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魁北克人一樣地去享受冬季
滑雪
04 年第一次去滑雪,是黃昏時分。天上雪花浪漫地輕舞,遠山是雪影與燈影的朦朧,一個個小黑點從天邊飛奔下來 , 天使般自在輕盈。我站在 Baby 池中,豔羨著空中的飛人,自己也很努力,踉蹌著俯身下衝,還刻意摘掉了帽子,任長發隨風飄揚。人像蕩漾在空氣裏一樣,極其不真實,仿佛在夢幻中。那一瞬間,不禁想起老外鄰居的一句話:既然來到了魁北克,就要像我們一樣地去享受冬季!
不喜戶外運動的中國人來到這裏,每到深秋,就開始顫抖,害怕未來――害怕那長驅直入的漫長冬季的來臨。那種恐懼毀掉了欣賞爛漫楓葉的好心情,一直伴著他們,直到第一場雪的到來。等冬季真正來臨了,也就沒有什麽好害怕了,隻有低頭接受,開始苦捱這漫長無盡的冬季,抱怨著,憤恨著。對他們來說,冬天就是貓在屋子裏,宿命地蜷縮。
而當我滑了第一場雪後,卻突然在觀念上對冬天有了 180 度的大轉彎,連連慨歎:原來冬天可以這麽優美盡興地度過,真希望它不要很快消失,應該還來得長一些,再長一些!
這樣找抽的話得不到大多數中國人的認同。因為他們沒有試過在白色的冬季,衝出戶外,全身心去擁抱冰天雪地的體驗!
不來在雪地上,不置身大自然,怎麽能體會“在雪地上跳華爾茲”的美麗?
一來到這片陌生的國土,我們就被本地人好心地告知:既來之則安之,要像本地人一樣生活,做本地人在做的事情。對這話總沒放在心上,也不能夠深刻地理解。所以我們就一邊呆在人家的土地上,還一邊抱怨“這裏真不是適宜人類居住的鬼地方”:太漫長的冬季,太惡劣的氣候,哪哪也去不成,什麽什麽也幹不了。雖耳聞目睹身邊的本地人在雪地裏打滾溜冰滑雪打球,總感覺那還是很遙遠的事情,與我們毫不相幹。
每當秋去冬來,蒙城就會在一夜之間彩旗飄飄,插著“ 蒙特利爾加拿大人隊” (Montréal Canadiens) 旗幟的車子會一路鳴著響笛驕傲地從市中心呼嘯而過;周末的夜晚, Bell Centre “貝爾中心”門外便擺起長龍,人們像過節一樣歡天喜地地迎接一年一度世界頂級“冰球聯賽”的到來。從此,大家工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除了冰球還是冰球。當然這歡樂的人群中不包括愁眉苦臉詛咒冬天的中國人:我們不能了解他們冷冰冰的國球,也不能理解這樣充斥著激烈身體碰撞與打架鬥毆的運動何以令他們如此瘋狂。
在 2004 - 2005 賽季,由於球員協會與國家冰球聯盟 NHL 之間就待遇問題引發爭執,冰球聯賽被迫停止一年,這還是此項職業運動開展百年來的頭一遭。這一停賽不要緊,卻要了很多老年“職業觀眾”的命!失去了冬日周末夜晚的殷殷期待,漫長的冬天裏一下子變得沒有了盼頭,不堪打擊的老人們便在絕望中失去了生命的意義,無數個生命便在沒有冰球的那個冬天嘎然而止了!
在這靠近北極的地區,漫長的冬季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本地人便自娛自樂找出了各種打發冬天的樂子:老人們倚重觀看冰球聯賽;年輕人則熱衷於走出戶外,來到大自然裏,盡情享受雪地上的樂趣。
我的滑雪教練總熱心地在網上發貼子,召集大家一起去滑雪,他每求必應地義務為大家找車子,教授滑雪技巧。他說:這麽優美的運動不被大家認識實在可惜,我一定要讓你們體驗一下在雪地上跳華爾茲的美妙!每當置身高高的山上,一個人在林中飛馳而過,與日出日落相伴,近眺白雪皚皚,遠望炊煙渺渺,寂寞又充實。那種天人合一的感受是非親身經曆而不能體驗得到的。
為了那俯衝瞬間的美妙,我願意一遍遍乘坐纜車上山,一個人孤獨地在寂寥的山坡上“飛”下來。那是插上了翅膀的飛翔,漫山遍野都是靜止的,隻有我一個浮在空氣中,浪漫地飄啊飄。隻聽得山野的風聲,隻感到溫柔的雪花,這一刻,全世界都是我的。能夠全身心地擁抱大自然,我感動得淚水漣漣!
