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心雪雨

上海高樓之隙有一片荒蕪之漠
正文

【戰友一場】老尚喲,老尚!

(2009-08-02 10:12:11) 下一個

作者:瀛心雪雨

  俺當兵純粹為了好玩,不甘願大學一畢業就進科研所,混吃等死一輩子。而老尚當兵是老頭子給逼的。尚同誌時年二十五,比起十六、七歲的新兵蛋子年長個八、九歲,比起學員班的其他同夥也就大個二、三歲,關鍵他是唯一結了婚的新學員,故名老尚。

  老尚豪爽,大方,脾氣也大(後來知道像他老頭子),能侃會吹,指點江山起來那是潤之兄都不在話下。個頭一米七,某重點大學足球隊體操隊裏都混過,練過幾天拳腳,壯的像小牛。但粗中有細,比方說:一個星期至少要給新婚妻子小粟寫一封情書,而且選在黃金時刻--星期六晚上寫,一寫就三、四張紙,雷打不動。情聖的美名打那時起就傳開了。恨的哥幾個牙癢:下軍棋、打撲克的大好時光,寫個倒頭情書?他倒情深意長起來了:要把最好的時間留給小粟,盡管她不在身邊。哎喲,牙疼!

  老尚跟俺特鐵,事無巨細都推心置腹。看過幾次老尚的情書後,心裏有底了,遂建議:周五晚上俺替老尚寫,小菜一碟啦,周六晚老尚也可與民同樂。情書內容無非是春暖花開之類的季節感歎,然後一周的流水帳,最後是如何如何想你啦啥的。加上哥幾個一起哄,老尚也就從善如流了。

  老尚的嗓門大且不知道控製,經常壞了革命工作的秘密性。就說打牌、下棋啥的,熄燈號吹過以後,都在幹部宿舍裏隱蔽進行。幹部宿舍離開兵營也就半裏地,大熱天夜裏,門窗洞開,點個蠟燭擰個手電啥的將就著艱苦作業。幹部們強迫士兵們早早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當睜眼瞎,自己卻通宵達旦地四角大戰、趕豬捉羊的,傳出去多損害士氣?年輕人打牌下棋時耍點賴總是難免的,可我們的老尚身為老大哥卻沒有丁點兒寬容,逮著個耍賴的就大喊大叫。結果羊沒抓住倒把狼招來了,幹部的上麵還有幹部,被上麵查夜的軍官或被士兵舉報,連累俺等無辜人士一同被點名批評。兩次下來,老尚的Credit很成問題,哥幾個一商量:老尚還是比較適合躲被窩裏寫情書,特此開除牌籍。

  體能訓練科目,老尚遙遙領先,不僅學員班裏無人能出其右,就連特務連的尖子都服他。每天雙杠上撐五十,單杠引體向上五十,單杠上回環十多下(特務連沒人敢做),俯臥撐七、八十跟玩兒似的。哥幾個都說:小粟不在身邊,老尚的體能格外威猛。

  體能雖然好,但老尚的身體協調性卻不怎麽樣。踢正步是學員班裏必須的項目,別人除了累點沒有不合格的。可老尚不行,前兩步不錯,第三步開始一定順拐。規範的正步姿勢應該是:右手舉至胸前,左腳向前筆直踢出四十五度,左手順勢盡可能的向後擺去;然後左手舉,右腳出,依次循環。所謂順拐就是左手出的同時,左腳也出去;右手出,右腳也出。完了,怎麽也改不過來。幾次下來,學員們有數了。輪到老尚單操的時候,異口同聲地隨節奏:“老-尚!順-拐!”,就跟“中國隊,加油!”一個節奏。老尚很聽話,立馬順拐。還嘴裏念念有詞:“怪了,怎麽就換不過來了呢?”一路順到頭,最後連路都不太會走了。

  當值的值日官都由教導團的教官擔任,但每天都有一個時段由學員輪流當值喊口令帶操練,軍官必須學會發號施令。這是個打擊報複的好機會,誰都不會輕易放過。俺就因為和通信女兵、野戰醫院的護士過從甚密而招來哥們的嫉恨,居然被當值學員命令俯臥撐一百次。俺苦撐著做完了二十五次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斃了我吧,一百次俯臥撐打死也做不了!”

