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和胸脯
(2010-02-25 11:09:43)
下一個
又是一年一次的同學聚會。中國人喜歡幹同學聚會這樣的事很可以理解,第一,懷舊是人之常情,全世界的人都愛懷舊,可是能寄托我們中國人懷舊情思的景和物已經越來越少,山也不是那座山了,河也不是那條河了,原來住過的平房小院變成了x摩天大樓xx層上的高級公寓,原來走過的xx裏弄胡同變成了平坦寬廣的xx林蔭大道,隻有從人的身上還能稍微找回點原來的影子,盡管也有陳鐵蛋兒變成彼得陳的,丹鳳眼變成雙眼皮的,但人和物的不同在於人有大腦,大腦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有記憶,這共同的記憶就成了我們這些有懷舊情結的人的最後一棵救命稻草,所以我們要聚會,我們通過在聚會上對共同記憶的重複再現來安撫一下渴望懷舊的心靈。第二,中國人的社會群體意識較強,歐美人單獨在大森林裏狂走幾公裏,在太陽下爆嗮幾小時就覺得生活挺美好的,中國人的快樂卻離不開人群,有現成的人群時就在現成的人群中找樂子,沒現成的人群時要創造人群找樂子,這同學聚會就是為了有樂子可找而特地創造出來的人群。第三,在中國,人脈就像命脈一樣重要,隻有身體器官在動,才能保證呼吸暢通無阻,血液正常循環,新陳代謝不出毛病,一個人要想在正常的社會生活中不被腳踢出局就得在人際關係中不斷走動,人脈越旺盛,生命力就越旺盛,所以,同學聚會在安撫我們要懷舊的心靈,又讓我們在人群中找到樂子的同時,還為我們營造出活躍人脈關係的環境和氣氛。如此說來,中國人實在是沒有理由不喜歡同學聚會,但以上三點說的都是中國人為什麽喜歡同學聚會,至於同學聚會如何能組織起來,原因卻隻有一個 —— 無論是哪個階段,哪個角落的同學中,總是有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的成功人士 —— 用以前的話說叫有出息的人,或願意慷慨解囊,或願意傾注一腔熱血主動承擔同學聚會的組織工作。
我們這一次是高中同學聚會,我們高中同學之所以能有一年一次的聚會,原因其一是中國一年過一次春節,原因其二是我們同學中間也有冒出來的成功人士,最近幾年一直是那個當了銀行行長的團支部書記,團支部書記和班長比起來,多少有點婆婆媽媽的意思,所以大多數班級的團支書都是女性,這讓我們的這位男性團支書的生活狀態多少和寶哥哥有了某些相似之處。
我接到聚會通知後及時趕到現場,發現聚會地點和以前的幾年不一樣了,這不奇怪,中國發展得多快,哪能年年都一樣呀。果然是一年更比一年好,今年的聚會地點排場更加豪華,聲勢更加浩大。我心中暗想:我們的團支書肯定是又高升了。
聚會正式開始後我才搞明白,今年聚會的東道主已經改名換姓,不是曆屆的銀行行長團支書,而是今年新升的公安局局長天不亮,天不亮這個外號源於他一雙永遠睜不開的眼睛,睜不開眼睛的人能當公安局局長,這得歸功於他的老丈人,據說那是個跺三下腳能讓我們這旮遝發生八級地震的大人物。我們的團支書當年也是靠踩在“泰山”的肩膀上成了氣候,看來咱們古人把媳婦的爹叫成嶽父和泰山,真是含義深刻。
天不亮精神抖擻,以主人翁的姿態熱情歡迎到場的老同學們,我東張西望,到處尋找團支書的影子,這同學聚會,和國慶慶典差不多,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就必須有特定的人物出現,如果違反了這個常規,就會讓人疑心出了什麽事情,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中,團支書就算不以主人翁的姿態出現,也得以主人翁同僚的姿態出現,奇怪的是我甚至在群眾的隊伍中都沒發現他的身影,這實在是吊起了我的好奇心。
“團支書今天怎麽沒有來?” 我小聲問圓桌左邊的順風耳,之所以叫順風耳,是因為此人消息靈通,順風耳用驚訝的目光回敬了我的好奇,這讓我更加好奇。
“團支書今天怎麽沒有來?“ 我把頭轉向圓桌右邊的三尺舌,之所以叫三尺舌,是因為此人善於傳播小道新聞,三尺舌用驚訝的目光回敬了我的好奇以後,又用驚訝的語氣回問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呀?都上報紙的頭版頭條了!”
