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同學群遠嫁到美國加州,菲不遠千裏由土耳其飛來參加聚會,我和潛這兩位“本地居民”當然也欣然赴約。二十年不見重聚,我們的交談融洽,開放和歡愉。我們不停地詢問著彼此做過的工作,住過的城市,去過的國家,談過的男朋友或者嫁過的丈夫也輕輕帶過。二十年的光陰就像一幅被我們束之高閣的畫卷,觥酬交錯之間,又被我們徐徐展開。
夜深時我們不得不說再見,卻並沒有曲終人散的傷感。回到家裏,四歲的兒子和爸爸坐在電視機前強睜著睡眼等媽媽回來。親親兒子可愛的小臉,回想剛才聚會的情景,瞬間覺得生命的跳蕩似真似幻。
接下來的幾天我不時回味我們的聚會,畢業整整二十年,雖然在國內的同學時有大小見麵機會,我卻因為種種原因,從來沒有參加過。也不時自問為什麽記憶中大學時的我總是形單影隻,除了上課,也就是空想和惆悵。似乎從來沒有像那晚一樣快樂過。
其實我知道為什麽。大學時的我體形超重 – 其實我從小學起就屬於“重量級”的女孩,“窈窕”,“清秀”這類的詞兒從來沒跟我沾過邊,我自己不太在意,也沒有刻意像東施一樣地努力學習西施。
可是大學校園是如此不同的一個世界,尤其是我們外語學院。我想那時“重量級”的我在這個嶄新的學園裏一定有一種“失重”的震驚和無措吧。徹夜之間似乎才華,外表,個性,發型,身材,裝扮取代了一切。我像是毫無準備地來到了全城最華貴的舞會,衣衫不但因為貧乏而顯襤褸,體型更為這貧乏增加了一分捉襟見肘的緊湊……
於是我在滿場貴賓麵前很快地選擇了退避。還記得班上以菲,群和寧為中心的“圈子”,我羨慕他們夜夜笙歌的快樂,活潑開放的態度,在校園裏“四通八達”的人緣,還有他們灑脫漂亮的衣著打扮。我偷偷喜歡群的愉快平和(我到現在也沒告訴過她);菲和我是同桌,她總說我講話能講到她心窩裏;寧的聰明直率加一點尖刻總讓我聽上去很“爽”。我跟“圈子”裏的同學走得這樣近,可又是那樣遠,每當受到”圈內人”邀請出去玩或聚會,我總是婉言謝絕,心裏自問重量級的我如何可以融入美女的圈子,臃腫的身材又有什麽可以炫耀…..
這次見麵前不是沒有想法的。從大學畢業,獨下深圳,遠嫁美國,到現在為人妻為人母,身體是瘦下來了,偶爾還被人稱為美女,可是皺紋多了,頭發也開始一綹一綹地變白。同學們會說些什麽?他們會不會一起重憶我當年的“熊姿”?
結果沒人驚歎我“瘦下來了”,更沒人索取減肥經驗(這當然跟所有同學全部超瘦有關),就像二十年前在大學時沒人說過我“超重”一樣。我們的相聚充滿了激情,二十年的歲月,每個人都失落過,成功過,傷心過,幸福過,重逢的感動和過往的回憶,令我們成熟地純真著笑鬧著。群還是那麽隨和愉悅,新婚的喜悅為她的臉上送上一襲美麗的紅暈;菲還是那麽健談豪爽,周場穿飛,不停招呼著大家吃飯喝酒照相,潛仍然是那個最好的聽眾,穿著一條吊帶裙,矜持而施施然,雖然女兒已經十幾歲,那把纖腰還是二十年前的樣子。
我忽然有了一絲荒廢了時光的淡淡遺憾。原來我的輕重胖瘦美醜,從來沒有被大家放在心上,我仍是菲心裏的同桌,群眼中的才女,而潛永遠羨慕我旺盛的精力和“鬥誌”……是我自己為自己設計了定義,局限了圈套,編排了借口。大學裏沒有人將我拒之“圈”外,是我自己把心窗關上,把瀟灑快樂加點瘋狂的日子推送給別人…..
其實人生有多少時候是我們為自己作繭,步步為營,把自認的弱點當作致命的弱點,把需要努力才能成就的事情當作不可能成就的事情,我們一麵抱怨人生不如意,一麵不肯去嚐試,去創造,去體驗經曆和實現夢想。
二十年前求學一場,你們給學堂帶來歡聲笑語;二十年後加州一聚,你們讓我的心再次放飛領悟人生真諦。我不想說感謝,因為知道你們會異口同聲地說“大家都是同學,不要這麽客氣。”
我隻想說“後會有期” — 因為你們,我的人生又加進一滴快樂一份舒暢一點單純。
2009年10月23日寫於落杉磯
期待你分享下次重聚的歡喜!
是啊,如果天天見麵,可能沒有這麽多感想.也許這就是人說的"距離美"吧 - 距離的距離,時間的距離... 謝謝!
謝謝你的閱讀.人生長路,其實沒有從無知走到成熟的痛苦和迷茫,估計也很枯燥吧!
同感。在流暢文字下看到了一位樂觀優雅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