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y Mountain, 我來了!
從洛磯山脈回來,朋友問那裏好不好玩?我說,對那些認同“ 加拿大好山好水好無聊,中國好髒好破好好玩”的人來講,洛磯山脈也許會讓他們感到失望,因為那裏無非就是光禿禿的斷層岩壁,成片成片的鬆樹林木,單調又乏味。可同樣的一個所在,對那些深深熱愛加拿大這個國家,為它的曆史和大好河山感到驕傲的人,比如我來說,這是一個一生中值得一去的地方。麵對著它,我啞然失語,我肅然起敬,連呼吸也變得局促,這種感覺我隻有過不多的幾次:當我第一次登上萬裏長城,第一次乘船來在尼亞加拉大瀑布底下的時候。
我在溫哥華報名,參加一個華人旅行社的洛磯山脈四天遊。在這裏,中國人喜歡乘大巴跟團旅行,而當地西人則多選擇自己開車出遊。前往的遊客以美國人居多,因為綿延 5000 公裏橫貫南北美的洛磯山脈,其實最美的景色大部分都在加拿大境內,即便美國著名的黃石公園,其景致也不比這裏的班夫國家公園。整體上來說,當和近鄰美國比較的時候,加拿大基本上處處占下風,除了這雄偉的洛磯山脈,和那浩大的尼亞加拉大瀑布。瀑布背後的美國人,要想欣賞它美麗的景色,必得跨過邊境繞道來到加拿大這一邊才行。
第一天, 2008 年 8 月 4 日
從溫哥華出發,沿 5 號公路經 OK 湖( Okanagan Lake ),在維倫( Vernon )參觀釀酒廠,夜宿鮭魚灣( Salmon Arm )。
我穿上毛衣,攜著借來的羽絨服,背起行囊,出發了。
一車的中國人。導遊是 Julia ,來溫哥華十幾年了,在這香港人主導的華人市場裏,來自台灣的她也學會了廣州話。旅行社規定,導遊必須用普通話和廣州話輪番講解。
我們要在接下來的四天裏坐大巴從 BC 省 (British Columbia) 前往阿爾伯塔省( Alberta ),去那裏的班夫國家公園,看山,看湖,看冰川。然後再開回來。可以想象幾乎一半的時間都要用在路上了。
去程比較單調,起了大早的團友們多數在睡覺,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剛從國內飛過來,下了飛機就直接跟團旅遊,在路上倒時差。
我卻圓睜雙眼,興致盎然。難得脫離了溫哥華那濕冷的陰霾,來到大自然中盡情享受這慷慨的萬丈陽光。這西部的風光確是與我們東部的大有不同。加東沒有這麽多的山巒,到處是森林和平原。而這裏,汽車轉來繞去地在山穀間盤旋。導遊說你們看,我們現在還是在 V 字型的山穀裏,等到了洛磯山脈,自是另一番景象了,那裏經冰河壓縮後,是一脈開闊的 U 字形穀地。
途徑全國唯一的收費站
經過一個收費站,巴士停下來交費,這於我是件新鮮事。在加拿大我從沒見過收費站,難怪人們那麽喜歡自駕車出行,比起國內來省了多少買路錢啊。導遊趕緊解釋:這也是全國唯一一個收費站, 1986 年專門為籌備萬國博覽會而建的。單車收費 5 元,小車 10 元。這麽便宜?一個象征而已!有美國來的團友趕緊插一句:這不算便宜,我們那裏還有一些收費站,隻收 2 毛 5 分錢,卻累得所有車輛都得為這 25 分專門停下來,搜摸半天的零錢。真不知道他們收費的意義何在。
車子飛速地前行,路旁不時有各種告示牌紛紛退後。牌子上說哪些地方可以狩獵,哪些地方要小心有鹿,麋鹿,黑熊出沒。看來這森林裏潛藏著很多野生動物啊。忽然記起曾經看過的一則報導: 2005 年有兩位遊客在洛磯山脈露營時被黑熊襲擊,結果一死一傷。心中不免打起鼓來,忙問 Julia 我們會不會碰到熊。她是個資深的導遊,帶團 13 年,來洛磯山脈 300 多次了。她笑道:你以為我們有那麽幸運碰到熊嗎?其實它也怕我們呢,如果不是我們誤闖了它的地盤,它躲我們還來不及呢。我帶團這麽久,隻碰過它一次,還是在休息的時候,它來偷我們的東西吃。我們幾個人就大聲擊掌,把它嚇跑了。
加拿大盛產熊,無論是在加東還是加西,隻要出了城,幾乎到處可見小心狗熊的標示。這不禁讓我想起來自己的一次“壯舉”。在 2005 年夏天,理論上我的寶寶已經在我肚中的時候,我和老公,還有一對夫妻,一起去 La Mauricie 國家公園徒步旅行。我們在森林裏迷了路,走在一條狀似荒廢了多年的小路上。開始大家還有說有笑,後來慢慢地誰也沒了聲息。太陽漸漸西沉,濃密的林子裏偶有烏鴉“哇”地一聲慘叫。我們給自己壯著膽,可是路旁一個接一個的狗熊出沒的標識卻越來越頻密。大家都低頭疾行,沒有言語。我憋得難受,實在忍不住了,開始壯烈地對老公交待“後事”:如果狗熊來了,我掩護,你先跑。反正它總要吃一個人的,與其大家一起廝殺,還不如犧牲我一個,成全老公你。如果我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要好好照顧我爸我媽我姐我弟,以及他們的孩子們。你有能力讓他們生活得好一些,留下我也沒什麽用 …… 當時那發自肺腑的真言,確曾也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幸好後來沒有碰到狗熊,不然還不知道自己能否兌現這番諾言呢。
寫到這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則新聞:也是在 BC 省,一個狗熊獨自闖入一家北美著名的快餐連鎖店 Subway 。它自個打開門,走進去,到櫃台裏找出一些甜品津津有味地吃了個夠,然後再自己開門走了出去。這一切都被攝像機錄了下來, Subway 還頗為得意:看,我們的出品多麽美味新鮮,連狗熊都慕名而來了!這正應了它的那句口號: Subway , Eat Fresh!
