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赤誠相見

選擇赤誠相見

去年夏天在溫哥華，一直陰雨，以至在驕陽七月裏，我還是要蓋著毛毯，穿著毛衣。陰雨下什麽風景都失去了吸引力，不管大海，不管群山。那日，天放晴了，朋友帶我去她的母校 UBC 大學參觀。我們走著走著就來到了一片海灘，叫做 Wreck Beach ，因其位於著名的 UBC 校園內，並且允許裸體，所以這大學與海灘兩相得利，互因對方而更為出名。

因為是 Clothing optional 的（脫不脫都可），所以我們也大搖大擺地混雜在一片裸體裏，穿行。出乎我的意料，這裏居然裸露著這麽多年輕的身體！

一直以為裸體海灘隻是老年人青睞的場所。身邊朋友凡是曾經去過這種海灘的，無論是在哪個國家，無一不這樣告訴你：真的沒什麽好看的，都是一堆又老又鬆的墜肉，看了還不舒服呢。而我自己從前的體驗也是這樣的。 2007 年夏天，我們去蒙特利爾西邊的 OKA 公園玩水。一個脫離了大部隊的朋友“失蹤”了一小時後騰地又出現了，興奮地告訴我們：那邊海灘上的人都不穿衣服哎！哦？有這種風景可看？我們幾個人決定立即前往，一睹傳說中神秘的裸體海灘的真麵目。可憐我帶著 1 歲半的寶寶，烈日炎炎下艱難地在沙灘上推著他的小車，緊趕慢趕步行了近半小時，遠遠地看見幾個老頭，脫光了在那曬著太陽。那些鬆肉，和垂頭喪氣耷拉腦袋的“家夥們”，讓我們好生後悔長途跋涉來此！

而在 Wreck Beach ，風景卻大不相同。滿眼都是年輕亮麗的麵孔，那些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的肌膚盈盈折射著青春的氣息與味道。姑娘們對於暴露著自己玲瓏浮凸的身材不單隻沒有一點羞卻，相反地，她們卻是那樣地驕傲與自信。魔鬼身材們在這裏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有三三兩兩仰躺在海灘上聊天的，也有一個人聽著音樂抒情漫步的。

賣汽水的小販赤條條在海灘上走來走去兜售著，身上隻一件裝著零錢的背包；賣布的小販更是悠閑，一個人光溜溜翹著二郎腿躺在沙灘上看書，在那些飄蕩的彩布映襯下，更顯逍遙。

還驚見一家老小齊齊赤裸上陣。小寶寶還在裹著奶嘴，搖搖晃晃地和爸爸媽媽在海灘上追逐嬉鬧。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聯想：下次老公來加拿大，我們一家三口也要在這裏赤誠相見上一把！

大太陽就在頭頂，我們怕曬黑，於是就低著頭邊走邊聊。當有吉他聲在耳邊響起時，抬眼一望，遭了，我們兩個女孩居然冒失地闖入了一群光溜溜的小夥子堆裏！趕緊拔腿撤退，心裏又是羞愧又是歉意。羞的是居然直截了當地站在了裸男的眼前；歉的是我們穿的這麽厚實，實在是對人家裸體的一種不尊重。其實當所有人都不穿衣服，反而隻有你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時候，那種感覺是很不好受的。

我們就近找了塊石頭坐下來，繼續聊。可眼睛卻閑不下來了。這麽白花花一群裸男近在咫尺，我這一生也是頭一遭遇到。猜想他們應該就是 UBC 的大學生，二十出頭的樣子，那樣陽光健康，那樣瀟灑奔放。一個小夥子彈著吉他，其餘人跟著高聲歌唱。麵對著這麽美好的一個畫麵，我都不忍心往他們“那裏”看了，感覺如果這樣做就是褻瀆了那麽一種無暇的純潔！

這天天很籃，陽光很燦爛，海麵上白帆點點，浪濤裏翻騰著衝浪高手矯健的身影；金色的沙灘上是赤誠相見的年輕麵孔，歡歌笑語青春激揚！如果不是來到 Wreck Beach ，我不會對陰雨綿綿的溫哥華有什麽好印象；如果不是來到 Wreck Beach ，我不會明白什麽叫做天人合一，什麽叫做胸襟坦蕩！

