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0號的舊金山交響樂團的音樂會是一場具曆史意義的音樂會,領銜音樂會的指揮家是97歲高齡的美國出生的瑞典指揮家Herbert Blomstedt (赫伯特·布隆斯泰特)。 布隆斯泰特首次指揮公演是在1954年與斯德哥爾摩愛樂合作,之後曾任挪威奧斯陸愛樂,瑞典與丹麥廣播交響樂團以及薩克森德累斯頓國立樂團首席指揮。他曾在1985年至1995年任舊金山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也是該團的榮譽桂冠指揮家,這次他回到舊金山指揮的音樂會是舊金山觀眾所期盼的一大幸事。看到節目單上對這位大師的評論也非常不同凡響,評論認為,高貴,魅力,冷靜,謙遜這些被人們欣賞的美德反而不屬於一位非凡的指揮家的典型性格,而布隆斯泰特是個例外,他具備了所有以上的品德,而這些品德與建立一位指揮家的權威的個性似乎不太掛鉤,但在他身上他的這些往往被人們認為不夠強勢的個性絲毫沒有消弱他能堅定,清晰的表達和完成他對音樂所追求的明確的目標的能力。在樂團的中提琴演奏家好友也和我分享了與大師排練時的經曆,對他的一絲不苟精神以及對音樂的縱深的理解和精準的詮釋倍感欽佩,也為他在這樣的高齡卻能有如此的精力而感歎。此言一番,在我心中一位“大神”級的大師形象冉冉升起。
音樂會的曲目是兩首德奧晚期古典和浪漫派的大師之作,前半場,舒伯特第五交響樂,下半場,布拉姆斯第一交響樂。而這兩部交響樂除了在音樂傳統的共同外,還是深有血緣關係的。布拉姆斯是在舒伯特逝世四年半後出生的,而布拉姆斯一直是舒伯特的音樂的推崇者,也是當時舒伯特音樂的最權威的詮釋者。他從年輕時起就開始大量收集舒伯特樂譜與手稿也做過大量的樂譜的研究和編輯,實際上此次音樂會的舒伯特第五交響樂樂譜的最初編輯就是由布拉姆斯完成的。舒伯特的第五交響樂是他19歲時創作的,嚴格的說那個時期他還不能說是位“全日”的作曲家,因為他要很不情願的在他父親的學校裏做教師助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已完成了大量的作品,包括四部交響樂。而當時的演出地點也是大都像家庭音樂會,而演奏人員也是專業與半專業的音樂家的組合,自然,樂器的可得性也成為舒伯特創作的限製,樂隊的大小更像現代的室內樂團。而這部交響樂的編製也很獨特,隻有一個長笛,兩個雙簧管(沒有單簧管),兩個大管,兩個圓號(沒有小號和定音鼓)和弦樂群,而以上拿掉的樂器在1816年已成為標準管弦樂隊的樂器組合,這種樂器組合給音樂帶來一種一般室內樂特有的綢緞般的典雅音色。這部交響樂有四個樂章,分別是1,快板,2,稍快的行板,3,極快板-小步舞曲,4,活潑的快板。這部作品最大的特點就是它動人的美感,而它的可接受性可以說到了“雅俗共賞”的程度,但卻沒有一絲落俗。
音樂會開始,在長時期的熱烈掌聲中,指揮布隆斯泰特由樂團首席小提琴家Alexander Barantschikz攙扶著緩慢走上舞台,場麵令人感動!指揮家因身體狀態原因破例坐著指揮,當落座後他手勢揮動起來,人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人,一位充滿活力的指揮大師。音樂在開門見山的美妙的主題開始,可以聽到海頓和莫紮特的影子,整部交響樂充滿秀美的旋律,融溶的和聲,精致的配器,流暢的樂句。在布隆斯泰德的引領下,舊金山交響樂團把所有這些做的淋漓盡致,美不勝收!弦樂群的聲音像絨球般交融,各聲部的對話此起彼伏,其樂融融。樂團的首席長笛的聲音像閃光的銀線帶領著醇厚的管樂群周旋在弦樂群左右。音樂會的上半場在典雅的氛圍中結束。
下半場的布拉姆斯的第一交響樂是我最喜愛的交響樂之一,布拉姆斯的樂風在19世紀,尤其是19世紀的後期相對比較傳統,甚至“保守”,但他的作品的音樂品格的高貴與音樂思維的深度遠遠打破任何時代的音樂語言的界限。難怪他的名字與另外兩位偉大的德國作曲大師巴赫與貝多芬被人們稱為德國偉大的三“B”。布拉姆斯本人也是位很優秀的鋼琴家,他是位非常具自我批判的作曲家,而他對貝多芬的敬仰也為他的創作帶來神的光環下的陰影, 他的第一交響樂就是在這種貝多芬交響樂的光環的陰影下創作的。他曾對人說過:“我永遠不會寫交響樂,你不能想象聽到一位巨人在你的背後邁進的感覺”,而這個巨人就是貝多芬。他用了十四年的時間才完成他的第一交響樂,真可謂“十年磨一劍,鐵棒磨成針”!即使是在這部作品首演後他還在繼續修改,直到今天我們聽到的最後版本。作品有古典時期的結構也分為四個樂章,它們是:1,稍微持績的–快板,2,持續的行板,3,略快且優雅的稍快板,4,慢板 - 不太快的快板,有精神的。樂曲的樂隊編製算是比較標準的古典交響樂的雙管樂隊:木管組長笛,雙簧管,單簧管和大管都成雙,加之低音大管。四把圓號,兩個小號,三個長號加之弦樂群。布拉姆斯自己曾說過:我的第一交響樂很長,而且也不確定會被人喜歡”。這部交響樂的尺度按當時的標準是有些長,而且即使在最優雅的樂段中總會有一種思緒萬千之感,它的繁複的織體也是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奧妙,但它的高貴與趨於完美的氣質卻完全把後來者的聽眾征服了。第一樂章的引子是我最欣賞的整部交響樂的精華,在定音鼓像脈衝般的敲擊下,弦樂群的律動的旋律在切分的節奏中像多米諾骨牌效應般的穿梭在聲部之間,給人一種糾纏不清,令人窒息的戲劇效果。難怪有人說這段引子是所有交響音樂中最令人震撼的引子。當然最讓人激奮的還是那最著名的第四樂章,那回響在山穀中的阿爾卑斯號的圓號的號角聲,還有那段與貝多芬第九交響樂“歡樂頌”交相呼應的高貴而悠揚的主題,也正因這段主題,這部交響樂被賦予別名“貝多芬第十交響樂”。音樂會在凱旋的氣氛中以巨人般的宏偉結束。布隆斯泰特的指揮給我的印象深刻,他的指揮動作不大,但手勢清楚,明了,自信,很有掌控一切之感。他的敏銳和精神集中力很難讓人想象他是位97歲高齡的老人。舊金山交響樂團不愧是世界級的一流交響樂團,演奏中各聲部都大有出彩,整體演奏聲音醇厚,融合,有表現力,扣人心弦!音樂會在經久的起立鼓掌和喝彩中,布隆斯泰特在樂隊首席的攙扶下緩慢走下舞台,但還是被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喚回舞台再次謝幕,並向樂隊的獨奏樂者和各個聲部致意。在雷鳴般的掌聲與呼聲中我暗自的為自己能親身經曆這樣一場具曆史意義的音樂會而榮幸和驕傲。
楊智華文,老郭攝影
2025大年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