OK 湖,傳說有水怪出沒
中午時分,來到 OK 湖,這裏傳說有水怪出沒,說是英國尼斯湖的那個怪物有時候會遊過來這裏發瘋。導遊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水怪的樣子:酷似恐龍,馬頭蛇身。說湖邊有它的雕塑,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果然,我們一看就知道,原來這水怪就是條中國龍。他們可真會巧借他力啊。水怪沒什麽好看的,可眼前這一脈湖光山色卻是出奇地引人入勝。熾烈的太陽底下,浩瀚的湖麵粼粼波光,白色的輕舟蕩漾水上,海鷗在飛翔,藝人在歌唱,三點式的時髦女郎與英俊的青年在湖邊調情嬉鬧。哎,這加拿大的好山好水啊,多麽美麗,多麽動人,怎麽會好無聊呢?
一整夏的成熟,一整秋的濃縮,還有冬日早上零下 8 度的采摘
下午還順道參觀了一個釀酒廠。在西方國家旅行,基本上每個行程裏都有參觀酒廠的安排,無他,葡萄酒是這裏的生活必須品,葡萄園舉目皆是。而我們參觀的這個可不是一般的葡萄酒場,它是加拿大最著名的冰酒釀造地之一, 當年英女王訪加時就是用這個酒廠的出品款待的 。細數起來,加拿大這個國家,不溫不火的,從來就沒什麽特色,每次回國準備禮物時總是讓人撓頭,想找幾樣著名的土特產實在不容易,其中楓糖算是一個,還有就是冰酒。加拿大的冰酒產量居世界之冠,因為它夠冷啊。人們通常所說的冰酒指的是白葡萄釀的白冰酒,現今全世界總共有 1000 多家酒廠可以釀製白冰酒。但能夠釀造紅冰酒的卻隻有寥寥 50 來家而已。這家酒廠就以能夠釀造紅冰酒而聞名。紅冰酒 被稱為“天使的眼淚”,隻因一株紅葡萄裏隻能夠擠出一滴珍貴的酒水。因其濃縮,通常一瓶冰酒需要 40 磅的葡萄來釀造。試想想,即便買這 40 磅的鮮葡萄也要不少錢呢,何況還要待其經過一整夏的成熟,一整秋的濃縮,及冬日早上零下 8 度的適時采摘,精選出那完整的,結冰的葡萄,再千加工萬提煉的。。。所以說冰酒貴得其所。
在國內的時候,總有朋友喜歡在餐廳花上一兩百元,點上一支加拿大冰酒,依我看來,那多半是假的。真正的冰酒因其選材嚴格,出品極少,因而產量其實是少之又少的。酒廠的講解員就給我們做了一個試驗,一手一杯冰紅酒,這真假李逵往一起一站,熟真熟假立竿見影:真李逵 色澤紅潤又透明, 假李逵則黯然失色顏麵盡失。再一品嚐,假的隻有甜味,真的卻是一抹甘醇,甜蜜裏滲著酒香。
我們有幸免費品嚐了 108 元一瓶的紅冰酒。按照講解員的示意,先將杯子傾斜 45 度,看看杯內有否雜質;搖晃,看一下掛杯,酒水在杯壁上流淌的速度越慢,證明這酒的年份越久遠;然後又聞 , 將整個鼻子塞進杯子裏,以免自身的氣味將酒水的醇香混濁。喝一口先簌嘴, 喝兩口開始品了。這個酒廠每年隻產 2000 瓶紅冰酒,我買了兩支,準備回去存放起來,待哪天興致來了,命老公去提酒來,與他舉杯一醉。
夜宿鮭魚灣
車子來到鮭魚灣,我們入住此行最好的酒店,四星級的湖畔度假酒店 Prestige Waterfront 。導遊給大家分配房間。
在北美,華人旅行社為了以低價吸引更多遊客,同一線路往往會有不同的價格供大家選擇。價格因人數而異,視你選擇單人房,雙人房,三人房還是四人房。當然,單人房最貴,四人房最便宜。單身人士,新移民或者窮學生們為了省錢,多願選擇便宜的多人房間。但旅行社不負責幫你找伴拚房,大家就或自找朋友或上網貼個帖子,找尋願一路同行者,一起報名參團旅遊。所以我們經常會看到不相識的幾個人同房共眠的現象,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2005 年我和老公去加東旅遊時曾與一對母女共處一室五晚;而我去加斯佩鳥島時則與兩女一男同房兩夜。大家從陌生到同室同眠,感情的發展一日千裏。因而經常有些扯不清理不明的情感故事由此發生 ……
這次報名時我明確告訴旅行社,我還在國內,沒辦法去找朋友與我同房,請你們幫忙找一位單身女士,否則,我就要求與你們導遊一起睡,男女不限。對導遊咱知根知底,即便是異性,不怕他作出什麽出格行為,因為有旅遊公司在後頭給咱壯膽呢。後來當我來到溫哥華參加這個旅行社的“維多利亞一日遊”時,講起我將一個人去洛磯山脈,那個男導遊猛然醒悟:原來是你啊強烈要求與我一起住,公司還問我願不願意呢,我當然不願意了!我帶團累了一天,晚上想在屋子裏放鬆放鬆,跟你一起住還得衣冠楚楚,太拘束了!從他那裏得知,為了我,我們這個團特意派了 Julia 來跟我住。想必她也不願意,所以我一來她就有好消息告訴我:我要去跟另外一個導遊住了,夜裏你一個人,怕嗎?
用雙人房的價格住上了單間,幸運的我心花怒放。急不可耐地來到 9 樓,打開房門,推開窗子。天哪,一窩老鷹出現在眼前!
一個老鷹窩正在我對麵,築在一個高高的水泥柱頂端。一家四口,正團團擠簇在一起,唧唧叫著,相親相愛。偶有一隻飛將出去,展翅翱翔在萬裏長空。我把目光伸向遠方,隻見遠山疊嶂,近水茫茫。這滔滔大河應該就是蘇士威湖了( Shuswap Lake ),浩淼得像海,傍晚的金色陽光已經把 湖麵染得金光璀璨。隻有這般的山高水長,才是驕傲的雄鷹飛翔的地方吧。
偶遇老牛仔 BOB
晚飯後,我和叢惠一起散步來到湖岸。木板築成的長長棧道,一直伸向遠天。人們悠閑地或倚或坐,心中裝滿了美好。很多人都慨歎加拿大的自然美景實在是國內沒法比的。在中國,在加拿大,我走過了春天,走過了四季,內心真實的感受,是覺得我們中國的山水確實靈秀俊詠,那份美麗可人是他處無可比擬的。而加拿大樸實的自然風景,隻因了幹淨的空氣,卻把花兒顯得更紅,草兒顯得更綠了。在這裏,其實我們欣賞和享受的就是一份原始的純淨。
走在金色的陽光下,心裏歌詠著劉家昌的《我家在哪裏》:夕陽也照著大地,綠草披上金衣。草浪夕陽連成一片,真叫人著迷。心中的詩情畫意,滿漾在金色的臉上,連路人都感受到了,紛紛投以微笑問候。我微笑著從他們身邊走過,卻有一張微笑把我吸引住了,不禁又回過頭來,見那微笑還在,誠懇地,溫暖地,讓人忍不住去打聲招呼: Hi 。他也 Hi 了一下,我們倆就被腳步牽引到他的車前了。
這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但我猜不出他的年齡,因為他太魁梧,太帥氣:沒有時代痕跡的白 T 恤,牛仔褲,勾勒出一副健碩的身軀,硬朗的腰板直直地筆挺著,紅潤的麵龐笑意盈盈著。
“ Hi ,我是 BOB 。你們第一次來這裏嗎?”
