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心雪雨

上海高樓之隙有一片荒蕪之漠
正文

【人生無悔】櫻島有戀(五)

(2009-07-30 19:54:06) 下一個
作者:瀛心雪雨--由 瀛心雪雨 於 September 04, 2001 22:57:27:
  與千代田所長、羽田主查一起在涉穀區的客戶處開了整整一下午的會。我們是來道歉並要求延長交貨日期的。音聲組的項目遲遲交不出來,客戶有些不耐煩了。
  電車上我昏昏欲睡卻又無法進入假眠狀態,近來煩心事特多。
  在中央研究所裏,我被定位是千代田所長派係的,對此我無可奈何。
  我進公司是因為人工智能界知名教授、我的指導教官宇野與公司主管研究開發的常務取締役(常務董事)矢部的關係。他們是大學同窗。宇野教授的一個電話,改變了我的人生。
  千代田所長是矢部常務的嫡係,羽田主查是所長的親信。我能進中研,也確是因為千代田所長為我開了綠燈。公司裏每年申請的專利技術70%均出自中研。日本公司對中國封鎖技術是一種不成文的默契。我這個中國留學生進中研屬開天辟地、第一個外國人入侵這個公司核心領地的。據羽田主查說是千代田所長考慮到適應日本國際化潮流而做的決定。
  而藤森副所長屬於另一派係、人事資源部長青山圭一董事的得力助手,他們是大學校友、先後輩關係。
  日本公司的內部派係爭鬥不亞於中國的內鬥。但是與中國顯而易見的不同之處是,日本人有一種長期教育形成的強烈團隊意識,一旦分歧有損團隊利益,雙方有默契地雙雙熄火。否則團體內部會毫不留情地拋棄、嚴懲違規人員。
  田中角榮是個典型的例子。秉公而論,田中應該是日本曆代首相中可與吉田茂齊肩的人物,我相信曆史會持和我相同的結論。可是日本國民除了田中故鄉-新瀉縣的民眾外,均對他耿耿於懷。原因就是因為他收了美國人的五億日元(當時約四百萬美元)賄賂,而使日本人的自尊受到傷害。被國民丟棄的田中在孤寂中走向冥冥天界,或許是他無法抗拒的宿命。
  中央研究所正處於調整期,管理職位上的人正經受從未有過的壓力,許多人患了胃炎。日本人把神經性胃炎稱為職業病,究其病因是精神壓力過度、生活不規則所致。我也曾深受其苦。
  這次音聲組的開發日程嚴重滯後,給羽田主查帶來極大的壓力。我曾兩次看見藤森副所長在大庭廣眾之下厲聲訓斥羽田主查。所以當原來的主任因胃潰瘍手術住院,羽田主查讓我代理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就是想幫他。
  但近來我覺得越來越不順,開發進程上不去,上麵卻開始追究責任。不知不覺我陷入派係的政治爭鬥中去了。
  對了,我得給雪子買生日禮品!突然從思緒中醒了過來,我匆匆下車,去了資生堂的專賣店。上午我聽她和理佳議論過報紙上的一個廣告,是個挺不錯的禮品小盒子。
  回到公司已經過了八點,組裏沒一個人。桌上有幾張留言紙。
  一張電話留言引起了我的注意,來電者姓周,是雪子接的。左思右想,我沒姓周的朋友啊?電話打過去是錄音答話,電話機生產廠家標準日語答話的那種。留了言。
  雪子留了張條子:店名和電話號碼,大寫著:“請一定來!”
  趕到居酒屋,他們已經結束了宴會,正準備去二次會。
  在日本喝酒一般不會在一家酒店從頭喝到底的,總會途中換一次或幾次地方。所以就有二次會、三次會。。。我的經驗中最多的是五次會,喝到翌日早上六點,乘頭班車回家小睡一個多小時,再坐車去上班。這一天能幹點啥,就自由心證了。
  雪子看到我雖然沒趕上宴席但終於還是來了,挺高興的。跑過來雙手搖著我說:“我們現在去卡拉OK,戚桑多唱幾個!”
  幾個同事起哄:“歐尼桑(大哥)回來了,當然要唱。”
  我打哈哈:“沒問題!我唱,我唱,你們付錢!”
