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爾生活散記

5年多的蒙特利爾生活,使我在內心深處有了對魁北克的歸屬認同感。我將對它的愛通過一個個漢字表達出來,將自己生命中一段最燦爛,也是最艱難的時光記錄下來。回頭看時,都是自己人生寶貴的財富。
正文

隨楓而去

(2009-08-17 21:03:01) 下一個

隨楓而去

張楚唱著: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 空氣裏都是情侶的味道 /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生命象鮮花一樣綻開 / 我們不能讓自己枯萎 / 沒有選擇我們都必須戀愛!

於是阿美就戀愛了。

於是她的 Roommate 阿剛孤獨得沉痛難當。

阿剛最氣的是阿美戀愛的速度也太快了,隻消四天的功夫,從相看,相交,相處到相戀,短短的四天裏,那個可惡的魁北瓜就把阿美活生生地從他的身邊奪走了。

即便他並不是愛她的,即便當初一起搬進新居時大家也都講好,不會幹涉對方的私人生活。可是,這場戀愛也未免太神速了,根本沒給人任何心理準備的時間,就突然爆發了。

最令阿剛難以接受的,是這場戀愛所發生的季節,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季節裏,誰都是脆弱的,敏感的,任誰也不能承受一點點的失意與打擊。

這是蒙特利爾最惱人的季節:冬天!

於是阿剛就可恥地孤獨著!

阿美戀愛的第五天就同他的老外朋友度假去了,誰讓人家有個小 Cottage 別墅,還是個白麵書生,正是阿美喜歡的那種類型。

“看來她已經徹底地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該下課的時候也不回家,該她做的飯也不管了!”望著這個冷清的家,阿剛咬牙切齒地嘟囔著。他好後悔為什麽沒有阻止阿美去戀愛,其實當初隻要他醒目一點點,也足以阻擋,至少延緩這場愛情的發生!

記得那天阿美一回到家來,就驕傲地宣布:我找到了一個讓我遭遇激情的獵物,這次我一定要 Catch him ,哪個中國女孩不想找個魁北瓜啊!當時阿剛隻是不經意地笑笑,也沒怎麽往心裏去。他自以為太了解阿美了。

她是個婚姻的失敗者。當初阿剛在網上尋找 Roommate 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跟他聯係的阿美其時正在國內辦理著離婚手續。長期的兩地分居讓老公忍無可忍,他又不肯跟她來到加拿大, 寂寞讓他陷入另一段戀情,人家女方還沒離婚,她老公就急急地把阿美電召回去,火速辦理離婚手續。傷心著她的傷心,離婚後的阿美對婚姻,甚至愛情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去簽離婚協議了!

沒有了家的阿美不敢想象獨自回到加拿大,回到那 20 平米的小屋裏,一個人將怎麽打發那些寂寥孤獨的時光。尤其一想起那可怕的冬天,她都不禁直打寒噤。那兒的冬天是那樣的綿長,又是那樣的無情,下午三點多鍾,天地間就已經漆黑一片了。不用說下雪的時候了,更是渺無人煙。在冬天裏,她常是望著窗外,自言自語:這世界還有人類存在嗎?

她下定了決心,不能,其實是不敢再一個人獨處了。她要見到人類,她要每天從學校回家的時候心裏頭知道,在這個別人的城市裏,還有一盞燈為她而點亮,還有一扇門為她而開放!她要活出人類高於動物的最基本的特質:與他人交流!

就這樣她和阿剛在網上談妥了合租的條件,在 7 月 1 日“蒙特利爾搬家日”那天,滿懷憧憬地遷進了新居。

“好日子才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阿剛站在陽台上,望著窗外那棵孤零零的枯樹,絕望地歎息著。

自從離鄉背井去外地上大學以來,他還從沒體驗過被誰關心過的滋味,尤其那是來自於一個充滿著母性光輝的關懷。他驚異於她的細致心思,可以把乏味的早餐增添了藝術的氣息;他也佩服她的投入,為了做一道地道的江南小菜,她不惜上網翻查資料,或打電話回國向媽媽討教。這個新的家庭有了她的忙碌而登時生動活潑起來。他總是笑嗬嗬地用眼睛追隨著她出出進進的身影,也幫不上手,隻會拿起相機認真虔誠地把經她巧手變換出來的精美菜式拍下來,存在電腦裏,留待日後慢慢品味。