  當然包括俺在內的學員當值時最樂意發布的命令就是:“尚XX,出列!正步--走!”然後一個方隊連同教官都笑得東倒西歪的,比看趙本山的小品還過癮。

  最後結業典禮的時候,總部首長路過,正好來檢閱。教導團上下領導好一陣緊張,不能讓老尚影響教導團的聲譽,故沒日沒夜地為老尚開小灶,就差為他請心理醫生了。一周狠練下來,老尚終於走出了個人樣來了。

  閱兵的時候,總部首長走上檢閱台,一聲令下:“檢閱開始!”80%戴眼鏡的學員班方隊走在教導團的前麵。因為老尚個子最矮,理所當然地走在最前麵。在距檢閱台三十米地方,隻聽:“敬禮--!正步--走!”所有人的頭部都向右--檢閱台方向行注目禮,正步向前邁進。唯獨老尚,不但頭部向右了,連身子也右斜了,更要命的是緊張之下失控了:順拐!所有的學員都在餘光中看到了老尚的光輝形象--莊嚴的蟹步!然後拚命憋住笑。

  好在總部首長對學員班很寬容沒說什麽,對教導團很滿意。

  兵營裏吃飯是有竅門的,這點老尚和俺的悟性都不夠用了。比方說吃餃子。大鍋裏的餃子是有數的,而士兵和學員的肚量卻是無限的。排著隊打餃子,眼看著前麵的兵士們都隻打半碗或大半碗。親眼所見,部隊真是個大熔爐,互敬互讓的。

  老尚和俺也不好意思了,盡管餓得不行,就打半碗吧。慢條斯理地半碗餃子下肚覺得隻墊了個底,再一看傻眼了:兵士們火燒火燎地吞下了前麵打的半碗餃子,趕緊又去打了滿得不能再滿的一碗餃子.等到老尚和俺再去的時候,連剩皮兒都沒了。

  老尚比俺還不求進步,一心想著回家和小粟過小日子。想起來老婆來那個神往喲:“你不知道小粟多漂亮!你肯定想象不出來!”說完兩眼望著遠方發愣。

  學員雖然是幹部,但也得站崗,注意不是查崗。站崗和查崗標誌著身份的不同。

  白天隻需要大門的崗,學員不用站,那是警衛連的事。而夜間要在軍火庫和器材庫門外加崗。所以學員也得加入站崗的行列。有個站崗的輪換表,每崗站一小時。前麵的人到點了,會把下一個當值的喚醒,並把半自動步槍擱在當值的床邊。俺和老尚與其他兩個學員同住一個幹部宿舍。老尚的床最靠門口,所以每次接崗的順序都是他第一個。要命的就因為他是第一個,所以經常誤大事。

  上一班崗的人來叫醒老尚後,把槍一放就走了。老尚呢總要迷糊一會兒再起來。時不時他老人家一個回籠覺後就是起床號了,警衛連的四處找不著站崗的,槍也不知在哪兒了。按著輪換表一查,十有八九槍還在老尚床邊溫暖著呢。結果是連保製下,連俺在內的三個室友一同陪著寫檢查做檢討。到後來,三個室友都神經質了,隻要有人叫老尚換崗,三個都會不約而同地爬起來掀老尚的被子逼他起來。老尚慢悠悠地嘿嘿一樂:“你們那麽精神,就替我把崗站了吧!”

  北方的冬夜裏站崗,真不是人幹的營生。那個冷喲,俺跟老尚這班學員裏哪個受過這份罪?厚厚的軍大衣就跟毛巾似的,沒有絲毫暖意。老尚比較注意保護自己,即使下定決心起來站崗了,也不會像俺這號心眼實沉的背著個槍在軍火庫門口渡過來走過去的,他很注意隱蔽的位子。理論是:不能讓敵人一目了然地找到哨兵的位子,然後就輕而易舉地給哢嚓了。老尚的位子比較隱蔽比較擋風也比較舒適:大解放的駕駛室裏。後來聽查崗的副團長說,經常查到呼呼大睡的老尚,推他老半天還不醒,要是真來了敵特,他早被哢嚓了。

  老尚的故事多多,幾天幾夜也說不完。五個月的集訓完了,老尚背了個警告處分去了研究所。老尚心裏清楚地很:“警告處分對我就是輕的不能再輕的了。”那是自然,別人沒有立功就算帶著遺憾離開了。

  後來的後來,老尚懂事了。“唉,那時候我真有點故意胡來,老頭子不同意我結婚,還非要我去部隊給他掙臉嗎?我偏不給他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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