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訥
性情人生
正文
苗最近病了。就在她剛剛跟朋友說完“我現在很少生病”的第二天。
記不起是什麽前因說的，好像是有個比她小六歲的朋友的朋友，猜測她跟他同齡？或許她心裏一時高興，話就說得太滿了。於是頭疼腦熱流鼻涕咳嗽還有胃痛，全都不依不饒，一連糾纏了她兩星期。
那天她是去幫朋友的忙，在一個全國性的頒獎禮上負責來賓登記。本以為是個不需要帶腦子去的白癡工作，結果也不全是。很多來賓，獲獎人，獲獎人的家屬，特邀嘉賓，致詞人，演出人員，都圍過來問這問那，她並不是主辦單位的人，隻不過臨時補缺，在其位卻不知其事，隻好不知所雲，踢皮球，然後無比真誠又抱歉地對人家笑。
別人倒也沒什麽，回她以禮貌的諒解的心不在焉的笑，去另尋他門，反正是那種場合該有的一片雜亂熱鬧裏的景。可苗自己就覺得很尷尬，不盡興，如坐針氈，仿佛這一趟是白來了，大費周章卻毫無用處。
苗決定下一次接受邀約要挑揀一下，好心未必就悅己利人。在現實中，許多規則和秩序不可通融。名不正，言不順，則事不成，無疑就顛撲不破。
被感冒箍在床上，隻能破罐子破摔，索性什麽公事私事家事大人的事小孩的事都不得不放下了。自己不可或缺，多數時候是個自大的錯覺。世界少了哪個人，都照樣能找到如常運作的方式。她眼見如此，無能為力，也就歇心地做了幾天的白日夢，甚至是荒唐的夢，醒來還禁不住心跳臉紅，倒也是辛苦裏的一番秘密的甜。
稍好一點了，苗想起第11封信還沒有寫完，身體不適讓她自顧不暇，但隱約裏，她總覺得這病來得蹊蹺，仿佛也與他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坐在書桌前，電腦的那頁上，隻有個空掛了很多天的開頭：“我以後再也不會問你那些問題，但你真的誤會了我。”
她又回想起這開頭的緣起，她偶爾打了幾次電話給他，並不是要說什麽曖昧，但每一次他都含含糊糊不便說話。她的心裏開頭隻是好奇，進而起了疑，她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因為有別人在。他於是怪她幹涉他的隱私。
苗有點惱羞成怒。可她不想節外生枝，令本來已經不易的處境更添一些無謂的齟齬。
她平淡地說她隻是想知道自己的位置。她的本意是想告訴他，她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令他為難。可他聽了她的話，忽然火冒三丈。
位置？你能有什麽位置，法律上，你不是我的老婆，現實裏，你不是我的情人，你什麽都不是。再說，你自己，又有什麽資格來問我。
他說的都是大實話。但是他說的又不全是真心話，那個界限在哪裏，苗一時說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所以她照舊一邊靜靜聽，一邊淚如雨下。
幸好上午的屋子裏，空無一人，不然她可能又得去遊泳，隻有在分不出水還是淚的泳池裏，她可以盡情哭一場。
果然，第二天，他拐彎抹角，在一堆言不及義的閑話裏，夾雜著解釋，世界上沒有別人，讓他這麽想著。他說你就偷著樂吧。
果然，第二天，他拐彎抹角，在一堆言不及義的閑話裏，夾雜著解釋，世界上沒有別人，讓他這麽想著。他說你就偷著樂吧。
於是她撲哧樂了。但她打那些字的心情，就像那天的窗外，是魚脊背一樣，分不清深淺的灰雲，擋住了日光和目光。
現在，她對著那開頭想了想，按下了刪除鍵，於是那一行字，如灰塵一樣，被吸進了空白裏。
第11封信
親愛的，這信寫到了現在，至少自豪地證明了一件事：生活裏不是也不可能隻有現實的秩序和井然。
我病著的時候，躺在床上，嘴裏淡而無味，想象什麽是現在最想吃的東西，竟然是我家鄉的黃澄澄的小米粥，還有喧騰的大花卷兒，如果有些自家熬的皮凍、自己做的涼粉，伴著不粗不細的清香的黃瓜絲就更好。
可這些都是最難做的東西。不是沒有材料，就是要求相當的廚藝和經驗。說到底是個知冷知熱的人。
孩子爸說那還不簡單，我去樓下買一碗，皮蛋瘦肉粥。
“我不吃！”我帶著哭音，有點小題大做地對他喊。真的，我平生從沒有象現在這麽厭惡廣東粥，那種不鹹不淡，一定是放了很多味精的粥。
每當這種時候，我就像一個想家的孩子，最無力，最脆弱，隻想嚎啕大哭，隻想毫無道理，毫無根據地想著你。
小時候別人給我算命，說我是那種自力更生，凡事親為的人。我一直不服氣，總覺得自己也嬌嫩啊，憑什麽我就不能小鳥依人？可人家的確是說中了。
不但如此，我大概一直在照顧別人，遷就別人，而不是被照顧，被遷就。
父母越老越象小孩兒了。心髒不好，卻更拗，近年中了買保健品的邪，怎麽說也不聽，不聽也得說，和顏悅色的說，掏心挖肺地說，電話裏怎麽也說不動，但不說心裏就是過不去。
孩子卻老覺得自己長大了。非要喝可樂，非要玩手機，非要躺在床上看書，非要在粉光光的指甲上塗俗豔的蔻丹。我說著這不行那不行，心裏實在討厭我自己，我也孩子過，可如今我卻得做人家的媽。
生活裏好像隻有永遠磨不完的嘴皮子，做不完的家事，還有沒完沒了的責任。
我很累，真的很累。
就是在這些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你。如果一定要照顧一個人， 我寧願那是你。不是義務，不是責任，不是必須如何，隻是因為，我喜歡，我甘願。
你看，是不是還有另一個繁亂而複雜的世界。當你讀著這信，當你搖頭或點頭，微笑或歎息的時候，親愛的，我們就是在一起。
我很累，真的很累。
就是在這些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你。如果一定要照顧一個人， 我寧願那是你。不是義務，不是責任，不是必須如何，隻是因為，我喜歡，我甘願。
你看，是不是還有另一個繁亂而複雜的世界。當你讀著這信，當你搖頭或點頭，微笑或歎息的時候，親愛的，我們就是在一起。
我也有同感。很高興看到姐姐來。
男人，你越追著他， 他越來勁。不理他， 反倒跑來找你。
苗苗的先生， 倒是個知冷知熱的好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