他們也一起請客,熱情地招呼一大班孤男寡女。還一起買菜,燒飯,一起乘校車去上學。平分菜金,房租,暖氣,用電,也合用同一張地鐵票。他很慶幸,他們能夠如此默契。

晚上,他們都來到廳裏。他硬著頭皮去啃那些生澀的學術用語,她則不太用功,老油條一樣地玩耍著。一忽翻看著超市的宣傳單張,跟他商量這周應該去哪裏買菜會更便宜;一忽又坐到電腦前,啪啪啪敲擊著鍵盤,上網聊天,與國內的兒子視頻對話。兒子雖然判給了她,但暫時還是和前夫住在一起,所以偶爾她也會跟前夫聊上幾句。有時聊著聊著他們還會在網上吵起來。那天她砰地把電腦關掉了,氣呼呼地生悶氣。

“又怎麽了?”阿剛頭也不抬,就能想象出她怒發衝冠的樣子。

“他還敢告訴我他買了新房,還是一次性付的款!我們才離婚 3 個月,那麽多錢肯定是從前他私藏起來的,那裏麵也應該有我的一份啊!”

“可是你又能怎樣,這麽多年你又不在他身邊,他的財務狀況你根本不了解,他不如實講,你也沒辦法。誰讓你一個人來加拿大了。”

“我就不能有自己事業學業上的追求嗎?”

“所以陪了金錢和老公,也是你應該預計到的代價啊。”

這句話可把阿美刺痛了,縮在沙發裏發狠:“我一定要出去找一個比他更優秀的男人,氣氣他!”

話雖這麽說,剛從婚姻陰影裏走出來的阿美還沒徹底忘記掉那些傷痛,根本沒心思去尋找什麽新男友。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認,其實她也挺滿意目前和阿剛一起 Share 房子做 Roommate 的這種生活的。他們現在已經配合得相當默契了,說白了,除了沒有那種男女之事,他們的相處與一對情侶或夫婦沒有任何區別。

阿剛是個斯文秀氣的大男孩,小她八歲。在她麵前,他更像一個小弟弟,或者大 Baby 。他溫文爾雅,謙遜有禮,做事慢悠悠地,沒有什麽會讓他激動或震怒。他具有最適合做室友的素質:寬容大度,禮讓無私。而最重要的,他還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其實每當阿美在他麵前抱怨婚姻痛斥前夫的時候,從沒想過要去得到他的回應或什麽建議,在這個寂寞的別人的城市裏,每天能夠有個人肯聽自己說說話,對於她都已經是一件相當奢侈的事情了。何況他還是那樣地乖巧俊俏呢。

她住裏間,他睡客廳,彼此之間除了一道象征性的簾子,沒有任何其他防範的措施。維係著這純潔美好關係的其實就是彼此間的尊重與信任。

楓葉紅了的時候,他的生日到了。那天他們起了個大早,精神抖擻地去爬皇家山。愛攝影的阿剛要阿美坐在厚厚的楓葉叢中,使勁給她拍著照。有時候,當他從鏡頭裏看到她那如花的笑饜,心裏會偶然間有一絲的悸動:是的,她的確不算是好看,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醜。可是為什麽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卻越來越習慣了她的笑容,看她越來越順眼了呢?是不是因為她做的飯太好吃了?想到這,阿剛都要給自己心裏的這番對話逗笑了。

楓葉叢中的阿美此時也正盯著阿剛:這個長著 Baby face 的阿剛,那麽單純,還是小孩子一個呢,明知道他聽不懂,可我為什麽還願意跟他講那些心理話呢,難道是因為他很溫順很帥氣?然後她也給自己逗樂了。

采楓回來,阿美進廚房像變戲法似地弄出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出來。他倆舉杯慶祝生日快樂,也慶祝兩個人共同創造的美好生活。飯後,阿美回裏屋取出早為他準備好的禮物:一條手織圍巾。那是她每天晚上回到房間後偷偷編織的,一直藏著沒給他看見,為的是給他一個驚喜。

她幫阿剛戴上,兩人站在鏡子前欣賞,深藍色的圍巾襯著阿剛白皙的皮膚,更顯他的儒雅俊秀,煞是好看。異國他鄉的第一個生日裏,居然有人給惦記著,做了好吃的飯菜,還有漂亮的禮物,阿剛的心裏暖乎乎的,感動得都快要哭了。不善言辭的他,說不出感激的話,就俯下 身來,給了阿美輕輕的一個吻,臉頰上的,禮節性的那種。

