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保加利亞飛到墨尼黑,兩個小時不到,卻好象從炎熱的初夏一腳踏入了微寒的深秋.
正是九月底的一天,天高氣爽.風帶著絲絲的涼意在城市的上空飄蕩. 而陽光,在涼風中顯得更加燦爛更加浩蕩,以君臨天下的氣概檢閱著這座城市的美麗和高貴.
德國同事對我說:"現在是墨尼黑的十月啤酒節啊,你一定要去湊湊熱鬧,既然已經來了嘛.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午餐結束的時候,他們非常熱情地為我畫了地圖,寫了概要,並自作主張地準了我的假. 於是,我名正言順地出發了.
從我住的旅館到墨尼黑機場內的地鐵站台隻有幾步之遙.我套上了禦寒的毛衣冒著穿堂的冷風步行來到那裏,先往自動售票機中塞了9歐元,取回一張6小時之內有效的地鐵票,然後就坐上了S8號地鐵.
地鐵到了市中心MariaPlaza,S8換成S5,一下子上來很多人,有點擁擠的感覺,幾站之後,“Theresienwiese”就到了. “Theresienwiese" 是“ Theresa's field" 的意思。 1810年10月12日的那一天,墨尼黑的全體市民就是在這裏慶祝Ludwig王子和Theresa公主的婚禮。當時的主要活動是賽馬而非啤酒,但是兩百年來,當墨尼黑將這一年一度的慶典繼承下來變成一種傳統的時候,賽馬的活動已經不複存在,而啤酒,卻演變成了主旋律。
每年的九月17號到十月四號,大約有超過7百萬的訪問者從世界各地蜂擁而至,到這裏來臨略巴伐利亞人的熱情和歡樂:唱歌,跳舞,玩樂,喝酒。。。 地鐵在“Theresienwiese”這個以當年的新娘命名的站台上停留了片刻,下來的人如潮似湧,女孩們穿著傳統的綴著花邊的長裙招搖而過,男人們也套上了褐色的中褲灰色的帽子結伴而行。我隨著人流出了地鐵,橫走豎走一兩條街,很快就到了喧鬧的Fairground集市。
其實,對於德國的啤酒節,我並不陌生.兩年前,在替前一個公司服務的時候,住在離墨尼黑不遠的一個叫做Erding的小鎮。那裏是德國Erdinger啤酒的產地,隔三差五的就有各種名目的啤酒狂歡。常常看見一個舞台,一個樂隊,兩顆大樹下幾排桌椅,男女老少來了喝了走了,皆大歡喜。記得那一年的十月,公司還早早預約了墨尼黑啤酒節的位子,全體員工開車到這裏來狂歡了一個晚上。那一次,大家喝多之後,酒杯也張三李四地搞混了。可是.我那杯摻合了蘋果水的啤酒一下子就被人踢出來。“這也算是啤酒嗎?”,喝醉的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好象頭腦很清楚。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場景好像還是昨天發生呢。 分別兩年之後,舊地重遊。一路走過,很多有關的故事和故人在一瞬間湧上心頭, 令我感慨萬千. 當年的朋友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定改變了許多, 物是人非這句話真的是非常沉重啊. 相對人的變化, 故地倒是永恒的, 我因此而感到不變的地方以及不變的記憶才能夠和時間一樣可靠一樣天長地久.
“Theresienwiese”和兩年前一樣熱鬧,所謂的Fairground首先是個兒童的同時也因此成為一個大人的樂園,各式各樣的遊樂設備已經開通,從驚險刺激的玩藝到平和悠閑的音樂,從幽默好笑的露天劇場到五顏六色的糖果鋪子,洋洋大觀般地占領著空地和走道.
相比之下,各個酒廠搭建起來的帳篷就顯得十分隆重.我到每個帳篷裏去看了看,逛了逛,發現各大酒廠的做派和風格大致相同:樓上是專座,位子早早就定光坐滿了,所以關門大吉閑人莫入.樓下是大廳,球場那麽大的地方,幾百上千人在排列有續的長桌前坐著,看上去人頭擠擠,好象莊稼似地密密茬茬一片.
大廳的正中是管樂隊,領頭的一個,既演奏又指揮,既唱歌又說話,其功能基本上等同於啦啦隊的cheer leader. 最讓人吃驚的是那些女人們,兩隻手捧著十來個碩大的啤酒杯,昂首挺胸氣壯山河地走進走出,反倒是在座位間穿梭叫賣的女孩子,脖上掛著大竹籃,手中持著紅玫瑰,一路飄過去真是亭亭嫋嫋風情萬種.