有了這樣浪漫而美麗的瞬間,怎麽還會嫌怨冬季的漫長,怎麽還會切齒地詛咒呢?
雪上滑輪胎,雪上 SPA
元旦假期,我們一行十人浩浩湯湯地來到魁北克最著名的 Mont Tremblant----Tremblant 山。在這裏,我第一次體驗了本地冬季流行的雪上滑輪胎和雪上泡溫泉的樂趣。
一方人有一方的玩法。雪上滑輪胎是典型的全民運動項目,它又刺激又安全,沒什麽技術含量,因而更受孩子們的青睞。花上 26 加幣就可以滿滿地玩上四小時。
也是坐著纜車慢吞吞地上山,也是體驗那從山頂俯衝下來飛翔的快感,但這回不似滑雪那般要懂得如何轉彎,如何停下來,如何摔跤 …… 這些統統不要。我們隻需老老實實地坐在大輪胎裏,尖叫著發泄內心的瘋狂,就行了。
漫山遍野都是樂嗬嗬喜滋滋的男女老少,樂此不疲地抱著輪胎,一遍遍乘滾梯上到山頂,再飛將下來。我們起初是各玩各的,自己一個人從緩坡上滑下來。一兩次後就驕傲了,感覺那太不過癮,於是又學著別人的樣子, 5 個人行成一組,一個拽著另一個的繩子,大家組成一串“糖葫蘆”,喊著口號蹭蹭蹭,蹭到山邊,再求旁人給臨淵踹上一腳,我們就如同火箭一般,從六七十度的斜坡上呼嘯而下。忽而撞到滑道旁高高的雪堆,忽而又給甩回另一邊。高速摩擦而飛起的雪片針尖般刺在臉上,我們被恐懼與興奮交織的情緒操控著,不能自已地張大嘴巴尖叫流淚!我聽從了高人的指點,帶上了打劫那種的麵具;而臉部沒有遮攔的人可就慘了,厲風細雪將他們的臉蛋摧殘得受傷似的紅腫!可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就為的那俯衝失控的瞬間激情。
孩子們躺倒在父母的懷裏,從小就習慣了冰天雪地裏的歡笑,深深地愛上了冬季戶外的運動。有一家大小和我們一起滑“龍卷風”(英文稱 Tornado tube slide ,就是坐在一個圓形的充氣墊裏,旋轉著從山頂飛奔下來),小女孩才 3 歲,當氣墊帶著我們一路天旋地轉左衝右殺衝鋒下山的時候,大家都忍不住緊閉雙眼尖聲嚎叫,唯獨這女孩卻圓睜雙眼盡情享受這刺激的一刻,比我們還鎮定,還優雅。從小見慣了“大世麵”,就是不同。
一輪瘋狂的輪胎運動後,搖搖晃晃腳步不穩的我們一路回味著那緊張刺激,一路向 Tremblant 山挺進了。那是黃昏時分,日夜交織的時空,漫天的雪花溫柔地舞蹈著,眼所及都是肅穆的“聖誕樹”,大團的雪花如軟被一般覆蓋其上,天地間隻有神聖的潔白和莊嚴的墨綠,宛如一幅淡彩的中國水墨畫,飄渺虛幻,亦真亦幻,看得我們直呆住了,竟以為置身在了曾經夢想無數次的童話仙境。
Tremblant 山是加東著名的旅遊勝地,夏天我們來這裏徒步旅行,秋天來這裏賞楓觀景,冬天這裏更是熱鬧非凡,因為它除了擁有加拿大最好的滑雪場,還是雪上 SPA 的好去處。
雪上 SPA 就是在雪地裏泡溫泉。聽起來它也是一個很極端的活動項目。
