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三八(一,變成了一個我自己不喜歡的女人,上)
(2011-09-12 15:3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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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變成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上)
當有軌電車駛進一條冷眼看上去很熟悉,仔細一看根本不認識的街道時,我意識到應該把電車的編號再看一遍。是706, 6字被我上車前一花眼看多了半個腦袋,706就變成了我正在等待的708.
真是老了,我一邊揉眼睛一邊想。聽有人說,對開始變老的主要感受就是開始感覺到身體零件的逐漸失靈, 原來真是如此,眼睛花了就是花了,化妝品能掩蓋臉上的皺紋,但絕對阻止不了花眼。我在揉了兩次眼睛之後終於確認了眼睛開始失靈了的實事,“失靈”是漢語裏一個常常被誤用的詞匯,靈是靈敏的意思,失靈了的東西雖不靈敏了,但仍然能發揮基本的作用,遠沒有“刹車失靈”裏麵的“失靈”那麽絕望。開始變老和徹底老去之間的區別就在於眼睛失靈和刹車失靈中兩個失靈含義上的差別。所以有心理學家通過大量試測認為:70歲的女人對於年紀的感受比40歲的女人更樂觀一些。 這個結論極有可能是正確的,因為我完全可以想像一個人正在墜落的時候比已經落到地上的時候更加感到驚慌。開始變老的感覺就是那種知道自己正在墜落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著地的感受。
我想我把電車的編號看錯除了眼花之外還有心不在焉的原因,因為人開始變老時除了愛囉裏囉嗦地說話之外,還喜歡囉裏囉嗦地想事。這個實在是太不可救藥了,因為說話太囉嗦會有人提醒你,想事太囉嗦了連個及時的製止都沒有,就這麽由著你性子囉嗦下去,直到把一個主題完完全全地囉嗦到了另一個主題上,回過頭來又忘了前麵一個主題是什麽了,就象我此時此刻這樣。那些喜歡在小說中尋找Identity的朋友們,我說過我要時不時地提醒你別忘了小說不是現實,現在就要來實踐一下這個諾言:如果你真的打算把我這篇小說讀完,那你得做好允許我隨時跑題的準備,沒做好這個準備的,最好還是去看那些二十四們的故事,差不多各個都是直奔主題式的扣人心弦,三八們的故事隻能是象我這樣,說跑題就跑題,倒不是我有意讓誰生厭,而是三八的女人們在想事時就是這個樣子的。如果你希望她們能把最真實的想法紀錄在小說裏麵,跑題就是一個你不得不湊合接受的附加條件。
我知道我正在把自己變成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女人,但我沒有辦法,因為在今天的故事裏,我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女人。
事情是這樣的,當我發現有軌電車駛進了一條冷眼看上去很熟悉,但仔細一看根本不認識的街道上時,意識到自己坐錯了電車。
這條街道之所以冷眼看上去很熟悉,仔細一看不認識,是因為這是一條現代化的商業街, 現代化的主要特征是全球化,全球化的主要特征是連鎖店,連鎖店的主要特征是能把全世界的商業街都弄成一個模樣,一個模樣商業街的主要特征就是冷眼看上去很熟悉,仔細一看不認識。
當然,如果我是一個男人,我會同時注意到街上的建築,而不是隻看見街上的商店,但我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處心積慮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半老女人,象我這樣的半老女人隻注意商店是一件可以被理解的事。我就抱著這種應該被理解的心態把街上的商店一個個看過去,發現連鎖店中間夾雜的當地特色小店都不約而同地朝著一個風格去裝扮自己,理發店的隔壁往往是假發店,這個看似偶然的巧合其實也暗藏著現代化生活的智慧:假發店給那些突發奇想要搞出一個別具一格發型的人提供了一份格外的勇氣——萬一在理發店裏把發型搞砸了,還可以馬上到假發店裏想個辦法彌補。
我就是喜歡這樣在看似偶然的事情上想法設法找到必然的原因或必然的結果,因為我堅信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發生於完全的偶然或結束於完全的偶然,就像我今天上錯了車,既有不是偶然的原因,沒準兒還會產生不是偶然的結果,比方說撞上個白馬王子之類的奇緣。我向街邊的行人們望去,發現沒有瘦高個長頭發的男子出現,隻有幾個甩著腿走路的遠東雄性。我說他們是雄性,因為這樣甩著腿走路的,讓人首先聯想到的是“雄”,然後才是“男”。拉丁語裏把這樣的雄性稱為媽臭,意思說的可能是媽媽的教育太臭,她們本來應該在他們還在吃奶和拉褲子的時候就教給他們不能在不吃奶不拉褲子了的時候以為自己比養育了他們的女人們偉大的道理。
看了一連串來來往往的雄性,我打消了想撞上奇緣的希望,但又極不情願白白地做錯了一回車,於是把目光再次集中到路邊的商店上。
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