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把腎髒捐給妻子的人
凱尼雖然少了一個腎髒,但他也因此得福。術後不久,我們單位公關部門有個職位空缺,這個部門負責公司一切對外事務,包括新聞發布,宣傳聯絡等,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任務就是號召公眾對器官移植、器官捐贈的重視和認可。他們經常要到社區、學校做各種活動,動員大家注冊成為器官捐獻者。凱尼是文科生,本身又是一位捐贈者,得天獨厚,因而輕而易舉地得到這份工作。也因為捐獻者的身份,他很快就成了我們中心的代言人,他的形象頻頻出現在報紙上,電視裏,人們一談起器官移植中心,就會首先想起他。幾年後他的上司辭職,他成為代經理,後來又晉升為部門主管。
凱尼的腎髒在卡莉的體內生活的很好。術後不久,卡莉就恢複了以往的活力,他們又開始追夢之旅。
凱尼另有一份兼職工作,給一家航空雜誌社編寫文章。他們經常利用假期時間乘坐不同航空公司的飛機,體驗各家公司的舒適程度和服務質量,回來後寫一篇考察報告,或者到一些不很知名的景點玩上幾天,然後交上一篇遊記,給讀者介紹這些景區的風情和特點。自然凱尼的來回機票以及旅遊花費都由雜誌社報銷了。他們如同老虎插上了翅膀,在夢想中任意飛翔。他們家書房的正牆上掛著一幅碩大的世界地圖,凡是他們去過的地方都插上了小旗,三年前,上麵已經有了四十多麵旗子,他們的足跡遍布亞非拉美各個大洲。
卡莉也返回校園,選修了幾門教育學的課程,並如願以償的成為一名小學教師。
手術後的第五年,卡莉懷孕了。擔心妊娠會加重腎髒負擔,影響她的腎髒功能,在懷孕的後期她定期到醫院做檢查,但一切都出乎意料順利。2005年春天,卡莉平平安安地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 傑克,實現了她做媽媽的願望。這裏有個習慣,不論誰家生了孩子,父母都會盡快地把新生兒的照片電郵給同事,盡管剛出生的孩子腫鼻子腫眼的,並非十分可人。此外,他們也會盡早地把子女帶到公司來,讓大家一起分享喜悅。
我記得那是產後第7天的時候,他們夫妻帶著兒子來到我們單位。凱尼雙手捧著孩子,卡莉在後邊跟著,一個辦公室,一個辦公室的轉悠。當來到我跟前的時候,我連忙拉過一張椅子讓卡莉坐,卡莉笑著搖了搖頭。真是服了這些人,這才產後第 7 天,就敢這麽折騰。我們單位雖然不大,但每個人都要看看孩子,問問孩子的情況,再說幾句讚美的話,這一圈下來至少也得一個小時。在中國,尤其是在北方地區,這種事是絕對忌諱的。不過話又說回來,白人沒有我們坐月子的習慣,也沒有新生兒不能著風等條條框框,他們身體也一樣健康,一樣長壽。
對我們中心來說,小傑克的出生意義重大,不僅因為凱尼是我們同事,卡莉是我們的病人,而是證明腎髒移植手術以後,也能和正常人一樣生而育女,健康地生活。卡莉長得優雅漂亮,小傑克活潑可愛,這對母子很快成了我們中心的新寵,他們的照片開始出現在當地的報紙上和我們公司的宣傳廣告裏。
四年以後,他們的第二個兒子 -- 麥克出生,這個家庭又多了一份歡樂。這次沒有第一個那麽順利,妊娠的後期,卡莉體內肌酐和尿素氮持續增高,不得已隻好藥物催產,提前六周生下孩子,麥克也在醫院了住了兩個星期才回到家裏。幾天後,我們公司在公園裏舉行一年一度的燒烤聚餐,大家見到了出生二十多天的麥克,金黃色的頭發,又深又藍的大眼睛,可愛的像個小天使。看著他們一家四口高高興興,融和歡洽的場麵,我們大家都羨慕不已。
在他們第二個兒子一歲多的時候,省政府說要精簡機構,節省開支,要把大溫哥華地區的 4 個衛生局合並。開始我們都很高興,四個衛生局,每個局裏都有一個局長,十多個副局長之類的高官,每個人的工資都是我們普通員工的好幾倍,不說用裁3/4,就是裁去一半,也能省下好多銀子。但最後的結果令人大失所望,高官們一個都沒有動,而是向公關部門這樣的軟性機構開刀。我們公司原有三個人,裁掉兩個半,另外一個,搬到其它單位,一人兼管兩頭。凱尼是主管,第一個離開。我們大家好惋惜,他上鏡頭的頻率太高了,這形象代表一走,對我們單位是個很大的損失。同時我們也為凱尼擔憂,一下子失去了工作,心情肯定不好,家庭生活也會受到影響。
更不可理喻的是,凱尼離開一年左右,公司又雇了一個臨時的公關經理,幾個月後又招了一個一周上三天班的幹事,今年,臨時經理轉成了正式,還又增加了一名新雇員,原來裁走的名額全都又招了回來,但這麽一折騰,勞民傷財,不知給多少人,多少個家庭的心理蒙上陰影,給工作造成多大的影響。直到現在,同事們談起此事,仍然為凱尼鳴不平。
凱尼失業一年後才找到新的工作。他曾來我們單位一次,說卡莉和孩子們都很好,傑克已經上學。失業期間他自己去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沿著著名的朝聖小道徒步行走了10多天,還領著全家人去了一趟斐濟。
一年多沒有聽到凱尼的消息了,但我深信,一個甘為妻子捐出腎髒的人,一定是一個充滿愛心,有責任感的好丈夫、好父親,他一定會為全家帶來歡樂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