十月是蒙特利爾最美麗的季節,楓葉正濃,秋意正酣,這種日子裏,人們除了成群結伴地去賞楓,再沒有第二種活動了。每到周末,阿剛 阿美都要結伴,或邀三五朋友一起,來到大自然,看楓葉,拍照片。

一次, 阿剛的幾個女性朋友來找他出去玩,大家都知道他攝影技術高明,紛紛打扮了一番,請他去給她們拍照。阿剛當然沒忘記要帶上 阿美,可是朋友說,她的車是兩門的迷你跑車,最多隻能容下四個人坐,她們已經有三個了,對不起實在坐不了那麽多人。識大體的阿美也趕緊說,是啊是啊,你們去好好玩吧,我還有一堆作業要做呢。 阿剛望望阿美,她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於是他就樂嗬嗬地跟著女孩子們走了。

剛還喧鬧的屋子一下子歸於寂寞, 阿美在屋子裏走了兩圈,甚感無聊,就坐到書桌前麵提起筆在紙上胡亂寫著什麽。她想寫首小詩,可腦子又很亂,沒個頭緒。信手在紙上胡亂塗抹的,全都是那幾個字:在意嗎?不在意嗎?為什麽要在意呢?她的心仿佛很空虛,沒著沒落的。

當雪花開始飄舞的時候,冬天就來了。這次的寒冬卻沒能把兩個害怕孤獨的人嚇倒,因為他們知道,忙碌了一天之後,總會有一個有人的,熱乎乎的地方在等著他 / 她。那,就是他們共同的家。

如果不是前麵提到的那個可惡的魁北瓜的介入,他們的好日子也許會一直這樣延續下去。雖然這兩天阿美時不時就提起見到了一個讓她“遭遇激情的獵物”,阿剛卻也從來沒把她這話往心裏去。他想她應該還處在離婚的痛苦之中,不太可能這麽快就愛上了別的人;而且,他們本來就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她愛上了誰誰和他也沒什麽關係,那是她自己的私事嘛。可當一連三天阿美都沒按時回家,該輪到她做飯的時候也不見其蹤影,阿剛就覺得事情有點蹊蹺了。他不喜歡生活中有太多的變數,他習慣了規律,習慣了依賴。連續三天了,自己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往昔家裏的熱鬧溫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冷清與孤寂。這種滋味阿剛早已經受夠了!從前曾經多少時候,他需要一個人承擔著孤獨和寂寞,他曾發誓再也不要重溫那噬人的滋味。而認識阿美之後,他也曾一度天真地認為:從此孤獨和寂寞與自己不會再有關聯。

可是眼下,怎麽又變成了自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獨享這寂寥的黑夜?

那天晚上,阿剛在客廳裏坐立不安,手捧著書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牆上的鍾表滴答著作響,每一滴每一答都重重地敲擊著他的心房,敲得他心煩意亂。都快 10 點鍾了,這個瘋婆子還不回來!阿剛忿忿地想著。突然,一陣刹車聲從樓下傳來,接著聽到男女的對話。阿剛騰地從沙發裏跳起來,一個箭步躥到窗前,伸出脖子向下眺望。隻見阿美站在車前,張開雙臂迎向從另一頭繞過來的老外,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深情地擁吻起來。吻了又吻,吻了又吻,不舍得放鬆。樓上的阿剛把一切看在眼裏,登時直覺得有股血流直衝上頭,呼吸急促,快要窒息:“好啊,你天天惦記著要找魁北瓜,原來還真的給你找到了!” 他衝下麵大喝一聲: Hi, come up if you dare! 阿美抬起頭,一看是他,趕緊把老外往車裏推:快走,你快走!阿剛見阿美這麽護著鬼子,更憤怒了,蹬蹬瞪跑下樓去追鬼子。此時鬼子早已鑽進了車裏,打著了火,準備逃跑。阿剛一個箭步躥上前,發了瘋地猛踹他的車頭: Come out , coward ! Come out, damned !就似一頭瘋牛,阿剛徹底失去了理智。阿美從後麵使勁抱住阿剛,大聲喊著 Go, Go !鬼子一溜煙地跑了。

那夜他們鬧到了幾點誰也不清楚了。任阿美怎麽解釋,怎麽為自己辯護,阿剛都聽不進去,他一直衝她吼叫著,完全不見了往日的溫柔與羞澀。最後,大家都疲憊不堪,阿美一個人回到裏屋。阿剛在外麵聽到她嚶嚶地哭泣。

第二天早晨,阿美一覺醒來,感覺腦袋痛得都要炸開了。她來到客廳,見阿剛早出去了,桌子上留著他的紙條:我為昨晚的失禮道歉!