從前也是對裸體行為不解，甚至有些排斥。而當目睹了這樣一個場麵後，雖沒親身嚐試，我也已經能夠理解了他們對於人體的崇敬，和去除人為枷鎖之後的那份輕鬆與自在。

記得剛來加拿大那會兒，每當冬去春來，總看到校園裏草地上擠滿了曬太陽的人們。經曆了近半年冬天的陰霾，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衝進陽光裏，躺在草地上，舒展筋骨，擁抱春天！那些姑娘們把身上能退掉的都退去了，上身隻餘一件小 Bra ，在草地上翻來覆去，唯恐漏掉了哪一寸肌膚沒有給太陽親吻著。對於在大庭廣眾之下隻穿件小胸罩的女孩，我是難以理解，而且也不好意思去直視的。後來看得多了，有時在商場裏，有時在大街上，慢慢地就不覺得好奇了。

也許他們確實是太需要陽光了。夏天一到，有條件的就急急跑去河邊海灘暴曬去了；沒條件的，折騰不起的，就在自家陽台上，搬出把太陽椅，換上比基尼，把自己想像成真的來到了海灘之上，心滿意足毫無顧忌地翻曬起來。更有甚者，居然有人在陽台上曬得高興了，兩人立馬真槍實彈地做了起來！我說的這些可是在市中心的住宅區裏，臨街的陽台之上看到的風景。

而一個中國朋友這樣形容她的鄰居：那個人真變態，總是脫光了躺倒在陽台上曬太陽。他一躺，我就不敢開陽台的門了（因為兩家陽台是連著的），多尷尬啊。我敢肯定那人一定是個法裔，英裔們才不會幹出這種事呢。

恰巧，她的這位鄰居我也認識。聽了我朋友的“控訴”，他更是憤憤不平：加拿大人太保守了，那麽好的陽台都不充分利用，我們法國人誰夏天不出來曬個夠啊！我在這裏一點也不自在！

法裔們，魁瓜們（我們對魁北克人的稱呼）對陽光的追求已經到了饑渴的地步，這是有科學依據的。為什麽在綿長冬日裏那麽多人會犯抑鬱病？皆因冬天日照少，人類 鬆果體的腺體會分泌一種褪黑激素，它會使人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反應能力變得遲鈍，繼而導致困頓、抑鬱、萎靡不振。春夏一來，太陽一照，他們就來勁了，趕忙跑到陽光底下如饑似渴地享受，可著勁地暴曬。一次我坐在車裏等朋友下樓，無所事事東張西望，一眼瞥見他鄰居大落地玻璃窗裏，一個老男人正赤裸著全身沐浴在陽光裏，麵朝窗外，對著春暖花開的公園，使勁猛搓他那家夥呢！我好尷尬，立即別過頭去，不敢再望。等朋友來了，我向他投訴，他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這有什麽？人家在自己的地盤裏願意做什麽那是他的自由，又沒侵犯你的權益；我還經常脫光了站在窗前曬太陽呢！

哎，這沒共同語言可真是話說半句都嫌多啊！

蒙特利爾是法裔城市，大多數信奉天主教，束縛禁忌相對較少，社會風氣開放得多，人們對裸露接受的程度也較高，這從大街上林立著的脫衣舞廳可見一斑。在這裏，裸露不單隻是一種生活方式，它更是商家在市場上搏殺的獨特賣點呢！

2006 年 3 月我剛生完寶寶，準備回國。想著老公來一次加拿大不容易，就央求著朋友帶他出去走走，見識多點這裏的新事物。那天，老公特意起個大早，在冬日清晨 6 點多的寒風裏，跟朋友驅車跋涉趕去郊外的一家餐廳吃早餐。那種早餐是別的地方吃不到的，因為隻有在這裏，才能享受到由裸體女招待的貼身服務！那其實就是間普通的餐廳，吃的也是再平常不過的牛奶咖啡烤麵包煎雞蛋什麽的，收費也是一般的標準，隻有服務員們都不穿衣服這件事除外。吃飽了的老公回來時笑意盈盈的，連說挺好挺好！朋友趕緊補充：再見時人家女孩子擁抱他，他的臉都紅了呢！

我把發現這個餐廳當作新聞講給美國來的朋友聽，誰知見慣大世麵的他非常不“買賬”：這算什麽！你什麽時候跟我去紐約，在那裏的餐廳吃飯，服務員都穿得密密實實，但顧客要全部脫光！

哎，脫脫脫！隻要不觸犯法律，厭倦了穿衣服就脫吧，脫夠了就再穿上！在這裏，有一點比較值得肯定，那就是人們知道憲法賦予每個公民平等的自由與權利，神聖不可侵犯。所以光天化日之下，人們能夠自由自在地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無拘無束地表達自己的意願，想穿就穿，想脫就脫，赤誠相見，彼此無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