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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朗誦:百合花

(2020-07-25 14:23:11) 下一個

百合花 作者茹誌鵑

改編/朗誦: 海洋藍

1946年的中秋

這天打海岸的部隊決定晚上總攻。

我們文工團創作室的幾個同誌被分派到各個戰鬥連去幫助工作。由於我是個女同誌,團長叫一個通訊員送我到了前沿包紮所去。

在去包紮所的路上我了解到這位高挑個子,年齡不大的小夥子是我的同鄉,心中不禁對他充滿了好感。

我們到了包紮所,已經是下午兩點鍾了。這裏離前沿有三裏路,包紮所在一個小學裏,大小六個房子組成品字形,中間一塊空地,長了許多野草。我們到時屋裏已經有了幾個衛生員在弄著紗布和棉花。

滿地上都是用磚頭墊起來的門板,算作病床。

部隊上的被子還沒有發下來,為了給傷員保暖,鄉幹部們隻好向老百姓去借。我正好自告奮勇地討了這件差事。順便也請我那位同鄉通訊員幫我動員幾家再走。

我們到了附近的一個村子後分頭去動員,不一會兒我已借到兩條棉絮,一條被子,心裏十分高興,正準備送回去再來借時,看見通訊員從對麵走來,兩手還是空空的。

原來他找到的那位老鄉是一位剛過門三天的新媳婦,她的那條被子是自己的唯一嫁妝。

不過後來在我的勸說下,那位新媳婦還是把她的被子借給了我們。

那是條裏外全新的新花被子,被麵是假洋緞的,棗紅底,上麵撒滿了白色的百合花。

天黑了,我們的炮響了,天空劃過幾顆紅色的信號彈,攻擊開始了。

不久,斷斷續續也有幾個傷員下來,包紮所的空氣立即緊張起來。

戰鬥開始後的幾十分鍾裏,一切順利,傷員一次次帶下來的消息都是我們突破了第一道鹿砦,第二道鐵絲網,占領敵人前沿工事打進街了。

但是後來,消息突然停頓了,下來的傷員隻是簡單地回答說: "在打。"

從他們滿身泥濘,極度疲乏的神氣上,甚至從那些似乎剛從泥土裏掘出來的擔架上,大家明白了前麵在進行著一場怎麽樣的戰鬥。

外邊月亮很明,也比平日懸得高。前麵又下來一個重傷員。屋裏鋪位都滿了,我就把這位重傷員安排在屋簷下的那塊門板上。擔架員把傷員抬上門板,但還圍在床邊不肯走。一個上了年紀的擔架員,大概把我當做醫生了,一把抓住我的膀子說:“大夫,你可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治好這位同誌呀!你治好他,我……我們全體擔架隊員給你掛匾……”他說話的時候,我發現其他的幾個擔架員也都睜大了眼盯著我,似乎我點一點頭,這傷員就立即會好了似的。我心想給他們解釋一下,隻見給我打下手的新媳婦端著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聲。我急撥開他們上前一看,我看見了一張十分年輕稚氣的圓臉,原來棕紅的臉色,現已變得灰黃。他安詳地合著眼睛,軍裝的肩頭上,還露著那個在新媳婦家門鉤上撤出來的大洞,一片布還掛在那裏。

“這都是為了我們,……”那個擔架員負罪地說道,“我們十多副擔架擠在一個小巷子裏,準備往前運動,這位同誌走在我們後麵,可誰知道反動派不知從哪個屋頂上撂下一顆手榴彈來,手榴彈就在我們人縫裏冒著煙亂轉,這時這位同誌叫我們快趴下,他自己就一下撲在那個東西上了。……”

新媳婦又短促地“啊”了一聲。我強忍著眼淚,給那些擔架員說了些話,打發他們走了。我回轉身看見新媳婦已輕輕移過一盞油燈,解開他的衣服,莊嚴而虔誠地給他拭著身子,這位高大而又年輕的小通訊員無聲地躺在那裏。……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磕磕絆絆地跑去找醫生,等我和醫生拿了針藥來,新媳婦正側著身子坐在他身旁。

她低著頭,正一針一針地縫他衣肩上的那個破洞。醫生聽了聽通訊員的心髒,默默地站起身說:“不用打針了。”我過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

新媳婦卻像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到,依然拿著針,細細地、密密地縫著那個破洞。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低聲地說:“不要縫了。”她卻對我異樣地瞟了一眼,低下頭,還是一針一針地縫。我想拉開她,我想推開這沉重的氛圍,我想看見小通訊員坐起來,看見他羞澀的笑。

衛生員讓人抬了一口棺材來,動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進棺材去。新媳婦這時臉發白,劈手奪過被子,狠狠地盯了他們一眼。自己動手把半條被子平展展地鋪在棺材底,半條蓋在他身上。衛生員為難地說:“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氣洶洶地嚷了半句,就扭過臉去。在月光下,我看見她眼裏晶瑩發亮,我也看見那條棗紅底色上灑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這象征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充滿稚氣的青年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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