阿剛上完了兩節課,來到圖書館。昨晚阿美把她和鬼子認識的經過都坦白交代了,包括一切細節。在這件事情上,阿美一直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不停地道歉;而阿剛又似占了很大的理由,高高在上,不肯原諒。

阿美說,每天中午 12 點,她的鬼子都會在圖書館二樓最右邊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等著她。於是阿剛一下了課就直奔圖書館,來到二樓,找到最右邊第一排,果然,那個可惡的魁北瓜正坐在靠窗的位子埋頭攻讀呢。阿剛走上去,在他對麵坐下,鬼子抬起頭一見是他,吃了一驚。阿剛給他一個禮貌性的笑,算是打了招呼。

這個鬼子白淨麵皮,一臉書生氣,可氣的是居然還挺帥。阿剛瞪著他,開了口:

“我想知道你對阿美是認真的嗎?”

鬼子想了想,聳聳肩,“目前為止算是吧。”

阿剛氣不打一處來:“你什麽意思,你不是認真的為什麽要吻她?”

“那時候我們兩個都感覺挺好,就吻了啊。” 阿剛辨別不出鬼子是在認真作答呢,還是玩世不恭。

“那她成為你女朋友多久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啊,”鬼子居然這麽說。

阿剛更氣了,“都吻了人家還說不是女朋友?”

鬼子倒是挺鎮定:“對我來說,女朋友的概念是這個人要跟我生活了很久,大家都把對方當作唯一的愛人,那才叫女朋友。我和阿美才認識幾天,怎麽就能說她是我的女朋友呢。”他倒像是很無辜!

阿剛不願意再跟他糾纏了,鬼子的邏輯怎麽這麽怪啊,難以理解。

他說:“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你不能辜負阿美的愛,一定要好好對她,因為她不能再受傷了。”

鬼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記住啊,這是我們之間的君子協議 ! ” 說完,阿剛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阿剛從沒跟阿美提及過自己去找鬼子的事,阿美也像不知情一樣,也許是她真的不知道;反正大家在一起時再也不提鬼子一個字,仿佛那是顆炸彈,一引就要爆。

雖然心裏別扭著,日子還是得過,大家共處一個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阿美不想一下子冷落了阿剛,盡可能地安排時間回來跟阿剛一起做飯吃飯。可初戀中的她一顆心早已無時無刻地跑到男朋友那去了,有時候兩個人一纏綿,她就錯過了時間。慢慢地,她不準時歸家的時候越來越多,而阿剛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獨守空房的他不堪這巨大的落差,往日那些熱鬧溫馨的時刻如今全變成了寂寞和壓抑。他咬牙切齒地痛恨這個狗日的鬼子,如果沒有他的中途介入,他們的美好生活可能還在延續。一想到鬼子阿剛就頭疼,心發慌:如果他是一個中國人還好一些,我還能夠接受,可是他居然是個鬼子,想著阿美居然跟他纏綿,被他摟抱,阿剛都覺得惡心。在他看來,一個中國女人跟老外在一起,無異於他的親人姐妹被他們強奸,被他們欺負,他根本不相信兩個不同國度的人會談什麽真正的戀愛。

阿美總像做錯事的小孩,每次晚歸後,都不敢麵對阿剛問責的厲眼,就低著頭灰溜溜地趕緊鑽回自己的小屋。有時候她也走出來,不過不是到客廳,而是一個人躲在廚房裏,悄悄鼓搗著什麽,不用看,阿剛都猜得出來,她一定是在那給鬼子做好吃的呢。她自己都說過:男人一旦習慣了我的飯菜,就離不開我了。看來現在她也在用這同一招把鬼子給迷住了,就像我早已經離不開她的一樣。阿剛心裏恨恨地,明明很高興看到她回家,卻一見她火又大起來,不理她。久而久之,兩個人的交流就更加少了。直到一天,忍無可忍的阿剛又爆發了。

一樣地抱怨,一樣地斥責,可這回阿美也不肯再忍了,跟他頂撞起來:

“我是一個單身,我有權利去找男朋友,你為什麽要幹涉我?”