“是的。你呢?”
“這裏曾是我的“領地”,我故地重遊。”
“為什麽是你的“領地”呢?”
他把白 T 恤一掀,一條長長的疤痕斜斜地刻畫在整張肚皮之上。“看,這片土地留給我的紀念,哈哈!我給黑熊擁抱了一下。”
原來, BOB 的父親來自英格蘭,因為懂得印第安語,所以來到這裏做翻譯。雖然當時印第安人對這些外族侵略者心懷仇恨,但與 BOB 一家友情甚深,因為他父母曾救過他們的命。在一個寒冷的冬天他們快要餓死的時候,是 BOB 的父母架著狗拉雪橇把獵物送去給他們,“他們都等不及了,生著就把肉吃掉了。” BOB 說。 BOB 的童年就是在這片叢林中度過的,與印第安孩子一起長大,跟著他們學會了生存的技巧,狩獵的武藝。
少年的 BOB 在叢林中開始了獨立的狩獵,圍捕。他獵鹿,麋鹿,海狸,熊,以及其他森林中的小動物。他也是一個出色的騎手,每年參加這裏的牛仔大賽,也會贏得一點獎金。
“那你不是賺了好多錢?”他收獲了那麽珍貴的皮毛,想來讓他大發特發呢。“賺大錢?不總是的。”他把獸皮賣給皮毛商,他們再轉賣,太多的中間人從中獲利。為了避開他們,有時候他也會自己走上幾天的路去小鎮上親自賣獵物。“幾個月去一次吧,隻有在那裏才能見到女人啊!我總是把自己灌醉,瀟灑一回。” BOB 哈哈大笑,仿佛那是昨天的事,還蒸騰著新鮮。
“那熊是怎麽回事?”我們指著他的肚皮,想起那條觸目驚心的傷疤。
“哦,是那個家夥,”他笑著。“那天,我正沿著新鮮的熊糞找它呢,一抬頭,它已經站在我麵前了,比我還高。它給了我一個深深的擁抱,哈哈!它的爪子卻已經把我的肚子劃開了一條大口子。我也抱著它,悄悄把手伸進褲袋,掏出手槍,對著它肚皮猛開幾槍。它沒死,但已經很受傷了,我又掏出刀來刺啊刺啊,終於戰勝了它。我和它一起倒下了。到處都是血。我的馬嚇壞了,躲在樹後不敢過來,我用最後一口氣翻過狗熊的屍體,爬上馬背。它把我帶回了農場,那時我早就昏迷了,是工人們把我送去醫院。血一直流了兩天。”
我們被他傳奇的故事感染了,感歎著:我們在中國就聽說過很多你們牛仔的故事了,一直以為是遙遠的神話,沒想到今天能夠這麽幸運見到一個真正的英雄呢。 BOB 說,我也聽說過中國啊,我還去過香港哩。
哦?
他說:二戰後,我跟著遠洋貨輪去香港,運送物資,半年後等我回來時,老婆已經等不及跟別人跑了,給我留下兩個孩子。
“那你的孩子們呢?跟你住在一起嗎?”
“不,怎麽可能?”他笑了,“他們不喜歡我的叢林,早跑出去嘍。他們又不懂捕獵,在這裏沒法生存的。可我是個牛仔啊!這裏是我的“領地”,我不會離開它的。每年我都要回來一趟,在這住上一段時間,在叢林裏走走,聞聞它的氣味,哈哈!”
紅光滿麵的 BOB 總是哈哈大笑著,即便講到最惡劣環境下雪地裏的獨行,也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我們早注意到 BOB 身後的坐駕了,那是一輛類似露營車的大家夥,想必他就是一直開著它穿山越嶺,風餐露宿的。我們很好奇,想進去看看,他深深鞠個躬,用手一揚,恭請我們參觀他的“家”。車子不大,裏麵卻一應俱全:冰箱,廁所,爐具,床,衣櫃, …. 與正常的小家無異,應有盡有,看樣子生活起來挺舒服的。
BOB 的故事這麽多,好像他是從遙遠的世紀裏走出來的。但眼前這個老頭卻滿麵紅光,健康活潑。我知道西方人比較講究隱私,問人家年齡好像不太禮貌。可我又實在忍不住:您看起來這麽年輕,怎麽可能有這樣多的經曆呢?
他多聰明,早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哈哈大笑著:如果我說我 83 歲了,你信嗎?