我們去了那間著名的 Le Scandinave SPA---- 斯堪的納夫溫泉。為了保證顧客享有最充足的空間,他們限定著進場的人數,結果讓我們足足等了一個小時。無聊地坐在休息室裏眺望窗外的山野,卻意外地收獲了的一道意外“絕景”:隻見一隻小鹿慢慢來在細細的林間小道,駐足凝望了一陣,然後又一隻小鹿走了過來。過一會兒,又走來了一隻 …… 當我們驚呼著爭相給它們拍照時,無意中的抬頭一望,卻猛然間望見漫山遍野的一片鹿群!它們在那裏閑適地踱步,用嘴巴去啃雪地裏的樹幹。粗略數了數,居然有二十多隻!這可不是養鹿場,這是原始森林啊!有的鹿兒居然不怕窗子裏的閃光燈,還主動朝我們走來。正納悶它們的膽量呢,忽然瞧見窗外不遠處佇立一木槽,鹿兒們走過來會在空槽子裏麵舔一舔。我似乎明白了,這裏麵可能是被人們放了鹽巴。旅行時聽導遊曾經說過,冬天高速公路上常有小動物被撞死,那是因為它們饞了,跑到公路上舔鹽巴吃,因為雪後人們通常會通過撒鹽來令公路上的積雪迅速融化。
輪到我們換泳裝出場了。在休息室的時候望出去,見到幾個露天的池子都蒸騰著熱氣,以為那都是溫水池。我們幾個女孩尾隨著前麵一高大健壯的男子,要步他後塵邁進同一個池子。隻見他前腳剛踏進去,便“啊”地嚎叫了一聲,趕緊縮了回來 ---- 後來得知那是個冷水池,但在零下二十幾度的曠野中當然也是要冒熱氣的。
披著浴巾,穿著三點式的我們,急急碎步低頭往前衝,一頭紮進 57 度的熱水池子中。一刹那,冰涼的身體被熱乎乎的溫水包裹著,那個舒坦啊!坐定靜神,視線才漸漸清晰,不禁左右張望起這世外桃源般的所在。雪白的霧氣騰騰地氤氳著,周遭似《聊齋誌異》中描述的那般場景:黑夜中,點點燈光在樹叢中隱約閃爍;黑漆漆的森林緊緊把我們圍繞,健碩的鬆枝上掛滿了皚皚白雪,偶爾一陣山風吹過,樹枝輕搖幾下,點點雪花紛紛灑落。女伴們長發飄飄著,在霧氣裏時隱時現,仿佛楊貴妃正沐浴在華清池,又好似小倩輕盈地飄蕩眼前。心虛的我為了證明不是置身《畫皮》中,便伸手在池子邊隨便抓了一把,還好,我感覺到了雪的冰涼,真正的切實的感覺。
我的身子在冒著熱氣,每一根毛孔都舒張開來;而一張臉卻置於冷空氣中,任山風吹佛。濕淋淋的頭發上早已結滿了冰淩,硬邦邦的,全身上下在同一時間裏體驗著冷熱的冰火兩重天。
一個男伴興衝衝地跑來池子裏找我們:要不要去 14 度的冷水池中試試啊,好爽啊!女伴們紛紛退卻,我卻來了勁。聽說有一種健身運動叫做“對比浴”,就是忽而鑽進熱水中,忽而又跳到冷水裏,冷熱之間來回折騰,幾回下來,保證一冬天不會感冒。我好想嚐試一下這樣的極限運動,體驗一把“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刺激。於是起身,把熱乎乎濕漉漉的身體暴露在零下 20 多度的冷空氣裏,趁著身上還冒著熱氣,顧不得披上浴巾,光著腳丫在雪地裏疾走,快速來到冷水池前,一腳踏進去,卻馬上縮了回來:那個冰冷啊!思想鬥爭了幾秒鍾,還是硬著頭皮再次鑽進了涼水裏。那是連接河水的池子,人工調節溫度以使它不結成冰,保持 14 度的“高溫”。我感覺不能慢慢徘徊進去,這樣子不凍死也給自己嚇死。於是心一橫,撲通一聲跳進水裏遊起泳來。開始是窒息的感覺,冷水把全身死死地包裹著,仿佛透不過氣。來回遊了幾輪,身體慢慢開始適應了這種冰冷,漸漸有了成功征服的快感。繼續遊,便是沁涼的清爽,身子開始輕盈,呼吸開始舒暢,自由自在起來。站立一旁的保衛告訴我,此地不宜久留,萬一身體不勝涼水的冷卻,是會抽筋的。我於是痛快地起身,穿過零下 20 多度的冷空氣,再度回到 57 度的熱水中。失去的才知道珍惜,重新回到溫暖的熱水的懷抱,那是一種怎樣的舒坦!溫水似小魚兒,輕輕噬咬著每一根毛孔,癢癢得過癮。
