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龍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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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無奈的呻吟

(2016-04-29 06:06:54) 下一個

 

德龍

房間裏,檢測體征的儀器閃爍著,間隙發出微弱的呻吟,痛苦地告訴這個世界:他還活著。

謝了頂,清瘦、幹練的中年醫生握著他的手,帶著平穩的語氣,用飛快的語速把即將發生的事,述說清楚。同樣的話他這是第N萬次的重複:“麻醉師很快就會給你打麻藥,你會失去所有知覺,沉沉睡去,等你醒來,手術就完成了。雖然這是個很普通的手術,我還是要和往常一樣,祈求上帝的幫助,讓他保佑我們一切順利,希望你和我一起禱告。。。”醫生閉上眼,虔誠地祈禱。

他似聽非聽,木訥地注視著醫生,這是他多年來養成屏蔽無盡的“諄諄教導”,從小時候的老師,家長,到現在的領導,“領導”。

思緒卻在恍惚中飄搖。他並不擔心眼前的手術,對現代醫學他有足夠的信心,網上查到的信息,也證明這的確是個很一般的手術,死亡的可能性很低。

想到死,他依然很鎮定,覺得那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可以接受的事實,如同眼前這場病,來得突然,疼得死去活來,他又做錯過什麽呢?他一向中規中矩,老老實實做人,選擇“正確”的人生,病魔不是一樣纏上了他?該來的,終歸要來,逃是逃不掉的,坦然接受。

死真的很可怕嗎?他並不這麽認為。從小被灌輸的無神論,讓他根深蒂固地堅信:沒有天堂,沒有地獄,更沒有來世。

死,就如同麻醉,在不知不覺中,走進無知無覺的永恒。也許正如眼前病魔帶來的痛苦,等待手術後的解脫,死,是人生很多無奈的解脫。

如果生隻是為了無奈地應付眾多的無奈,那死又何所懼?

何況,如果他真死了,能為他流淚的人,都不用兩隻手去數,而這些人過不了多久也會釋懷,時間是心靈最好的止痛藥。想到這兒,他不免有些傷感,眼角有些濕潤,搞不清是覺得自己可憐,可悲,還是多湊個為自己流淚的人。

他這輩子,和絕大多數人一樣,碌碌無為,默默無聞,這個世界,他工作的地方,乃至他的家,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大學畢業,他滿懷抱負地走出校園,以為自己能轟轟烈烈地做番事業,但很快他就認識到,在這片土地上,他隻能是把好使的工具,他有的隻是一份工作,而沒有事業。他的智商,專業,能力都不輸他的領導們,當然勤奮上差些,待人處世上更差些。每年年終老板的評語,不看,他都能倒背如流:技術大拿,成績可嘉,政治欠佳,火氣太大。。。後麵那段鼓勵鞭策,未來無限美好的話,倒是記不清了,開頭幾年是記得的,可後來發現那些隻不過是來回忽悠的胡蘿卜,也就沒有多看的必要了,何必傷那神呢?

他無數次想過跳槽,最終還是沒走,畢竟熟了,慣了,累了,看淡了。。。主要還是老了,已經過了相信隔壁家院子總比自家綠的年齡。走哪兒,他都是圈外人,無論圈子是黑,或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選擇對家庭有利的決定!他無奈地做著“正確”的事。

家,曾經是他唯一的安慰,他為之付出了所有。而今呢?他依然在付出,履行著義務,盡著天職。可得到的是疏遠,隔閡,甚至是鄙視。。。前世的情人成了今生的冤家。他說的話是無謂的,他操的心是多餘的,他成了家裏“什麽都不懂”的那個人!

他怕所有的節日,那些日子的存在,隻是為了證明他不通人情,囊中羞澀。節日是他的哀日。

在別人眼裏,他似乎什麽都不缺,隻是無病呻吟。病或無病,豈是他人眼裏能看清的?一向那麽健康的他不是也躺在病床上了嗎?

他不想呻吟,他想呐喊!象Trump那樣,說自己想說的,管他政治“正確”與否!管他得罪誰!可誰聽呢?他畢竟隻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不用太多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理智和膽怯讓他無奈地說著“正確”的話。

如果在生與死之間讓他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生。選擇“正確”的答案自然是本能,但更主要的是,在人生無奈的夾縫裏,他已經學會象一棵頑強的野草,不屈地存活,偶爾享受一下陽光掠過的快樂,更多時安然地生活在平淡和孤寂中。

他容易嗎?!

從無味的色拉裏,享受牛吃草的芳香;

從單調的跑步中,體會馬奔騰的歡樂。

誰能說這樣的日子牛馬不如?

思緒飛散,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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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從無味的色拉裏,享受牛吃草的芳香;

從單調的跑步中,體會馬奔騰的歡樂。

誰能說這樣的日子牛馬不如?

哈哈,同意!
xiaofengjiayuan 回複 悄悄話 well wri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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