在荒郊野外偶遇這樣老的一個老人,他還筆挺有形,光彩煥發,幽默開朗,天真可愛。我們隻有用眼神表達深深的敬意與佩服。幾年的西方生活,我發現,這裏的老人非常自尊自強,他們不願意接受他人的憐憫與照顧,當出現在人前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股精氣神,快樂,達觀,爽朗,幽默。見到他們,你是沒法將一些固有觀念裏的“萎靡,拖遝,放棄,消沉”等字眼與他們連在一起的。
夕陽西下了。我們和 BOB 告別。他擁抱了我們,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就像年少時送別女伴那樣,依依不舍地目送我們漸行漸遠,消失在濃濃的暮色裏。
第二天, 2008 年 8 月 5 日
從鮭魚灣前往黃金鎮 Golden ,經翡翠湖,俯瞰路易斯湖 Lake Louise ,往班夫鎮 Banff ,夜宿卡爾加裏 Calgary 。
三峽穀酒店 Three Valley Lake Shuttle
從上麵的簡介可以看到,我們今天會走得很猛,一頭紮進洛磯山脈,打聲招呼卻不作停留,繼續往東,目的是在卡爾加裏住下,那裏的住宿比較便宜。明天才能折回來重把洛磯細品。
車子行進在崇山萬嶺之間,這裏已然是明信片裏那種典型的西部風光了:高山,峽穀,一脈的綠色,無窮無盡。基本上都是鬆樹,不過綠色中間偶爾夾雜著與這個季節不協調的暗紅色,原來那是受病蟲害致死的枯樹。地球變暖已經不是某個局部地域的事情,在全球各地,都有因它而致的惡果:這裏的冬天沒那麽冷了,所以鬆樹甲蟲都凍不死,導致它們一直寄生在樹上,腐噬了大片的林地,令國家資源蒙受損失。
山穀底下是溪流,汽車盤山而行,偶與火車軌道在空間上交錯盤繞。山穀中不時見到加拿大太平洋鐵路公司 CPR 長長的貨車,忽隱忽現,在崇山密林間蜿蜒行進。白色長煙嫋嫋升起,回蕩在山穀之間,久久不散。我仔細辨認著火車上的標識,有 Cosco, Canadian Tire, Wal-Mart… 都是我們熟悉的名字,它們正運送著我們的生活必須品,從西岸到東岸,從車站到商店,再到千家萬戶 …. , CPR 的火車在這條軌道上走過了一個半的世紀,見證了人們西進大移民的壯舉,目睹了無數慘烈的生死離別,還有人類那不屈不撓與自然抗爭的可貴精神。現在這一切皆已歸於沉寂,它把所有的悲歡故事都吞進了肚裏,長嘯一聲,繼續前行。
在一片綠色蒼茫中,前方隱約出現了點點紅暈。 Julia 趕快叫醒沉睡的旅客:快看,那間三峽穀酒店!
“這是我摯愛的一間小酒店。它的老板叫 Gordon Bell ,是我的好朋友。與其說喜歡這家酒店,毋寧說我是被老板的人生理念所折服。他 20 多歲的時候,就和妻子一同開了這個酒店,目的是為當地人提供就業機會。在他們辛勤的努力下,酒店從最初的 7 間客房發展到了現在的 200 多間。從最初的老板和老板娘兩人,到現在的數十位工作人員;從原始的一間間敲門的 Morning Call 人工服務,到現在的電梯電話現代設施一應俱全。
Gordon 愛搜集古董,大膽地將哥倫比亞河流經的淘金熱時期的 Revel 鎮的房屋都買了下來,把屋子拆卸,將木材一一編號運走,再依原樣重新築起,那些舊時期的警察局啊,咖啡館啊,郵局啊,古董汽車,甚至一位加拿大總理曾坐過的兩節火車車廂 …. 小鎮上所有的建築都被原汁原味地搬來了酒店裏。 Gordon 的銀行帳號上永遠沒有存款,他將掙得的每一分錢都投資到了酒店的建設上來。
遺憾的是,這位可敬的 Gordon 老人在去年過世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對我講的那句話: Julia ,每個人都要為他明天的麵包而努力工作啊。”
羅傑斯峽道 Rogers Pass
車子行進在哥倫比亞山脈 Columbia Mountain 。前方是我們即將進入的第一個國家公園:威化斯特公園 Mont Revel Stone 。山脈中的公園之間都沒有一個清晰的邊界圍牆劃分,遊人隻要見路邊豎著一塊白綠相間的大牌子,那就是了。在魁北克住久了,我還以為全國到處的標示牌都是英法文對照的。這次在西部,才知道原來在英語省份,他們沒有法律義務必須同時使用兩種語言,除國家機關外。這國家公園的標誌是白色中間夾雜一條綠帶,有國旗和 Canada 字樣,用英法文同時注明公園名稱。
進入了國家公園, Julia 趕緊強調公園的規定:不可打獵,不要喂食野生動物,不能從公園帶走任何東西,包括石子,小花,鬆果,野草, … 否則最高罰款 $5000 。她要是不說,我還真打算帶一塊洛磯山脈的石頭回家呢。
Julia 說:這裏就是著名的羅傑斯峽道,是以美國人羅傑斯的名字命名的。當年東西鐵路中最重要的一段穿山鐵路就在於此。這段山穀太險,那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放棄了,認為在這裏不可能修通鐵路。但是修通此路卻意義重大:這是當年 BC 省加入聯邦的條件,也是前總理 Joan McDonald 的心願。所以 CPR 就懸賞 $5000 招人尋找通路。美國人羅傑斯應征挑戰,條件是必須以他的名字來命名這條峽道。於是他開始從西往東攀越山頂,每天隻能在清晨走上幾個小時,因為山頂都是冰川,到中午就開始融化走不了了。半年後,他終於找到了可以修築鐵路的通道。從此,這裏就叫做羅傑斯峽道。當年的鐵路現已改為公路了,因為後來人們又發現了更為便捷的鐵道線路。
途經翡翠湖。這是我們進山以來見到的第一個湖泊,正如其名,它就似一塊美麗的翡翠鑲嵌在群山峻嶺。湖水翠藍翠綠,針葉鬆樹及白雲雪山倒影其中,如童話仙境般純潔動人。
洛磯山脈,我來了!
離開哥倫比亞山脈,過了黃金鎮,我們就開始真正地向洛磯山脈 Rocky Mountain 進發了。上午 11 點 30 分,它,展現在我眼前。一瞬間,我的眼淚流淌了下來。心裏低低默念著:
是它 ! 無數次地在圖畫上見過它,在書本裏讀過它,在睡夢中魂牽過它,在思念中想望過它。如此的雄偉,如此的莊嚴,令人震撼,叫人敬畏,不可能是別的,隻能是它,洛磯山脈!