  雪子跟我有了親近感,有點盯不住了。時常會在黑屏幕反射出的影子上看到她朝著這邊呆呆地注視著;閑聊的時候,走到椅子後,兩手邊替捶你背邊和你說話;問問題的時候,湊到你屏幕前,一身淡淡的香氣,再加上一頭秀發撩得你麵部癢酥酥的。弄得我心馬意猿,經常突然站起來跑到外麵,完了還不知道自己跑出來幹啥,再苦笑一下跑回去。
  在亂哄哄的空檔裏,我悄悄將資生堂的化妝品禮品盒遞給了雪子,然後掉過頭就和同事們喝五吆六去了。
  我大聲嚷嚷:“雪子,很有號召力嘛。我以為就我們組的人,沒想到來了近三十個人。盛大宴會啊!”
  北野君在邊上以更大的聲音嚎道:“戚先輩,雪子是中研的看板女(廣告女郎的意思)啊!我們都是她的番!”小子借酒發瘋了,平時很少說話的。
  除去幾個中途告退的,大約有二十個人,橫衝直撞地湧入一家卡拉OK廳。
  趁著大家鬼哭狼嚎的時候,我趕緊要了炒麵和比薩餅充饑。輪到雪子一上台,下麵靜了下來。抬頭一看屏幕顯示的是巴西日裔女歌手瑪露西阿的《回首橫濱!》。
  心裏動了一下。前兩天雪子剛跟我提起瑪露西阿,問我喜歡她的甚麽歌,我說喜歡她的《回首橫濱!》。因為我在日本最艱難的初期就是在橫濱-這座美麗略帶歐州風味、和我的故鄉上海很相似的東方海濱城市度過的。那裏有我二十多歲的青春風華。我曾對密友野嵐說過:哪天要離開日本的話,我會去橫濱再看一眼,一定淚灑海岸。
  清脆的、略帶傷感的伴奏傳了過來,雪子很投入地唱了起來。
  那熟悉的旋律讓我想起了留學生時代的點點滴滴。。。
  台上,雪子向我招手。我丟下炒麵,抓過另一個話筒,就上去了。二重唱的和聲部份,有一句是:“回首橫濱,紅唇寂寞”,看著她青春洋溢的目光,心裏一陣湧動。
  下來後,我跟同事海闊天空,雪子在那兒悄悄地打開禮品盒看究竟。日本的包裝考究著呢,慢慢拆吧,這女孩子就是不能忍,一會兒,我估計她大概看明白了,一抬頭,她正直直地望著我。我們對視了一眼。不知道禮品盒裏麵裝了些甚麽東西,沒看。就算看了也不懂。 
  “戚桑點的《螢火蟲之歌》,上來唱!”有人在招呼。
  《螢火蟲之歌》的中文歌名叫做《友誼地久天長》。
  我招呼了雪子,還有北野、佐藤等幾個男性軍團上去合唱。
  理佳在下麵拍照。
  唱之前,我對著麥克風說道:“雪子,你來到中研後做了許多事情,為我、為組裏分擔了許多工作。非常謝謝你。我們送你一首歌。雪子,生日快樂!”我對著雪子深深鞠了一躬。
  第一段是我一個人唱,後麵幾段大家合唱。
  我剛開始抒情上,就覺得身旁的雪子身子一哆嗦。於是就一邊唱一邊轉過身去看看她。雪子已經淚流雙眼了。我用食指替她輕輕抹去兩顆淚珠。北野右手挽著她,左手遞上了手絹兒。台下掌聲響起,燈光一閃,一張永恒的紀念。
  歌罷,雪子對著所有的人深深一躬:“謝謝大家給我的生日晚會。”
  我回到座位上,理佳對我說:“剛才一瞬間,我也感動了。”
  “其實你們都幫了我許多忙,感謝你們。”我看了看她,理佳點了點頭。
  晚會散了。和大家道過別,我匆匆走向車站。
  “戚桑!”雪子跑了過來。
  “沒和他們一起走?”
  “送送我,行嗎?”