不過,冷不丁回到熱水中,這極端的冰火兩重天,使我感覺有點眩暈。我於是把頭倚在池沿的雪地上,告訴來“采訪”我的同伴:我有點暈,想休息一下。同伴說:你要是這麽低著頭,就看不見你身邊的靚仔了。此話剛落,我即刻清醒,猛然回轉身,斜眼瞄到緊鄰著我的那個帥男:哦,不禁又是一陣暈眩!他側著臉,與美貌的女伴低吟淺笑著,那張刀刻般雕塑一樣的臉龐,棱角分明,優雅堅毅,仿佛比 007 邦德還更有型。
自踏進池子裏,我就一直處於興奮狀態,冷熱水中來回轉著,還沒顧得上看看跟我一起浸浴的是何等人士。 池子裏的人三三兩兩地閑散落座著,輕聲細語地聊著天。出乎我的意料,在這魁北克的深山老林裏,竟然能聽到熟悉親切的英語對話。聊起來,他們很多是從美國慕名而來的遊客,早聽說這裏有獨特的雪上溫泉,都願意前來一試這海水與火焰間交織輪回的暢快。
兩個多小時裏,我一共在冷熱水中上竄下跳了三次!還曾站在了冰冷的瀑布下,從一開始的掙紮蹦達到最後可以很冷靜地站在嘩嘩的水流下,享受強大水柱衝擊的力量。我嚐試著用手掐自己的胳膊,居然沒有一點痛感。其實,在那幾度的冷水浸浴下,我的身體已經完全麻木,失去了知覺!
同行的夥伴們,無論男女,無論是否熱愛這樣的極限活動,泡完溫泉,大家難得地異口同聲:經曆了此番冷暖間的掙紮,此生無憾了!
冰釣
魁北克省位於北極以南的北緯 45 度至 60 多度的地方,地處這樣的位置可以想見其冬季是如何的寒冷與漫長。在十五世紀法國人到來之前,這裏一直是“因紐特人 Inuit ”和“第一民族 First Nation ”的快樂家園。(因紐特人其實就是大家所熟知的愛斯基摩人,但由於“愛斯基摩” Eskimo 是外來“侵略者”對他們的稱呼,有“吃生肉者”的貶義,所以現代社會為了表示平等互敬,官方的說法都避免了這個貶義詞,而統稱他們為“因紐特人”。同樣地,“第一民族”也是我們所熟悉的“印第安人”的文明說法,是官方對他們的尊稱 ---- 大家都知道“印第安人”這個詞是帶著強烈的殖民主義色彩的。)現代魁北克人的很多生活習慣以及娛樂方式都是沿襲了本土“因紐特人”和“第一民族”的習俗。平均零下二三十度,持續將近半年的冬季裏,日照變短,下午三點多天就黑透了。這裏又是地廣人稀,目光所及,除了枯木就是積雪,天地裏很少有生命的痕跡,如果偶爾有隻小鳥從天空中飛過,人們都會非常感動。這樣孤寂綿長的冬日裏,如果沒有一點娛樂精神,找點樂子打發時間,那麽就隻有往診所跑看心理醫生的份兒了。他們很容易抑鬱的。
叢林法則,適者生存。魁北克人至今還在沿用著因紐特人發明的一些冬季運動,令枯燥的冬天也充滿了笑聲,冰凍的河麵上也生機勃勃。冬天裏,在廣袤的聖勞倫斯河上,人們建起了一排排小木屋,屋子裏鑿開了一溜溜冰洞,站在裏麵釣起魚來。