與洛磯山脈的第一次接觸
此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著如果父母能一起來看看,該多好。
雄偉的洛磯山脈,綿延 5000 公裏,從西北的阿拉斯加,經加拿大,美國(黃石公園),南至墨西哥。它雄渾,它壯闊,內裏又不乏俊詠與秀美。單隻加拿大境內的洛磯山脈裏就有五個美麗的國家公園: 庫特尼 Kootenay , 優鶴 Yoho, 班夫 Banff, 傑士伯 Jasper 和 冰河 Glacier 。 其中前四個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人類文化遺產。
仰望著它,隻覺得它太長,太闊,太高,太大。這是一位真正的巨人,一位從寒武紀走來的老人,它曾是那樣的神秘莫測,亦是那樣的高不可越。可祖輩們仍舊執著地來到了它的腳下,試圖挑戰生命的極限,捕獵野獸,埋鍋造飯,漸漸地可以生存了,又淘金,又挖礦,修公路,建鐵路 …… 老人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一個多世紀的忙亂也不比他眼角最細幼的皺紋更深刻。
汽車的輪子碾過優鶴 Yoho ,進入班夫 Banff ,這意味著我們已經離開 BC 省進入到阿爾伯塔省了。
俯瞰路易斯湖,歌吟弓河瀑布
世界上第一個國家公園為美國的黃石公園 Yellow Stone ,第二個為澳大利亞的皇家公園 Royal ,第三個就是加拿大的班夫了。
1883 年,當太平洋鐵路鋪設到班夫附近,三名工人發現了這裏的一處溫泉,於是揭開了這隱世萬年的美麗。 1885 年,加拿大政府將這裏定為國家公園。它融匯了洛磯山脈最精華的美景:森林、湖泊、河流、山峰,以及遍地的野生動物。
坐纜車從空中俯瞰 美麗的路易斯湖 ,它就似一枚藍寶石鑲嵌在綠色屏障中,熠熠生輝。 融化的冰川懸浮粒子反射出藍色光譜,豐富的石灰礦產呈現著牛奶的灰白,因而這湖水就變成了現在這一抹濃濃的藍綠。靜謐的湖水與周圍的 雪山、森林、藍天、白雲以及它們在湖中的倒影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人間仙境的圖畫。
下午路過一條大河,叫 弓河;河上有條瀑布,叫弓河瀑布。瀑布落差也就十來米,小兒科而已。可 Julia 說,這是電影《大江東去》最後一場男主角掉進水裏的拍攝場景,我不得不重新正視它了。
《大江東去》 River of No Return 是部老片子,說的是淘金熱時期的一段愛情故事,我沒看過,但對裏麵的歌曲太熟悉了,熟悉了整 20 年,上大學的時候就被那哀婉抒情的曲子所吸引了。站在水邊,不禁輕聲哼唱:
There is a river called the river of no return
Sometimes it’s peaceful and sometimes wild and free
Love is a traveler, on the river of no return
Swept on Forever, to be lost in the stormy sea
Wailare, I can hear the river call
No return, no return, no return, no return,
Wailare. I can hear my lover call, come to me
I lost my love on the river
And forever my heart will yearn
Gone, gone forever Down the river of no return
Wailare, Wailare, he’ll never return to me
( http://hk.youtube.com/watch?v=xaqmValBiOo&feature=related )
前往班夫鎮
越接近班夫,洛磯山脈那典型的斷層褶皺鋸齒形態越明顯。這些動輒幾億年歲數的老石,斑斑駁駁地印刻著歲月的滄桑。見到第一座著名的山峰,城堡山 Castle Mountain ,已經有 5 億 7000 萬年的曆史。這裏最年輕的山脈也有 7000 萬年呢。名副其實的萬壽無疆。
像 Julia 第一天提醒我們的,這裏的地形確與我們昨天見到的峽穀不同,這裏更開闊,是呈 U 字形的穀地。植物除了針葉的鬆樹,還可見闊葉的楊樹和樺樹。小心野生動物的路標更頻密,路上還見到“動物通道” Animal Pass ,攔路建起一座拱形通道,為的是讓野生動物從屋頂跳過,以免橫穿馬路時被車撞死。
又一座有名有姓的山: Mount Rondon ,是《斷背山》拍攝最後一個鏡頭的地方,我們從電影海報裏可以看見它的身影。一部《斷背山》使洛磯山脈更令世人矚目,好朋友阿強剛去卡爾加裏那陣, MSN 的名字就是“洛磯山下好風光”,我給他改為“斷背山下好風光”。其實《斷背山》大部分場景是在班夫公園以外的 Kananaskis Country 一段拍攝的。這裏可是國家公園啊,我們猜即便他們允許拍攝,李安也要考慮一下昂貴的成本支出吧。
來到班夫鎮,導遊給我們一小時的閑逛,因為大家都想在這買東西。阿爾伯塔省因其富有,所以消費稅居加拿大最低,才 5 %,而我們魁省則是 13 %,這些稅都拿去救濟窮人如我了,所以魁省的福利也是最好的。
小鎮很小,卻充滿情調,走在街道上,彷佛西部電影裏的鏡頭重現。一路上一直感慨加拿大的森林資源太豐富了,滿山遍野的古老森林綿延不斷;而來到班夫,又覺得這裏才是全國木材資源最豐富所在。你看,他們不單隻街上的長凳,電線杆,告示牌,房子等等一律 100 %純木製造,就連垃圾桶也是用敦厚的原木做成的,他們根本懶得將木線一條條拚裝,幹脆將一根木頭一劈兩半,直接釘就而成。
琳琅滿目的小店裏到處是色彩斑斕的鸚鵡石。全世界隻有中國雲南和這裏出產彩色鸚鵡石,而這裏又占了總出產量的 92 %。鸚鵡石是世界上最早的有骨骼生物的化石,在香港被稱為“發達石”,因其色澤鮮豔,能量大。我們團裏的幾個富婆跟著導遊去了鸚鵡石首飾店,我趕緊去 The Body Shop 買保濕品,這裏太幹燥了。一小時後,大家在餐廳裏集合,紛紛展示著自己的戰利品,都為省了那幾點的消費稅而竊喜。最後團裏那對最年輕的帥男靚女回來了,隻見他倆一人手拎一巨大的 LV 包!
夜宿 CALGARY 。
晚飯後,汽車繼續向東挺進。過了三修女山 Three Sisters Mountain ,這洛磯山脈東部的最後一座山峰,從此山勢漸緩,漸低,不再見斷層山,隻有岩石的高地,和丘陵了。
當樹木漸漸多起來,眼前開始出現牛馬,牧場,村莊,和工業設施的時候,我們開始進入卡爾加裏境內了。
卡爾加裏,西部新世界的心髒
卡爾加裏是阿爾伯塔省最大的城市。阿爾伯塔人血液裏流淌著西部牛仔精神, 奮進向前,直爽坦蕩!據說它的省長就曾直言不諱地在聯邦會議上告白:既然聯邦不能夠給予我們應有的支持與援助,就請不要幹預我們自治的內政!於是阿爾伯塔省就這樣開始了自己奮鬥的征程:這裏最大的資源就是石油,與石油相關的產業蓬勃興旺。雖然冬季寒冷幹燥,零下三、四十度並不罕見,它卻吸引了一大批東西兩岸的有誌青年來此尋求工作的機會。 10 年內人口由 50 萬增至 100 萬。工作機會多到什麽程度?連加拿大最著名的咖啡連鎖店之一的 Tim Hortons 因為在這裏請不到人,倒閉了。
同時它又是個農業大省,素有“北美洲的穀倉”美稱,出產優質的小麥,大麥,燕麥,畜草和牛肉。如果某個餐館驕傲地宣稱:我們的牛肉係阿爾伯塔出品,那意味著這是一間高檔餐廳。這裏有豐富的礦產,盛產古生物化石:除前麵提到的彩色鸚鵡石,這裏還聚集著 300 多種的恐龍化石。當然, 這裏更有洛磯山脈最美的風光:冰川湖泊斷層山,每年吸引著數以百萬記的遊客從世界各地慕名而來。
這些知識都是臨時惡補的。從前,東部的我們對阿省的印象不免有所偏頗。主觀認為那不過是一個農民省份,天蒼蒼而野茫茫,大風吹過掀房梁。為了多見幾個人,很多人寧可呆在嚴寒的魁北克,也不願意搬來荒涼的阿省,即便這裏盛產石油,即便聽說某年省裏財政盈餘實在太多,隻得挨家挨戶大派現金!