幾大圈兜下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選個色彩和裝璜都比較幹淨舒服又不那麽擁擠的帳篷,走進去開始找座位.啤酒節的座位在很久之前就預約完了,從幾點到幾點,在幾排幾座,就象電影院入場券一樣,大家都憑券就座. 我雖然無證無券 但是一個人,無論如何也可以與人商量著找到一個地方落腳.
很快的,我就在一群年輕男生和一群年長男生之間的結合部找到了空位.問了一下兩邊的群眾,都沒有意見,就心安理得地坐下.一坐下,立即叫了一大杯啤酒,我一邊喝一邊看一邊聽一邊輕輕鬆鬆地得意著我的好運氣. 從前我不喝酒,要喝的話也非得摻一些軟飲料,以次充好.不過,這一次,我是下了決心把這杯啤酒從頭到尾一滴不剩地喝光.人的一生總要做一點出格的事情,包括和一群或者兩群我不認識的人一起喝酒狂歡.
大家都有點喝高了,音樂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年輕的一群首先爬到桌子上跳舞,年老的一排手和肩搭在一起站在椅子上搖晃著唱歌.我獨自一個堅持坐著,矮矮的在周圍一片牛仔褲腿的森林中好象一棵草.我伸出頭去環顧四周,發現整個酒篷開始瘋狂,在越來越響的音樂聲中,半數以上的人站立到桌椅上搖擺著跳舞. 那一刻,人們要的隻是快樂,忘我的快樂.
突然,旁邊有個人附身下來拍拍我的頭,本來在我前麵跳舞的人也跨過來,使勁拉我的胳膊,"來吧來吧,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大夥都轉過頭來看著我對我這樣說道. 為什麽不呢?在這裏,沒有我認識的人,沒有我心煩的事,周圍是清一色的陌生人,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利益和利害的關係,也沒有任何需要說明和解釋的東西.他們快樂所以也希望我快樂,他們高興所以也希望我高興,他們享受所以也希望我享受,他們瘋狂所以也希望我瘋狂.我想,人和人之間萍水相逢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此了吧.
我於是毫不遲疑地上了桌子和大家一起跳舞.大概是酒精在我的身體中發作了,我第一次發現自己跳舞可以跳得這樣好,可以踩著精確的節奏跳出不同的花樣來. 這樣的晚上,一起唱過歌跳過舞的人很自然地成了朋友.
休息的時候,大家開始碰杯,聊天.帳篷內的聲音很嘈雜,我不得不扯大了嗓門告訴他們,我是中國人,公差路過這裏,馬上就要飛回美國去.也許我是唯一的外國人,又在清一色的德國人中玩得如此盡興顯得十分開通,大家在對我的認同中便有著一種寬容和妥協的意思. 不一會兒,同桌的人給我叫了新一輪的啤酒,還送了一枝玫瑰花過來.不知道是誰,極富創意地把我的這朵玫瑰花放在這杯啤酒裏,擺在了桌子的當中,看上去美極了象是一幅靜物畫.
夜深了,我必須離開,明天還有工作還要上班.我從人群中擠出來,和同桌的每個人擁抱道別,心中隻有快樂卻沒有任何遺憾. 這真的不象我啊,每次和朋友道別,我的心中總是有失落的感覺.這次到德國來,就一直猶豫著要不要通知我的那些老同事老朋友,他們就在這裏,一個電話之遙.我們曾經是那樣的要好,一起工作的時候開心過生氣過,離開的時候,卻讓我心痛了好久.可是,這個啤酒節的晚上,我才發現,人和人之間是可以不要從前隻要現在的,因為過去是永遠回不去的而現在倒是最真實的.就象一個哲人說的那樣:人不可能跨入同樣的一條河流……
啤酒篷外的路上到處是人流和笑語,燦爛星空下的節日方興未艾.一個男孩子踩著一輛三輪車過來問我要不要試一試.他長的十分清秀穿得十分節日談吐十分幽雅舉止十分禮貌,哪裏象是做生意的,簡直是個專業的舞者.我搖搖頭,順手將手中的玫瑰送給他. 如果說,我一直都在心裏把墨尼黑當作自己的朋友,真心實意地喜歡他仰慕他崇拜他,那麽,參加墨尼黑的十月啤酒節如同參加朋友的周年紀念一般,帶給我的是更多的驚奇,更好的回憶.
對不起,本來一直好好的,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擠到一堆了。
好了,現在從新分行,應該可以了吧。
謝謝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