冰釣也是要講究時間和地點的。我們釣的那種大西洋小鱈魚,隻有在 1 月底 2 月初才會有最多的魚群出沒,也隻有在蒙特利爾東北的三河地區這種魚群才最密集。
那天,我們十數人一大早就出發,興致勃勃地去冰釣啦。大家背著幾口空鍋,帶著各種調料,中午飯就指著“靠河吃魚”了。
每年冬天 1 , 2 月份,是大西洋小鱈魚洄遊到河水裏產卵的時節。它們千辛萬苦地來到這裏哺育後代,再不辭辛勞地遊回海洋。經過三河這裏時,它們剛產完卵,又乏又餓,見到魚餌都是饑不擇食地。當地人於是就在結冰的河麵上,人工澆上一層又一層的水,確保河麵足夠結實了,然後蓋上木屋,拉來電線,一個 200 來戶的“小漁村”就建了起來,四麵八方的釣魚愛好者便慕名而來了。這種傳統始於一戰時,傳承至今,已有近百年的曆史了。
“小漁村”和我們在地麵上看到的村子無異,應有盡有:交通燈,往來車輛,雪上摩托,狗拉雪橇,商店,餐館,咖啡廳,等等等等,一應俱全。若不是頭上架著彩虹般的橋梁,真不覺自己正站立在河水中央。
主人已經在小木屋裏放好了劈柴。我們點上火,幹柴烈火劈裏啪啦,登時屋子裏暖意洋洋。大家脫去了外套,隻穿著毛衣或 T 恤,把帶來的土豆放在爐子上烤著,啜著啤酒,站成一排,釣起魚來。屋子一邊的地上被鑿開了一個水渠樣的冰洞,上麵是魚線和魚鉤。每個人交了 25 元的釣魚費,他們給免費提供新鮮豬肝做誘餌。冰釣還挺講技巧:下鉤時要讓魚線剛好挨著地麵,因為聽說魚群都是貼著地麵遊動的。而豬肝散發的腥味隻能保持 2 , 3 分鍾,時間長了,就要換過新的魚餌,否則魚兒們聞不到腥味就不來咬鉤了。
我們還納悶兒呢,這 7 , 8 個人排排站著,一起分享這不到一平方米的水域,人多魚少,什麽時候才能釣上魚來啊。正想著,已經有人開始哇啦啦尖叫了,她那魚線剛放下就有魚來咬鉤,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鱈魚輕而易舉地被拉上來了。這種魚不太大,有筷子那麽長吧。大家很激動,都圍過來忙著看熱鬧,照相。接下來,屋子裏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就沒斷過。這魚又多又傻,仿佛魚鉤放下去他們就肯過來咬。我還曾試過一次釣上來兩條!一箭雙雕啊!
一陣新鮮過後,大家就開始無聊了。於是有人出去晃悠,回來報告軍情:隔壁老外們釣上來的魚都扔了,我們與其站在這裏慢慢等魚兒上鉤,還不如出去揀現成的呢!大家聽了紛紛扔下手中的魚線,人手一塑料袋,呼啦啦衝出去揀魚啦!真不理解那些人為什麽來釣魚,釣了就扔,扔了還釣。每間屋子外麵的雪堆上都堆滿了大小的魚兒。魚太多了,揀了一會兒之後,我們都懶得再彎腰了。不禁想起了一句人生哲理: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會去珍惜!
(知道老外為什麽不留下那魚嗎?因為他們吃東西很嬌氣,根本不會啃骨頭:吃雞最喜歡胸脯肉;吃魚也要是去骨的。他們的舌頭不靈光,不會吃有殼的東西。看到我們中國人嗑瓜子,他們還不理解 : 說你們為什麽要吃小鳥的食品?)
