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壩記憶
一沙一世界，一曲一場歎
很多年前還在美國的時候，曾經聽到好朋友講起一個故事，一位和大學同學相戀一路走到美國讀書工作成家的故事裏的年輕女子，因為生病回中國動手術，那個無情的曾經海誓山盟的男子回到中國在醫院裏無情的拋下一句離婚，可憐那個女孩連銀行賬戶都被負心男在美國凍結。隨著年歲的增長，也遇到或者看到不知老來相伴是何物的人，感覺成年人的內心實在是很複雜。因為一場從天而降的大病，在全世界都抗疫的緊要關頭，也隻能日複一日在病房裏祈禱自己可以幸運一些，在兩次化療失敗之後，必須要離開這家醫院了，各個血項指標都不理想，這個城市畢竟還有全中國最好的醫療資源，我想即使是疑難雜症，隻要還活著，總是還有希望。離開那家醫院的時候，其實自己都不知道還有多少指日可待。突然想起一位同病房的老人告訴我，如果什麽努力都試了，還是不行，那就是命該如此，心裏豁然了。
80歲的老爺子
老爺子和他老伴都80歲了，是老牌大學生，那個年代考到北京的大學，也足以說明他們自身的優秀。老爺子進病房前，就我一個人，他第一天進來的時候，看著狀態不錯，老太太看著很幹練，疫情期間不好找護工，所以老太太跟著住進了病房。老爺子喜歡練腦子，第一天晚上悄悄問老太太我得的是什麽病，其實病房就兩個病人，怎麽著也聽得見的。第二天早上，老太太提前準備好盤碗等早餐，就是病床到病房門口的距離，我住了一個半月，看見老太太每天三餐就是這麽準備去拿，對老爺子真是盡心，老爺子從來不會去自己拿。可能考慮到老爺子年紀的問題，醫生開始給老爺子用靶向藥，2周過去，效果不理想。老爺子常常坐到半夜都沒睡覺，反複琢磨，因為他用藥後胸腹水沒有改善，每周都要抽，有的時候半夜兩三點，老爺子就把老太太叫起來，反複說他的擔憂，他不想像被關監獄一樣在這個醫院，他要回家，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安慰他到天明，其實陪護有的時候比病人更辛苦，白天陪護不能躺，畢竟老太太也是80歲了，我真擔心老太太不要倒下了。
老爺子雖然年歲較高，腦子相當夠用。各個數據檢查指標讓老太太記下來，讓老太太整理好各種單據要報銷，換洗的衣服讓老太太在病房裏幫他洗了，真是生活秘書兼保姆不為過，最鬧心的就是常常半夜把老太太叫起來陪他談心。特別是後來醫生改用小化療之後，他本來就抵製化療，更是弄到老太太跟她兒子通電話的時候都哭了。因為老太太的兩個孩子各有自己的原因，照顧陪護老爺子隻能指望老太太了。後來實在沒辦法，老太太晚上睡覺的時候吃安眠藥，我看老爺子自己一個人晚上就那麽坐著或者自己在病房裏來回走，其實他是幸運的，如果是護工，就沒人陪老爺子夜談了。老太太曾經和我說，他們這輩人都會這麽做的，其實我覺得應該是老太太心地善良，任勞任怨照顧著老爺子。親人的陪伴是一劑良藥，看著老太太瘦弱的身材，真心希望阿姨保重。
70歲的三線老爺子
80歲的老爺子自己要求回家，於是我和70歲的老爺子有了幾天的交集。70歲老爺子得的病很嚴重，他自己通過上網查詢，把自己的病情弄得很透徹的清楚。第一天半夜的時候他進病房，病情很嚴重，幸運的是他兒子進來陪護，各種輸血輸液，第二天早上的時候緩過來一些。有個醫生進來問他，你是河北的醫保嗎？老爺子說其實他是正宗北京人，當年去三線，後來回不到北京了，隻能選擇最近的河北落戶，所以他的醫保不是北京的。
70歲的老爺子很廋，上午的時候和他老伴視頻，感覺他們倆真是靈魂伴侶，老太太已經提前把化療的各種注意事項和可能的不良反應都整理好，發給了老爺子，還叫他們兒子盡量多接親戚的電話，不要讓老爺子說話太多。果然，一上午他們兒子跟各個親戚通電話說話，我在旁邊都聽累了，如果讓老爺子去說話不累個半死，老太太雖然沒有在病房裏，每天視頻的時候，總是把各個事項考慮周全，又給老爺子打氣鼓勁，我不知道後來老爺子的治療效果如何，但是疾病的治療，精神的作用力，無疑老太太做到了最好。老來相伴，兩個和我同病房的老爺子和老太太讓我看到真情的可貴。
60歲的副院長老伴
副院長的老伴先住進這個醫院的病房，我進去的時候，看著她狀態不錯，更看不出來已經60多了，她反複跟我嘮叨，不知道怎麽得了這個病，其實我也和她一樣不明白，隻是自己有時候糊塗一下子，少去想而已。第二天，她的老伴進了病房陪護，一位副院長，說話做事考慮很周到，病房就我們三個人，很簡單的相處。
副院長感覺有點像個妻管嚴，不過也許是老伴生病了，他有意讓，很多次感覺他都是好意的提醒他的老伴各種注意事項，老太太好幾次都不耐煩，副院長馬上恰到時候的轉移話題，其實病人也知道家人的好，可能有時候就是控製不住。有一天老太太突然說了一句餃子好吃，副院長鍥而不舍的想辦法，終於在中午的時候托人給送進了病房，看著老太太吃著盒子裏的餃子，副院長一個都沒有吃，他幫忙把兩大盒餃子分開，不要坨在一起。最開始我有點驚訝，老太太無論言談舉止外形打扮其實和副院長都相差甚遠，老來相伴，我想不是有形條件的對等，而是真心相待。副院長感覺和前麵那個80歲的老太太一樣的角色，不僅物質食品上各種考慮，精神上也是各種鼓勁。
印象裏他跟我說過最激勵人的一個故事，他的同事因為腸癌加轉移胰腺，前麵三家醫院都幾乎給他判了死刑，到了第四家，奇跡發生了，他動了手術恢複不錯，現在自己在家裝修房子自己開車買材料。一個有輾轉四家醫院的恒心的人，我想這樣的結果是公平的。其實副院長不僅是說給我聽，幫我打氣，也是給他老伴鼓勵。可能是他們倆年紀比前麵兩位小一些，也或者副院長經過社會曆練更多，我覺得他老伴在他的照顧下，應該會恢複不錯。
老來相伴四個字寫起來不複雜，背後卻是多少人生經曆的酸甜苦辣，真心希望這幾位老人各自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