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藝術家的私人生活(補充篇,我和楊的故事1)
(2009-10-16 11:15:17)
下一個
楊是我高二到高三時的同學。
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是一個不通火車的山城,這樣偏僻閉塞的地方,卻擁有一所升學率高達95%的重點高中,可能是因為在那個山城裏生長的孩子們都太渴望外麵的世界了。
高二剛開學的某個下午,班主任老師給我們帶來了一個插班生。
“楊的父母是省裏派給我們縣負責設計鐵路的工程師,讓我們對他們的奉獻精神鼓掌!”班主任激動地向大家宣布。
同學們都很激動地鼓掌。我看見這個叫楊的插班生,有一張酷似斯塔隆的臉,眼角下斜,嘴角也下斜,笑起來的時候,顯得不大情願。我本來從來也沒喜歡過電影裏的斯塔隆,但是同樣的眼睛和嘴巴,長在一個中國少年的臉上卻是極有吸引力,從那天下午開始,我就每天早上都在盼望他走進班裏的那一瞬間。
楊的座位正好在我的後麵,他每次走進自己的座位時都要經過我的座位,我很快發現了他直視的目光,總是射向一個無法令人產生疑惑的目標,我從來沒有受到過這種目光的襲擊,每次都有一種遭遇電擊一樣的感覺,我甚至不知道,低著頭假裝什麽也沒看見的我是通過哪個身體器官接收到他目光襲擊的這個信息,遭遇到電擊的少女,全身都是雷達。
我每天盼望的時刻,除了早晨和每節課開課前楊進屋的那一瞬間,就是晚上下晚自習的時候,我們都騎自行車回家,楊總是像班裏的座位一樣緊跟在我的後麵,我騎快他就騎快,我騎慢他就騎慢,等我到了家門口跳下車時,他就“嗖”的一聲從我身邊飛過,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口哨。
直到今天,我聽見了類似的口哨聲還有熱血沸騰的反應。
我和楊同學了將近一年,僅僅有過一次對話。
“你能把窗簾拉上一點嗎?”我回頭問他。
“咦,你是吸血鬼嗎,怎麽那麽怕陽光?”他回答。
"不拉拉倒。”我假裝生氣。
楊悻悻地拉上了窗簾,我對我自己的假裝生氣一連後悔了幾個星期。
離高考還有幾個月的時候,楊和我們告別,要回省城準備高考,班主任為他組織了一個歡送會,讓我在黑板上畫點鬆柏臘梅之類的東西增添氣氛,我畫了鬆柏臘梅之後,鬼使神差地又畫上了一男一女兩個古裝人物。
楊站在我身後說:“祝英台十八裏相送,怎麽連一滴眼淚都沒流?”
我把女古裝人物的一隻胳膊擦掉,換上了個抹眼淚的動作。
在那個告別晚會上,我一直擔心又有點期待目光直勾勾的楊會有什麽什麽引起全班騷動的反常行為,但他什麽反常行為也沒有,甚至在我到家時吹的那聲口哨都和往常一模一樣。
楊在我的留言冊上,有些故意地在“我的理想”一欄裏寫上他要報考的大學。
在父母和班主任的極力反對之下,我放棄了報考美術院校的計劃。 在添報考誌願的時候,我在重點大學的一欄裏填寫了和楊的“理想”一樣的大學,在普通大學一欄裏,填上省城的一所大學。命運的安排,一向學習成績優異的我,在考數學時落掉了折進長卷子裏一個窄條上的幾何題,這一道落了的幾何題,使我錯過了進京的機會,我考進了省城的那所三流學校。
這一道落了的幾何題,也破滅了我和楊同進一所大學的夢想 —— 他考進了北京的那所重點大學。
高考過後,楊又回到了我們縣城,說是要和同學們重新歡聚一次。高考完的同學們,一反往日的陌生,從未說過話的男女同學,一下子變得有說有笑,知道楊要來,我們商量好了一起去山上一個古廟裏燒香 —— 那時的我們都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想通過燒香換來點好運。
古廟的佛像前麵,有兩個供香客跪拜的木板,當我跪在其中的一個木板上時,楊正好跪在另一個上麵。
我盡最大的努力為自己營造一個虔誠的心境,卻聽見楊在另一邊笑嘻嘻地說:我怎麽覺得我們像在拜天地似的。
我們站起來的時候,我又在假裝不高興:你怎麽一點正經都沒有,看來我的香是白燒了。
那個時候的我,真的覺得“拜天地”這樣的話太俗氣了,從楊的嘴裏說出來實在是給他減分。
我的香果然是白燒了,我在得知我和楊被錄取的大學時受到的打擊簡直可以用痛不欲生來形容。
第一個學期的開頭,我沒精打采,天天想著要退學,參加第二年的高考。
十一放假的時候,我決定不回家了,要把退學的事想清楚一些。
大部分的同學都回家了,大食堂關閉,我每天都在小食堂裏吃飯。一天中午,我悶頭吃飯的時候,聽見有人有節奏地敲打我的桌子,抬頭一看,竟然是楊。
進了京城的他顯得更加帥氣,讓人想起“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這樣的詩句。和楊在這裏相遇不是奇事,因為他十一放假也是要回家的,我的學校就在他的家鄉。
我在楊給了我初吻之後告訴他我想退學的事。
“別退了,將來就留在這個城市吧,我畢業以後也是要回來的,我父母就我這麽一個兒子。”
我覺得楊的話,是在跟我私定終身。
我打消了要退學的想法,之後的日子全靠著和楊的通信來維持。
第二年的春季,北京的局勢開始了動蕩。
楊用一個星期兩封信的頻率向我發布最新消息。
後來就突然斷了消息。
我們學校在五月中旬才開始有人陸續進京聲援,我在學校一開始停課時就踏上了進京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