  “好吧。”
  下了車。
  “你穿這麽少,不冷嗎?”我邊說邊脫西裝。
  “不要,不要!穿男上衣樣子怪怪的。”她拒絕道。
  “穿上!這麽冷。”我知道她有冷衰症(一種怕冷的病名,懼冷症?不知用漢語如何表達。)
  我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確實怪怪的,跟短大衣似的。
  “謝謝你的禮品。”她像情侶那樣挽著我的手,根本不擔心我的不自在。
  “不喜歡嗎?”我擔心她說的是客氣話,要不喜歡還可以去店裏換嘛。
  “很喜歡的。我猜你聽到了我和理佳的對話,對嗎?”
  “對啊。”
  “今天,你第一次注意我了。”她用大大的眼睛盯著我。
  “說的甚麽話?天天在一起上班,還能不注意你?”避開了她的目光。
  不是我不喜歡雪子,而是我一直期待著鄒婭的音訊。無論從文化背景、生活習慣、外貌體形、年齡間隔,我都認為鄒婭是很適合於我的。我渴望對她能有進一步的了解。然而快四個月過去了,她拿了我的名片卻從沒有給我來過電話。後悔當時沒問她要個電話,我太自信了?
  “不對!你今天為我吃醋了。”雪子很自信的。
  “啊--啦,那叫吃醋?”我恢複了常態。“我一爬出桌子,跪在地上就看見一雙小腳,站起來就看見一對赤裸的大腿,差點兒流鼻血。你那叫幹活?時裝表演嘛。”
  她低頭拱了下我的胸口。“從膝蓋開始到裙邊,隻要距離小於20喱米,他們就看不到我的內褲。公司訂做的裙子隻有15喱米。”孩子般的認真。
  無話可說,她是服裝專業的。可桌子正下方還有我呢?
  “我不怕你看,你不會的。”她依然自說自話。
  “我也會分泌雄性荷爾蒙的。”敢情我成太監了不是?有機會就不怕我也試試?哭笑不得
  “你的禮品正是我打算明天去買的。”
  “所以你流淚了?”我不明白女孩子為何有時候如此容易滿足?她要是給我送台五十萬日元的IBM ThinkPad,我會流淚嗎?
  “你心裏有我。”她停了下來,堅定地看著我,很清晰地說出了這句話。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跳個不停。不能說“不”,今天是她的二十一歲生日,她幸福了一整天。
  禮品盒原本不該買嗎?可我從心裏想送她樣東西、她喜歡的東西。我不喜歡雪子嗎?喜歡。看見她,心裏就覺得安寧。甚至,每天出門上班前有一種期待,期待著和她共事這充實而溫馨的八個小時。她像隻小鳥一樣在身邊飛來繞去的,即使回到家裏,腦子裏還經常有她的影子。
  但我真正等著的是鄒婭,那個神似雨婷的女孩子。至少我還想再看她一眼。
  我怔怔地望著雪子頭上那片漆黑的夜空,思緒飛向自己無法確定的地方。。。。。。
  突然嘴唇一熱。雪子雙手吊著我的脖子,快速地用力吻了一下。
  “知道你離過婚,可我就是喜歡你。”她以一種從未見過的堅毅而寧靜的神態注視了我許久。
  全身一陣痙攣,腦子一片空白。。。。。。
  她鬆開手,脫下了西服往我身上一搭,後退著離開了。
  “前麵就是我的家。晚安,戚桑。”她很滿足地微笑著,姿勢優雅地將手放在右胸前向我擺了擺。
  我依舊怔怔地站在那兒,望著那片黑蒙蒙的天空。無言。
  今夜,沒有星辰。
(待續)
  注釋:1)桑。假名標識,發音SAN。
  敬體尊稱,中性詞。可譯為“先生”、“夫人”、“小姐”等。一般對女性、上級、先輩、長者使用桑。其最敬體稱呼是薩瑪。
  注釋:2)君。多為漢字標識,發音KUN。
  上級、先輩、長者對下屬、後輩、晚輩的稱呼。一般隻用於稱呼男子。但也有例外:如上司可稱下屬女孩子為“XX君”,較少見而已。另外,國會議員一概使用“君”字稱呼,我想是受古代中國朝廷的影響,畢竟象征性的天皇還在其上以示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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