以稍稍的站一會兒,添飯,站著從文件櫃裏麵拿個文件夾什麽的,雖然不能站很長時間,但是畢竟比前兩天好多了。

坐著的時候還是要把腳翹高比較舒服,垂直把腳落地仍然是感覺發脹,疼痛,因為懼怕,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

上午王大夫來看了看傷口,說沒有問題了,傷口再也不用包紮了,於是便三兩下剪掉膠布,我知道有部分紗布已經牢牢地粘在傷口上了,如果象前天那樣強行拉下,我怕又來一陣那種巨大的痛苦,就問太醫咋辦,他讓我爬在床上,說他自有辦法。

原來他是用剪刀把粘在腿上的紗布小心的修理,讓他們繼續保持相親相愛,緊緊擁抱一起。這樣不用強行拆散他們,又可以免除我的痛苦,也可謂是一舉兩得啊。

晚飯時,他們說石料場老龔的夫人從國內來探親,到了項目。我於是便過去,一陣寒暄,然後就坐在一起看電視,到了 7 點半大家又一起吃飯。大廚準備了好多啤酒,飲料,還有五糧液。五糧液沒有人喝,大家都搶著喝啤酒,我不知道傷口如何,不敢造次,為示禮貌,拿了瓶可樂,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坐了個把小時,然後安排人送老龔和夫人回石料場營地。

之後我回到房間,坐在桌前,突然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拍案而起。今天老龔的夫人來了,陪她聊天,坐在一起吃飯,我的腳一直就隨意地放在地上兩個小時沒有感到任何酸痛,難道說今天真有了如此巨大進步?

我於是試著站起,先上趟衛生間方便了一把,果然不用轉圈不用原地踏步也沒有感覺到很痛。然後有試著站著刷牙,刷完了,也還沒有問題,洗臉,還是感覺不錯。

真是大喜過望。

終於可以活動自如了,我一高興,想想今天也該徹底地淨淨身子了,自從爆炸起火事件以來, 7 , 8 天的時間都沒有洗澡了。於是拿了臉盆,接了一盆熱水,先擦洗了下身,然後洗了上身,再接著找來洗發精,狠狠的將頭洗了兩遍,我要將頭上的焦味徹底洗掉,要將這股黴氣徹底趕走!

洗完了身體,腿上的感覺還是不錯,於是我又找來梳子,口杯,小鏡子,認認真真地將他們洗了個遍,雖然我很不喜歡做這種事,可這些幾乎年把時間都沒有認真清理過得東西,今天清洗起來似乎特別帶勁,洗完之後,看著自己的戰利品,那感覺就是一個爽啊。

洗完了身子,我把床上墊的臨時床單被套都抽出來,搬了張椅子放在床前,再把電腦放在椅子上,今天《美麗人生》大結局,一定要好好的,認認真真的欣賞一把。

電視劇看完了,是個喜劇的結局,雖然過程充滿了悲傷與痛苦,但是有個好的結局,感覺很不錯。

看完電視劇,躺在床上,沒用一會兒就甜美的睡著了。

DAY THIRTY: FULL RECOVERY

一月後:痊愈

轉眼一個月時間過去了,手上,腿上的燒傷已經都痊愈了。被燒掉的眉毛經過一個月的時間,已經慢慢長出來恢複了原裝;除了腳上被我跺破了水泡的地方,電腦包撞破的地方和王醫生撕膠布時弄破的地方有幾個深褐色的疤痕外,其他的地方都無大礙;水泡被剪刀剪破的地方有幾個淺淺的黑印;針頭給水泡抽水的地方有幾個黑點點;燒傷的表皮完全脫落後,跟正常的皮膚相比,新生的皮膚要稍許蒼白一些,但是腿上畢竟平時有長褲遮著,無傷大雅。就象我受傷時同事們所說,沒有傷及臉上,我沒有被大火破相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經過一個月的反思,對蜜蜂的厭惡情緒現在已經飛得無影無蹤了。

如果他們再回來,我願與其和睦相處。


2009 年 7 月於坦桑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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