“你不是說我們可以一直買菜做飯,一起度過冬天的嗎?” 阿剛自知理虧,腦子裏迅速地拚湊著詞匯來為自己辯解。

“可是那時我怎麽知道這麽快就會認識 Patrick ?”

這個名字不提則已,她這一提更讓阿剛火冒三丈:“你這個賤女人,就知道去跟老外睡覺,把中國人的臉都丟盡了,我告訴你,不是每個中國女孩都像你這麽不要臉去勾搭魁北瓜的!”

阿美從沒聽過阿剛用這麽狠的話來侮辱她,一股火上來,“嗷”地大叫一聲,隨手扯過桌子上的台燈就朝他扔去。阿剛也不示弱,抄起個家夥也擲過來。兩個人幹成了一團。最後阿美跑回房間,頂住房門,抄起電話就報警。沒一會,警車呼嘯而來,警察進來問話,把兩個人各打了二十大板,走了。

精疲力竭的他們回到自己的空間,各自躺倒在自己的床上,腦子裏想著同一句話:這種日子算是過不下去了。

聖誕節,阿美去男朋友家度假去了。修整了幾天回來,人也冷靜了很多。晚飯後,她跟阿剛攤牌:“我決定搬去跟 Patrick 一起住了,從下個月開始。”阿剛的心咯噔一下,一直擔心著的時刻終於來到了。

“我們的房租是簽到六月底的,我會把接下來六個月我的那一份房租先付給你。”

阿剛低著頭不作聲。

“對不起,”阿美捏喏著:“是我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對不起你。”

阿剛別過頭去,感覺喉嚨一陣酸楚。

阿美接著說:“我有個打算,在我走之前,我們開個 Party 吧,就在新年夜,邀請我們兩人的好朋友一起來倒數迎新好不好?”

那是 2004 年 12 月 31 號,我作為阿剛最要好的朋友也被邀請去了他們的 Party 。那天他們都笑嗬嗬地,在廚房和客廳間穿梭忙碌著,心裏都清楚要好好珍惜這最後的同居時光。

那天一共來了十幾個朋友,又吃又喝,相談甚歡。我不時地偷眼盯著阿剛,注意著他的情緒。他一直被我當作弟弟一樣心疼著,在他痛苦難當的時候,都是我在陪伴著他,為他開導勸解,幫他抹去眼角的淚水。

午夜來臨之前,阿剛舉起酒杯,一向寡言的他今天相當大方:“謝謝大家的光臨,在 2005 年到來之際,我要感謝過去一年中在我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阿美和 Ying 。”他把我們倆拉過去,一左一右,緊緊摟著,仿佛要把我們吃下去,不忍放手。

“我希望在 2005 年,我們不再有孤獨,不再有寂寞,每個人都能找到他的幸福與快樂!讓我們為新生活幹杯!”

元旦那天,阿美幫阿剛把碗碟都洗了,把屋子打掃幹淨了,才收拾起自己的行囊。當窗外響起了汽笛聲,她就拎起行李走了。

阿剛則一直坐在書桌前,沒有起身跟她告別。他此時正望著窗外,著了迷。那會兒外麵正下著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把天地間都染白了,把冷清的小屋也染白了。在這一片白色之中,書桌上花瓶裏插著的那幾片楓葉則顯得分外紮眼。阿剛記得那還是在他生日那天,阿美從山上撿回來的。他伸手取出楓葉,拿在手裏把玩。那紅彤彤的葉片依舊鮮豔,火焰般的色彩把時光帶回了秋天,楓林中並肩走來了兩個歡樂的身影,爽朗的笑聲在森林中回蕩。忽然間,葉子上現出了阿美那如花的笑饜,盈盈淺笑著,盡展歡顏。

一陣涼風把阿剛吹醒了。不知什麽時候,大風把窗子吹開了一條縫兒,北風呼呼地吹了進來。阿剛忙站起身,要伸手去關那窗,這時他看到了手裏抓著的那片火紅的楓葉。他抬起手來,舉起楓葉,把手伸出窗外,一鬆,那葉子就隨著北風飄啊飄地,飄走了。

“去吧,”阿剛在心裏說,“去找你的幸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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