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心雪雨

上海高樓之隙有一片荒蕪之漠
正文

【人生無悔】櫻島有戀(六)

(2009-07-29 20:06:10) 下一個
作者:瀛心雪雨--櫻島有戀(六) 由 瀛心雪雨 於 September 04, 2001 22:58:50: 
  上海,三月底。
  野嵐的母親突然病故。得到通知後,我匆匆從日本趕回上海,一方麵算是探親提前了,更主要是想幫野嵐料理一些瑣碎事,他比我更不能幹。
  野嵐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愛母極深。可公開場合,包括追悼會上,卻沒看見他哭過一次,而是全身心地嗬護著年老體衰、悲哀過度的父親。夫人曉黎很擔心他弄出病來,急得朝我直掉淚。
  喪禮,最痛苦的是活著的親人。
  如此折磨人的一個星期下來,別說野嵐,連我都覺得精神上相當疲憊。
  臨返回日本的前一天,我上街去買CD、書籍和食品還有那些免不了的小禮品。
  傍晚時分,當我正準備走出南京路上的新世界,迎麵走過來的三個女孩中有一位看著很眼熟。為了看個仔細,我湊上去假裝問路:“請問,去淮海路怎麽走?”
  “往。。。哎!你是戚膺心吧?!”女孩叫了起來。
  “鄒婭!”我喜出望外,果真是她!要不是手上大包小包,沒準我會擁擁她的雙肩。
  “回上海探親?甚麽時候回日本?”
  “明天早上。你呢?”
  “後天。”
  “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有點責備的味道。
  “瞎講!”她冒了一句上海話。“我給你公司打過幾次,都是一個女的接的,不是說你在美國,就是說你到外麵出差了。”
  她辯解道。
  “原來是這樣!現在不用打電話了,我們找個地方聊聊?”我當然不願放過這個機會。
  “可。。。”她掉過頭去看同伴。同伴很識趣地把她們的時間讓給了我。
  夜晚的上海,美麗而迷人。霓虹挾著青春活力撲麵而來,到處是激情蕩漾。
  回來一個星期,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全都是因為身邊有了你,我望著鄒婭笑了笑。
  “你笑甚麽呀?”
  “想起一點事兒。”我定定地看著她。
  她把眼睛轉開。“我們去哪兒?”
  “你說吧,找個好點兒的地方。我幾乎一無所知。”這幾年上海的變化之快,讓我眼花繚亂,兩次迷了路。
  《金色年華》,有鋼琴伴奏的咖啡廳。
  我提著大包小包像個跑單幫的,很狼狽地衝了進去。
  鄒婭脫去風衣,用她那長長的手指理了理秀發,重新卡好發卡,然後款款落坐。
  優雅!近近地遠迢著她所作的一切。我原以為現代的上海女孩已經遠離了這兩個字。
  “我要咖啡,你呢?”她問。
  “檸檬茶。”
  “最低消費必須點一份水果。西瓜,好嗎?”看樣子她很熟悉這裏。
  “一切隨你。”我笑了笑。
  “你在日本很久了吧?”她攪著咖啡。
  “三分之一的人生是在日本度過的。”
  “夫人孩子沒一起回上海?”很聰明的問話方式。
  “離婚了,沒孩子。”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調查。
  “噢,對不起。”她抬起頭來看看我。
  “沒甚麽。說說別的吧。你練了幾年琴?”
  “從幼兒園起,練到高中,快十年了吧。”
  “能看看你的手指嗎?”
  她遲疑了一下,伸出了右手。
  我握著她的中指,仔細地端詳著:“真是一個藝術品,純天然的。”她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皮膚白晰的可以看見血管,指甲保養的很好。修長的無名指比中指短了不到半個指甲,小手指超過無名指的第二關節許多。
  “跨八個琴鍵,沒有問題吧?”
  “九個鍵。”她挺得意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把手抽了回去。
  “我還以為你會看手相呢,上當了。”她笑了起來。
  “靠看手相騙女孩的雕蟲小計,我是從來不用的。我是藝術鑒賞家。”
  “甜言蜜語還挺在行的。”她還是笑個不停。
  “沒起膩吧?這種場合,惡語相向總不合適嘛。”我進入了狀態。“其實,你的手拉小提琴也一定很不錯。”我接著說.
  “拉過但不長。你練過甚麽樂器?”
  “小提琴。不能演奏,隻能對付一些練習曲甚麽的。主要是小時候不喜歡,家裏人逼著學的,結果就可以想像了。現在挺後悔的。不過學會了如何欣賞弦樂。”
  “我小時候就喜歡鋼琴。考音樂學院附屬小學沒考上,我哭了一個禮拜。”她依然有些神傷。
  “附小比北大難考多了,這是常識。”話雖有些誇張,但也基本是實情。
  鋼琴演奏開始了。一曲極抒情的《少女的祈禱》拉開了序幕。鄒婭扭過身去,左手托著下巴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她穿的是一件淡黃色、閃閃發亮的像是絲綢料子的連衣裙。在舞台燈光的輝映下,她臉龐的側影就像一幅靜止的肖像畫那麽動人,背景是一架乳白色的三角鋼琴。高貴!除了高貴,我想不出別的詞了。
  “你看女孩一直這麽放肆嗎?”隨著掌聲響起,她轉回身來笑著向我發難。顯然她的心思也不全在琴聲裏。
  “不經常。隻有麵對非常漂亮的女孩,我才不能自持。”很平的語氣。
  “你屬大狗熊的吧?”她先笑起來了。
  “我看上去如此威武雄壯?”我有點飄飄然了。
  “想得美!你嘴上全是偷來的蜜。”
  哈哈大笑。“今天蜜偷少了。”
  “夠了,夠多的了。”她很優美地笑個不停。
  