夕陽下的卡爾加裏,敞開了胸懷熱情地迎接我們。從車窗望出去,是一望無際的平川,草浪滾滾,白雲悠悠,牛兒在吃草,馬兒在散步,夕陽給大地披上了金裝,藍天裏有鳥兒在自由歌唱!好一個胸襟寬廣,悠然自得的城市! 人們叫它“奧運城”, 1988 年冬季奧運會在此舉辦。人們又叫它“牛仔城”,每年 7 月的時候,全世界的牛仔在這裏匯聚一堂,切磋技藝。難怪它城市的象征就是一頂白色的牛仔帽!
我最好的朋友阿強去年就搬來卡爾加裏了。他是那樣一個熱愛燈紅酒綠,活色生香的年輕人,但為了生計不得不離開他摯愛的蒙特利爾,來到這草原地區。剛來那陣,他的信裏總透著淡淡的憂愁:這裏到處是空地,很少樹木,更沒有楓葉;人也見不到幾個,酒吧也隻兩三間 …… 等秋天樹葉紅了的時候一定告訴我,我要回加東,去看楓葉。
當麵包與興趣不可兼得的時候,人們還是要向生活妥協的。卡爾加裏沒有酒吧,卻擁有最美麗的洛磯山脈,這已足夠!
1988 年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會場
第三天, 2008 年 8 月 6 日
從卡爾加裏出發,回班夫近觀路易斯湖,午飯後直奔哥倫比亞冰原 Columbia Icefield 看冰川。晚上回黃金鎮住宿。
走在世界最美麗的公路上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發現整個西部地區,除了溫哥華經年陰雨外,其它地方都是天天燦爛得一塌糊塗。這裏最不缺的就是藍天白雲,和金色的陽光!這塊得天獨厚的土地,真真是得了上帝的專寵!
滿懷著大好心情,我們出發去此行最重要的兩個景點:路易斯湖和哥倫比亞冰川!
沿著號稱世界上最美麗的觀光公路“ 冰原大道 Icefield Parkway ”或稱 93 號公路前行,沿途盡是雪山,冰川,藍色的湖泊,以及一望無際的森林。
路上一直在感慨,加拿大真是無愧於“資源大國”的美稱。區區三千萬人口,占領著 970 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平均起來每平方公裏才有 2.9 個人!這裏大片大片的黑色土地,綠色森林,崇山峻嶺,湖泊河流,都還保持著原始狀態,完全沒有要被開發的跡象!每當麵對一處大好山河,我們總要發出這樣的慨歎:這樣好的景致,這麽好的地皮,如果在中國,早被用來開墾種了糧食,或者開發做房地產了!我們從小就被教育“中國是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的國家”,而來到這裏,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地大物博了!
前方陡然出現一座漂亮的高山: Hatter Mountain ,是一個叫 Hatter 的地質學家,也是個登山愛好者,發現了這處好風景,所以以其名字命名的。幾天來我一直思考著一個問題:中國的山水曆經了千百年的歲月洗禮,被賦予了許多浪漫的神話傳說,因而人們多以神仙鬼怪來為其命名。而這裏的山峰峽穀溪流湖泊,大多是近百來年被人們探險發現的,在這塊年輕的國土上,人們對早期移民那不畏自然勇於征服惡劣環境的勇氣尤為敬佩,所以他們更願意將前輩的名字賦予自然山水,以讓後代永遠銘記。
這時候,車廂裏一陣歡呼,隻見前方左手邊山頂出現一條壯觀的冰河!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冰川的樣子,都興奮不已。那是三座山峰連在一起,山頂的冰川蔓延下來,向三個方向延展。 Julia 說這是“烏鴉爪冰河”,十幾年前她帶隊來這裏的時候,這冰河更寬更長,真是像極了一支烏鴉的爪子。地球變暖,山頂的冰川每年都消失一點,現在這個爪子也斷斷續續的了。
走在這世界最美麗的公路上,連嗜覺的人也不再瞌睡。沿途翠藍的湖泊與白色的雪山一個接著一個,明信片般美麗的景致引得車廂裏的歡呼一浪高過一浪。而我們的司機居然對這些景點很不屑的樣子,見多識廣的他覺得沒有必要停下來讓我們欣賞。
車子停下來的,一定是最美的地方。沛托湖 Peyto Lake , 班夫國家公園裏僅次於露易斯湖的名湖,最上鏡的湖泊,我多次見過,在各種洛磯景點介紹的手冊和雜誌上。冰川融化而成的湖水,是翡翠樣的綠,似一塊凝脂,飽滿,醇厚。群山綠樹環抱中,它紋絲不動,仿佛時光停滯,彷佛地老天荒。它以這樣一種甘願沉寂的姿態躺在群山中,自顧消化著上億年的時光。
與路易斯湖的親密接觸
俯瞰了碧綠的 沛托湖, 遠眺了壯觀的烏鴉爪冰河,雪鳥冰河, 我們來到路易斯湖畔,與它做一次沒有空間相隔的親密接觸。
大凡美麗的湖水,一定要盛裝著愛情的浪漫。 1884 年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將心愛的女兒路易斯公主下嫁給加拿大總督,總督便將這處美景以路易斯命名,以表達對她的摯愛。
路易斯湖的美,是立體的。冰河覆蓋的群山,攜手昂然地護衛著它,卻又羞澀地低下頭來倒影在湖水裏。清澈的翠綠的湖水,似一麵平鏡,偶有小舟來攪擾,也隻輕輕地泛起小小漣漪。湖邊是亂石,鮮黃的淡紫的野花從石頭縫隙中探出頭來,迎風舞蹈。湖邊一兩張原木的長椅,水上幾艘紅色的輕舟,給這份安謐增加一點動感和活潑。