我們把魚放在爐子上烤著吃,又煮了一鍋魚湯。現釣現吃的魚就是新鮮,不過這種大西洋小鱈魚也實在太嫩了,輕輕一碰肉就碎掉了,不能細嚼,隻有囫圇吞下。大家於是調侃:要想吃全屍,下次我們得帶 Wasabi 來,釣上來直接沾著醬油芥辣,生吞活剝。
依我個人看來,這種冰釣嚐試一次也就夠了,皆因它無需什麽技術含量,那魚又多又傻,一下鉤就來咬,得來的也太過容易了。有人一天就能釣上來 400 多條。
冰酒店
一般來講,魁北克的冬季始於 11 月中下旬,至第二年 4 月初,曆時近 5 個月的時間。為了活躍冬季氣氛,鄉野山裏會有滑雪(高山滑雪與越野滑雪),滑冰,滑輪胎,打冰球,雪上摩托,狗拉雪橇等等運動。除了去大自然中找尋樂趣,在魁北克也可以欣賞到一道獨特的“人文景觀”,那就是冰酒店。
冰酒店,顧名思義,就是整個酒店都是用冰砌成的。省會魁北克城旁的 Hotel De Glace 是北美資格最老的一家冰酒店,裏麵有三十多個房間供客人入住,有教堂給新人舉辦婚禮,還有最酷的酒吧讓你來喝上一口。
酒店似水晶宮一般,玲瓏剔透。看過哈爾濱色彩斑斕的冰雕展覽,我其實更欣賞這裏素雅的聖潔氛圍。酒店房間布置得簡單雅致:一張大冰床,木板為床墊,皮毛為床單。爐子裏火苗閃閃,但那不是為了取暖,而是為平添一絲浪漫溫馨的氛圍。兩把冰雕的椅子,上麵也是皮毛的椅墊。我最欣賞的,其實是那牆壁上立體雕刻的“壁畫”,有抽象的線條,有具象的人和物。沒有添加任何色彩,都是一色的純白,為小屋渲染了濃厚的藝術氣息。
教堂裏正在舉辦婚禮,不得而入,我們站在外麵窺探:新娘婚紗的外麵罩著白色的皮毛,雙手縮在皮毛做的手袖裏。冰酒店的氣溫總保持在零下 5 度,可以想見這“冷冰冰的婚禮”上人們會是怎樣的穿著。
酒店的整體格調就是清雅素淡,唯一有點色彩的地方就是酒吧了。那裏總是人滿為患。好兩口的法裔人士怎能抵擋得住酒精的誘惑,尤其是在這寒冷的冰房子裏。導遊說大家來到這裏一定要來一杯,因為這裏的喝法是獨一無二的:酒是裝在用冰雕成的酒杯裏。我也湊熱鬧要了一杯魁北克的特色 Calibou 。它是一種紅酒與酒精混合的雞尾酒,調以白糖,楓糖,蜂蜜,以及礦泉水。小心翼翼地把酒杯捧在手裏,但那冰塊實在凍手,一定要戴上手套端著才行。在陰冷的酒店裏待久了,整個人又冷又餓,索性來到戶外,站在劈裏啪啦燒著木柴的火爐旁,啜上一口小酒,嗯 …… 我的身體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了酒精順著腸道在一路下滑,流到胃裏,像一朵正在開放的花兒,朵朵花瓣向外散放。立時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蘇醒了,舒坦地伸展著懶腰。那一刻,一幅熟悉的畫麵忽然浮現:在一望無盡的荒野裏,孤獨的路人艱難地行進。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路人失去了前進的方向,不得不在風雪中停下腳步。隻見他從口袋裏摸索出一瓶白酒,打開瓶蓋,仰頭來上一大口。頓了頓,奇跡出現了:他即刻恢複了精神,恢複了體力,仿佛看見了希望所在,於是重整旗鼓,抖擻上路。
在冰天雪地的魁北克就是要來上一口它的 Calibou !
瘋玩了整個冬季,我終於理解了老外鄰居那樸實的話語:既然來到了魁北克,就要像我們一樣地去享受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