  接下來的鋼琴曲子開始走味了,基本上是爵士樂,一路狂奏下來,聽得我是精疲力竭。和她說話得扯著嗓子喊,哪裏還有情趣可言?
  “我們換個地方吧?”她察覺出了我的失望。
  時代廣場二樓,帶表演台的咖啡廳。可以坐近兩百人的廳裏,幾乎全部滿座了。伺者將我們帶到緊挨著舞台右下方,得拚命抬頭才能看得見舞台的座位。
  落座,點完飲料。台上的歌女盡職而沒有才華可言地演唱著。
  “甭九?”我對鄒婭說了一句法語。
  “甭修!”她立即糾正我。
  “巴格動。”我用盡了我所有會說的法語。
  “你還會說些甚麽?”她看著我。
  “沒了,等你教我。你覺得傅雷的翻譯準確嗎?”
  “我的法語還不足以評判傅雷的翻譯。他的法語之好讓人覺得可望不可及。”
  舞台上,出來一位身著比基尼泳裝的標致歌手。這位歌手顯然受過西洋聲樂訓練,輪到我不出一言地傾聽了。連續幾支港台曲子之後,響起了久違了的《讓我再看你一眼》的前奏。我一陣興奮,鼓起掌來,帶起掌聲四起。
  歌手走到我們座位邊上,問鄒婭是不是可以讓我和她一起唱這首歌,鄒婭對我笑笑說:“看你的了。”
  我意味深長地:“那你就好好看著。”
  伴奏重新響起,歌女唱過了第一段後,輪到我的第二段了。
  我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鄒婭的臉,唱完了全曲:

  “在分離的那一瞬間,
   讓我輕輕說聲再見。
   心中雖有萬語千言,
   也不能表達我的情感。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
   讓我再看你一眼。
   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不知何時才能回到你身邊。
   讓我再看你一眼,
   看你那流滿淚水的眼。
   讓我再看你一眼,
   我要把你記在心間。”

  曲終。歌女對著麥克風,非常老到地抬起了轎子:“哇,我好好感動噢。先生對這位漂亮小姐一片深情,願有情人終成眷屬。”鄒婭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春風吹來夜上海的浪漫,分手時分到了。
  “歌女雖說的是客套,卻也是實話。”我眼睛看著別處。
  “這是我日本住處的電話。”她給了我張小紙片。

  今夜,星光燦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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