絕世美景麵前,我不忘感恩,感謝上天賜予我做這次拜訪的時間,機會和能力。懷著一顆肅穆的心,我靜靜地讀它,體味它。
城堡酒店的自助午餐
一路上一直在當地華人開的餐館吃飯,價格便宜量又足,挺好的。今天中午,旅行團作主,安排我們在路易斯湖邊的城堡酒店 Chateau Lake Luoise 享受一次英式的自助午餐。
這座建於 1890 年的五星級酒店,是見過大世麵的。多年來,它接待過世界各國的名人政要,皇室成員,其中包括英國女王伊麗莎白。
歐式風情的城堡酒店,堂皇富麗,一派典雅古韻。大堂裏一中世紀裝扮的女士正在撥弄著豎琴,琴聲如流水,漫過長廊,漫過落地窗,向路易斯湖輕輕飄去。牆壁上屋頂上的各式吊燈深深地把我吸引住了。它們各個碩大無比,林立的蠟燭樣的燈管,由各式形態的造型或人物烘托著:鹿角啊,侍女啊,騎士啊。這些不相幹的元素撞擊在一起,卻格外地協調順眼。
餐廳一樣地碩大寬敞,百十來人同時在進餐。早晨沒聽導遊的話,照樣飽餐了一頓我摯愛的西式早點,結果麵對著這豐盛無比,琳琅滿目的佳肴,我全無食欲,隻蜻蜓點水般地嚐了幾口沙拉,一小片烤火雞。為了這 45 元的午餐,我把唯有的一點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幾塊餅幹和 Cheese 上。這裏的餅幹是他們自己配方烘烤,在外麵吃不到的。中國人在加拿大愛吃的幾樣東西,主要是西點,麵包,冰淇淋什麽的。這也難怪,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西方傳給我們的,在這裏會吃到比較正宗的口味。曾聽說有朋友回國什麽也不帶,隻帶兩袋麵粉,會做麵食的朋友說這裏的白麵品質尤其出色。連不愛吃甜點的我,也無法抵禦各式美味的西點,尤其喜歡那醇厚的奶油香味。這下,麵對著十幾種新鮮烘培的餅幹,我細心挑選了幾片,配上三四款奶酪,細細品嚐這獨特的美味。
酒足飯飽,我們向哥倫比亞冰原進發啦!
臨陣磨槍,導遊 Julia 趕快給我們惡補一點冰川的常識,免得大家大老遠的來一趟隻會看個熱鬧,卻不理解個中意味。
“我們要去的是冰原,它和大家常說的冰川有什麽區別呢?
冰川 Glacier 就是冰河,是 巨大的冰塊移動在巨大的地麵上 。而冰原 Icefield ,則是 一大片冰覆蓋著的陸地。
哥倫比亞冰原是除北極圈外,全世界最大的冰原遺跡,麵積達 320 平方公裏。 它是 全世界唯一一個三方向分水嶺( Triple Continental Divide )的冰原區,冰川水分別流向大西洋,北冰洋和太平洋。”
汽車來到 傑士伯 Jasper 國家公園 , 哥倫比亞冰原就在這裏。我們要坐專門的雪車上去冰原。雪車司機熱情地歡迎我們,並表示祝賀,他說我們太 Lucky 了碰上了今年天氣最好的一天!陽光燦爛,溫暖無風,這樣的天氣去到冰原不會凍壞。
這雪車有著又寬又厚的履帶,是專門為在冰川上行走設計的。坐在車裏望出去,隻見冰川腳下的鬆樹各個營養不良的樣子,司機講解說,這樹叫雪鬆,每年隻能生長 60 到 90 天,因為來自冰川的風太強勁了,所以它們長得都很慢,很小。別看眼前的這些小樹又矮又瘦,它們卻都是有著 300 到 700 歲的年紀呢。路邊偶見幾株小紅花,那也不一般,它們是要成長了 25 年才能第一次開花。
雪車走過土路,經過一條小河溝,洗淨了輪胎上的砂石泥土就正式開上冰原了。
來冰原之前我們都準備了很多衣服,因為這畢竟是在大冰塊上,夏天也似冬天一樣的寒冷。而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太好了,所以上到冰原,隻見大家穿著各異,甚是好笑:有穿短袖衫的,有吊腳褲的,也有穿露趾涼鞋的。他們這樣穿著不會太冷,最多是輕輕哆嗦,而我則把借來的厚重羽絨服披掛上了,也不會熱著。
這冰原就是一大片廣袤的冰地。凹凸不平的,走路要小心翼翼,以免滑倒磕著。偶有潺潺小溪,湛藍湛藍的,是世界上最純淨的冰川水。導遊一早就叫我們多準備幾個瓶子,裝滿冰川水帶回去。我把手伸進水裏,冰涼冰涼的,掬一捧喝了,冰冰的甜甜的,沁入心脾。裝了滿滿兩瓶,不舍得自己喝,要帶回去送給好朋友 Eunice 。
回來的路上,迎麵正爬來幾輛大雪車。隻見車子停了下來,車裏的人紛紛向外望著。司機告訴我們,那裏有一個冰洞,是冰原上最危險的地方,已經用繩子攔起來了,以免自行攀登者掉進去。但這裏還是有人掉過,幾年前,兩個德國遊客不小心失足掉進去再也沒回來了,因為那是一個深深的無底洞。當我們經過時隔著車窗一望,果然一個窄窄的圓圓的洞口,看得見裏麵湛藍的水。但此時它於我們已不再是美麗的冰川水,而是可怕的死海。
下了車,見到車站候車亭裏有人扛著巨大的容器,不用問,這家夥一定是來裝冰川水的。多喝上幾口冰河水仿佛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似的。據說溫哥華馬上要出台法律禁止售賣瓶裝水了,原因是那裏雪山水資源太豐富,政府要鼓勵大家多喝天然的雪山水,並且建議要生著喝,不要煮開。我問導遊,既然我們擁有這麽大的一片冰原,為什麽不效仿法國 Evian 礦泉水那樣,大力開發一下這珍貴的冰川水呢?這樣可以賺多少錢啊! Julia 說,穎,這裏是加拿大哎,這裏的每一寸土地,森林,河流以及這冰川水,都是國家的寶貝,我們悉心嗬護,愛它們還來不及呢!