我羞愧難當,連連為自己的孤陋寡聞道歉。
“前鼓同學生活在國外,對家鄉缺乏了解有情可原,有情可原。” 坐在桌子對麵的天不亮再一次以主人翁的姿態為我解了圍,“今天大家聚會,咱不說不高興的事。”
我努力地克製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我知道國人所謂的緘口不言,都是酒前下的決心,兩杯酒下肚以後,我不問都會有人主動來告訴我。
果然不出所料,剛剛幹了一杯,天不亮就把話題又扯到團支書身上,“咱們團支書栽就栽在女人的胸脯上,那顆子彈挨得不值呀!”
順風耳和三尺舌紛紛跟著附和,我很快就弄清楚了那個上了頭版頭條的新聞內容:團支書因為挪用公款數千萬已被槍決。
團支書的胸脯情結早在我們同學中成為公眾話題,我的外號“前鼓同學”也是受他牽連帶出來的副產品。
上高一的時候,我們全班就剩三個同學沒有入團,我是那裏麵的三分之一,班主任一心想把班裏變成一片紅,天天把沒入團的三個同學當成眼中釘。沒入團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沒寫入團申請書,沒寫入團申請書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貪圖那每周一下午別人過組織生活時我們的逍遙時光,班主任在弄明白這個原因以後出了個狠招 —— 讓沒入團的三個人在別人過組織生活的時候在操場上跑步,我一生中最痛恨的事之一就是跑步,在跑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的時候我終於決定在過組織生活和跑步之間選擇前者。
在我遞交了入團申請書的兩天之後,學校給我們布置了交樹種的任務,團員和團外積極分子 —— 也就是我這種已經交了入團申請還沒被批準入團的人交四兩樹種,其他同學交二兩。這個任務本來是每年春天必演的傳統節目,也是我除了跑步之外最不愛幹的另一件事,首先要爬到樹上,把像幹豆角一樣的樹種一個個地摘下來,回到家以後再把幹豆角剝開,把裏麵一粒一粒螞蟻一樣大小的樹種取出來,要攢滿整整二兩的樹種至少要花費我們一個星期的業餘時間,我對做這件事毫無動力,第一是因為我缺少想象力,怎麽也不相信這些螞蟻一樣大的東西會有一天變成祖國的棟梁之材,第二是當時的我還沒有受到環保意識感染,堅決不認為那些能長成了參天大樹的樹種和我們每個地球人都有關係,第三我親自參加了每年3月12號植樹造林的全國性運動,學校分配給我們的任務竟然年年都是同一個山頭,讓我們一點幻想餘地都沒有地親眼見證了我們的樹年年植,年年死的事實,以此類推,讓我毫不懷疑交樹種和植樹節一樣,是個成年人的搭積木遊戲,結果不是目的,要的隻是個過程。
聽到這個任務以後我連連後悔自己入團申請書交得不是時候,看著另外兩個死不改悔的團外分子幸災樂禍的壞笑,我的後悔程度又以平方的速度升了級,可能是急中生智,我想起了一個妙招:以改正錯別字為由向老師把入團申請書要回來。把申請書要回來了的我就不再是團外積極分子了,所以我在交樹種的時候大大方方地像另外兩個團外人士一樣上交了我團外人士的二兩,班主任老師這才意識到我要回入團申請書的真正用意,氣急敗壞地在全班同學麵前批評了我的思想後進。
第二天早上,我在書桌裏發現了一張紙條和一個紙包,紙條上寫著:為了二兩樹種出此下策太不值得,趕快把入團申請書和剩下的二兩樹種補交上去。落款是“一個為你著想的人”。 我打開旁邊的紙包,是密密麻麻的二兩樹種,天下竟有這樣的好人,我趕快按照好人的指點把樹種和入團申請書遞交上去。
下一個第二天,團支書受到班主任的表揚,原因其一是舍己為人,把自己額外采摘的樹種用別人的名義上交,其二是大公無私,為了實現全班一片紅的目標不遺餘力地幫助後進同學。
再下一個第二天,同學們中間流傳著這樣一個花邊新聞:團支書幫助後進同學是虛,幫助前鼓的後進同學才是實。從此以後,“前鼓後進同學“這個外號就非我莫屬了。
”聰明反被聰明誤。“天不亮一邊大嚼美味一邊感慨,“團支書犯的第一個錯誤是娶了個胸前一片平原,身後一座大山的太平公主。團支書犯的第二個錯誤是色膽包天,既然決定靠太平公主發家,就不該再打高山族姑娘的主意,得罪了泰山大人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嗎?”
“說來說去,都是被女人胸脯給鬧的。”有人及時地總結了一句。
關於團支書和女人胸脯的事,我倒是有一個連順風耳都不知道的故事。
(待續)
雖然是女人的口氣,但象男人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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