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機場。我在熙熙攘攘的接機人群中一眼就看見阿美- 身材修長 冰肌玉膚的阿美越是在人多的地方越象立於群雞之中的鶴。
上帝怎麽會如此偏心,把美貌柔情智慧財富都堆在一個人身上,每次看見阿美,我都止不住仰視天空抱怨一下。
行李被阿美的助手接過去,一高一低一白一黑的兩個女人象所有的剝削階級一樣,大搖大擺地享受著被人伺候的逍遙。
“這幾天的節目都安排滿了,”阿美一邊搖擺,一邊念叨,“今天下午陪我排演電視台的專訪,晚上和他們一起吃飯,明天上午陪我去美容院,晚上陪我赴約- 是和一個男人的約會 . …..”
“打住,”我用兩個手掌擺出個time out的姿勢,“電視專訪美容院都沒問題,約會我可不去。”我和阿美二十歲時認識,至今已近十年,十年來我無怨無悔地為她這個鮮花甘當綠葉,現在自己流落天涯,灰頭土臉,而且飽受眼高手低的折磨,而她卻依然秀色可餐光彩照人,享受著眾星捧月的驕傲。“我連當綠葉的資格都沒有啦,怕給你掉價。”
“這次你一定得去,”阿美一臉神秘,“是個英國人,上星期在飛機上認識的。”
“一等倉的乘客,肯定挺有分量。”
“那當然,xx集團的總裁,”阿美一臉自豪,“可惜我聽力不好,約了兩次都沒弄出什麽感覺,這次你得幫我。”
阿美的英語學得很奇怪,自己說的時候字正腔圓,優美動聽,聽別人說的時候卻沒頭沒腦,滿臉迷惑。
“那就是義不容辭了唄,”我說,“都說海外回來的穿衣土氣,花錢小氣,說話洋氣,就這第三個氣還能偶爾派上一下用場。”
“別發那麽多怨氣,就讓你翻譯他的話,我自己說的不用你管。”
一切按計劃進行。第一天電視台訪談。開拍前我幕後策劃,編排台詞,布置場景,開拍後卻得象個小工似的在阿美身後的背景上高舉道具,擋住全身。每當我忍不住寂寞,提了個什麽建議,就同時招來電視台三個工作人員的六隻白眼。
第二天美容院。先是弄臉 頭發 手指甲這些露在外麵的,後來又弄胳膊窩 大腿跟腳指甲這些不露在外麵的。
我百無聊賴,東瞧西望,到處都是鏡子,想不自慚形穢都難。
每次見到阿美都是這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從精神到物質。阿美卻從來沒意識到我的自卑 -我是她眼中的才女,才女恃才傲眾,哪有自卑的道理。但正是阿美的無意識傷害了我 -男人眼裏的隱形人在女人眼裏都不是女人了嗎?帶我一起去赴約,她竟然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喧賓奪主。
一邁進酒店大門,我就看見了一個帥男在向我們招手,在德國怎麽就沒看見過這麽帥氣的總裁呢?走得越近我越感到迷惑,這個人怎麽那麽象我的夢中情人秀格蘭特,對了,他們都是英國人 - 我邊走邊想,心裏酸酸的。
“噢,你還帶著個保鏢哪”帥男一口標準的牛津英語。
“他說什麽body來著?”阿美又沒聽懂。
“ bodyguard, 他說我是你的保鏢。”我小聲解釋。
伶牙俐齒的阿美一下子沒詞兒了。
“本來她想找個凶煞惡神一點的,“我趕快接話,“但是時間有限找了個小號的將就。”
“她要是找了個周迅舒淇來不是更保險嗎?“
我腦袋裏飛快旋轉:怎麽辦?這家夥太吻合我的口味了!
“別擔心,“我說,”周迅來了是三百度燈泡,舒淇來了是五百度的燈泡,我隻不過是4.5度的手電筒,而且關鍵時刻隨時可以熄火。“
“是用的l六號電池嗎?我讓服務員準備一打,今晚你就別熄火了。”他過分地強調“六”字,語氣有點挑逗。
妙語連珠一向是我不起眼的外表下暗藏的武器。據說又老又醜的卡米拉就是用的這招打敗了年輕美貌的黛安娜,既然這帥男是查爾斯王子的臣民,想必多少也會受到點上行下效的影響吧。我動了要搶的念頭。
“你們都說了些什麽,我一句都沒聽懂。”阿美有些急了。
“你把他讓給我吧。”我不要臉地說。
接下來的約會我毫不客氣地喧賓奪主了。
光彩照人的阿美陪伴著灰頭土臉的我,一直到了下半夜才結束了這個半途換了主角的約會。而且這搶了主角的人不僅沒有反省反而定好了下次約會的時間。
“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阿美在回家的路上指責我,“你滿大街的老外不要,非得跑回來跟我搶。”
“我願意用滿大街的跟你換這個,”我硬耍賴皮,“你以為是英國人都長得象秀格蘭特嗎? 他要是象喬治克魯尼象布萊德 皮特象皮爾布魯思南我都能忍住,但他偏偏象我的最愛,真沒想到這輩子除了在杜桑夫人的蠟像館還能看到這麽好的copy。”
到底是十年的交情,阿美很快就原諒我了,她竟然在以後的幾天裏開車送我去和格蘭特翻版約會。
我們在上演了一場為時兩周的“羅馬的假日”之後依依惜別- 我回返德國的日子到了。
回到德國以後,我給他發了一個郵件,隻寫了一句話:夢境和現實的區別在於- 夢境過了煙消雲散,而現實卻可以繼續。
他回了個郵件,模擬成一個標題為“你確定嗎?”的窗口,我在“是”與“否”的兩個鍵鈕上點了前者之後出現了一係列我們的親昵合影。
從此以後我們開始了每日一次的打情罵俏直到一年後的今天,我又回到北京,和阿美坐在我和他第一次約會的酒吧裏等待他的出現。
“他說九點鍾左右會來。”我在差一刻十點的時候還在堅持。
“就因為這個左右,你逼著我七點鍾就來- 怕他是個極左分子,現在都快十點了,你又認為他會是個極右分子!”阿美泄氣地說,“我其實早就告訴你了,別對他抱太大希望。”
“你是不是知道他什麽事?”我問,“我覺得他在得知我在北京時聽起來沒有我期待得那麽興奮,甚至有些為難。”
阿美欲言又止。
十一點一刻的時候我又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一個嬌滴滴的女孩接的:他已經睡著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好嗎?
其實阿美欲言又止想說的就是這個。阿美的一個朋友給格蘭特翻版當助手,向阿美透露過一些他私生活的蛛絲馬跡。
“那他和我一年的膩膩歪歪是為了什麽呢?”我百思不解。
“妙語連珠不是你的秘密武器嗎?現在成了人家的娛樂工具了唄。”阿美老道地一語點破天機。
離開酒吧的時候我已喝得爛醉如泥。
“男人算是個什麽玩意兒,”阿美用纖細而柔軟的手扶著我的胳膊,“友誼才是地久天長。”
“男人算是個什麽玩意兒。”我攤倒在阿美的臂腕裏,重複了一下這句恒古不變的醒世格言。
你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