壯觀的海狸大壩 Beaver Dame
來洛磯山脈,除了要看雪山,湖泊,冰川,還有各式的野生動物。我們此行收獲不算大,沿途隻看見了地鼠,野鹿,和幾隻高山羊。不要說我們貪婪,因為這裏野生動物實在太多了,我們期待的是那巨大的麋鹿和狗熊什麽的。
我們的司機很友善,回程的時候,專門在公路旁做了一下短暫的停留。 Julia 趕快叫大家看窗外。隻見路旁的水澤裏,一個巨形的海狸大壩。
海狸是加拿大的國獸。在五分錢硬幣的反麵,就有它可愛的形象。它們是早期移民與當地土著人進行皮毛交易的重點對象。有小貓那樣大,樣子像老鼠,尾巴扁,有鱗片。
這園丘狀的海狸窩,估計直徑能有兩三米左右,是那些小可愛們一點一滴地銜枝條築就而成的。它們考慮得可真是縝密周到啊:築起這個大壩,攔腰把一段河水堵住,水位就升高了,如此魚兒就會在這裏停留下來,它們好趁機捉魚吃;而周圍的樹木長期浸在這一潭死水裏,遲早要枯死,於是它們就有樹皮吃;冬季寒冷的時候,它們還能在結冰的水下溫暖地遊泳。
真是小動物大智慧啊!
第四天, 2008 年 8 月 7 日
從黃金鎮出發,去飛鷹坳 Eagle Pass 瞻仰“最後一口釘”,經甘露市 Kamloops 花旗參之鄉返回溫哥華,結束行程。
看過了最美麗的湖泊,走過了最壯觀的冰原,這洛磯山脈的遊覽行程也告尾聲。今天,
在返回溫哥華的途中,我們要懷著肅穆的心情去瞻仰“最後一口釘” Last Spike 。
加拿大浩瀚的 970 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從東部的大西洋到西海岸的太平洋,全都是靠當年的鐵路工人一步一步,一節一節地鋪就了鐵軌,將它們連接起來的。
此時,我就站在飛鷹坳,這太平洋鐵路東西橫貫之接駁處,打下最後一口釘的地方。這口釘的曆史意義巨大,它是 BC 省加入聯邦的條件,也是太平洋鐵路完工的標誌,更是華工們世紀悲歌的明證!
信息中心的接待人員見我們是華人,專門派了一張報紙。隻見一個角落裏,寫著這樣一段話 :
“中國勞工對建築 Port Moody 與 Craigellachie 之間的一線鐵路,有重大的貢獻。早期勞工在坎坷原始的環境,做危險萬分的工作,許多人奉獻了自己的性命,他們吃苦耐勞,完成了這項艱難的工程。而今炎黃子孫光耀的業績,更是發揚和繼承了這種精神與勇氣。”
Julia 異常動情,她指著用黃色標識的打下最後一顆釘的地方,說:“你們看,這壯觀的太平洋鐵路上,這裏的每 一英裏路段,底下就埋葬著六名華工的屍體! 當年正是華工們修建了這最艱險的一段鐵路,而路修完了,華工沒有利用價值了,加拿大政府就出台懷有種族歧視的“人頭稅法案”,令千萬華工從此與祖國的妻小天各一方,至死不能歸回故裏。
可是當二戰來臨,這裏的華裔卻積極響應國家號召,上戰場為加拿大作戰。華裔們正是通過這樣忍辱負重,身體力行的方式一點一滴地改變著他們的歧視。一直到現今,當年華工的後代們還是以積極向上的精神姿態在社會各個崗位為加拿大做著貢獻,越來越得到他人的尊敬。”
“可是總有新移民會說:我們還是能感覺到強烈的歧視。其實當你認認真真地做事,誠誠懇懇地與他們交往,多溝通,多交流各自的想法,消除因國家,民族,地域的不同而帶來的不解與誤會,你就會覺得,在這裏你不再是個異鄉人,你也同本地人一樣,完全可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換取他人的尊重與認同!”
( http://news.xinhuanet.com/overseas/2006-06/22/content_4732899.htm
最後一顆道釘與人頭稅 -- 加國鐵路華工的世紀悲歌 )
雄偉壯麗的洛磯山脈啊,見證了多少人類向極限挑戰的精神壯舉,包容了多少說不完道不盡的悲歡故事。而你,卻以一個老者的寬廣胸懷,將一切盡收眼下,始終含笑著,迎接目送每一個愛您敬仰您的旅人!
再見了, Rocky Mountain! 下次,我要帶兒子來,請您再給他訴說一次那神奇的故事和古老的傳說!
補記:飛機上俯瞰洛磯山脈
從溫哥華飛回蒙特利爾,途經卡爾加裏。我坐在臨窗的位子。一陣瞌睡迷糊之後,無意中向窗外一瞥,登時我的神經“騰地”跳動了一下,自我感覺那一定是目光炯炯,光芒四射了!沒想到在洛磯山脈的蜿蜒公路上遊曆了四天之後,竟還有幸從飛機眩窗中再一次俯瞰這個令我肅然起敬的山脈:還是那一脈的崇山峻嶺,還是那單調的色彩,光禿禿的灰色斷層岩石,墨綠的森林,星星點點,或條條帶帶的山頂積雪,就是這麽單純的色彩與組合,卻蘊含著那樣偉大的能量,叫你窒息,叫你起敬。
飛機快到卡爾加裏的時候,就那麽突然地,山脈停止了綿延,像被刀齊刷刷切斷了一樣,崇山峻嶺嘎然而止,前來與之攜手蔓延的是一脈浩瀚無際的平川!大片大片的草原,平坦溫柔,無邊無際。這裏,隻有二維空間:天空與草原。它們平行地獨立存在著,中間沒有任何媒介來將彼此相連,甚至風兒,甚至雲兒。在這裏,天有多大,地就有多大。當然,這裏也隻剩下兩個純粹的色彩:天藍與草綠。
哦,對了,在這裏,天與地並不是孤獨存在的。大片大片的金色陽光慷慨地灑滿大地,沒有任何雜質相阻隔,太陽噴射出多少陽光,大地就能夠收到多少!世界上哪裏還有這樣大方的慷慨?這樣一個沒有雜質,沒有秘密的地方,連馬兒也會擁有坦蕩的胸懷,人們的心也會是陽光一般地慷慨激昂吧。有什麽好計較的呢,難道要和牛兒,馬兒 Care 嗎?
唯有慨歎:這裏是被上帝揀選的聖土!這裏是被上帝恩寵的孩子。洛磯山下,卡爾加裏,是一個純粹,簡單的地方。它有的隻是無限的風光,藍天與沃土。這,就夠了。
2008 ,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