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索尼婭的認識是在一個朋友的party上。那個邀請我們的朋友吉米是個喜劇演員,活躍在紐約的大小私人劇場,所以請來的客人大多是自認為是藝術家或者想和藝術粘點邊的人。Party組織得很隨意,站著的,坐著的,走來走的,還有躺著的——我看見索尼婭的時候,她就是半躺在地毯上的。她看見我時先看看我的腳,笑嘻嘻地說:“我喜歡你的鞋子。”然後再往上看看,說:“我喜歡你的褲子。”,然後再往上看看,說,“我喜歡你的背心。”我指了指頭頂的帽子,她點頭,說,“我也喜歡。”“那就剩下我的臉你不喜歡啦!” 我們大笑, 開始攀談起來。
索尼婭是個出生在洛杉磯的韓國人後裔,搞攝影的,算是我的半個同行,我們很快找到許多話題,關於亞洲,關於藝術,關於紐約。。。好像是意猶未盡,所以約好了下次一起出來喝咖啡。
“我媽媽在韓國是個大明星,”和在那次party上不同的是,索尼婭一開口就談起自己的事,“我上次和她一起在首爾逛街的時候才知道的,她從來都沒跟我講起過那段經曆。”
我看著索尼婭精致的臉,可以毫不費力地推理出她媽媽的風采。
“那說明你媽媽是個很低調的人。”我說。
“我覺得她有難言之隱,”索尼婭的表情有點酸,“一直搞不懂她那樣的人怎麽會嫁給我爸爸。”
“他們可能是因為你才在一起的吧。”我假想了一個戲劇情節。
“我就是在等你的這句話!”索尼婭激動得有點神經質,拿在手裏的可樂杯子都跟著顫動——我聽見了冰塊撞擊玻璃的聲音。
那個時代的一個女人因為有了孩子而和一個男人結婚,好像是個挺平常的事,至於讓索尼婭這樣的前衛藝術家如此激動嗎?
“我不是因為她,我是為我自己。”索尼婭看出了我的不解,“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為了艾瑪而勉強和羅蘭德生活在一起。”
艾瑪和羅蘭德我都見過,在那天的party上,羅蘭德是個看起來很忠厚老實的美國小夥兒,模樣也很端正,艾瑪是個三歲的女孩,有一張象天使一樣的麵孔。在看見他們一行三人的時候,我就假想了一個故事:索尼婭久經沙場,傷得千瘡百孔,終於有一天發現回頭是岸,給自己找了個安穩平和的歸宿。看來我的想象力還不算太差,可能隻是在結果上有些偏差。
索尼婭就這樣在冰塊和玻璃的撞擊聲中向我講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索尼婭在洛杉磯已經是個很有名氣的攝影師,找她為CD封麵報紙雜誌提供肖像攝影的客戶都是些我聽起來如雷貫耳的大人物。後來她和一個歌星轟轟烈烈地談了場戀愛,——那個歌星我在電視上的音樂頻道時常看見,隻是在和索尼婭說起他時還不能把他的名字脫口而出。他們不僅轟轟烈烈地戀愛,而且還轟轟烈烈地結了婚——用索尼婭的話說,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舉世震驚的婚禮。這莊轟動一時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不到一年就不了了之了——大歌星隻是把索尼婭當了把道具,和他共同扮演了一回JohnLennon 和 Yoko Ono的化身。他的計劃不算完全落空,當時確實有雜誌報刊稱他們是JohnLennon 和Yoko Ono 的翻版。但翻版畢竟是翻版,如果你不能超越原版,就要讓人貽笑大方——他們的故事隻有原版的淒慘,卻沒有原版的壯烈。洛杉磯是個講究把握火候的地方,誰火候把握不準,就會自焚其身。大歌星在索尼婭失去了利用價值之後就揚長而去,開始製造下一個爆料。心灰意冷的索尼婭丟魂失魄,訂單也一下子少了許多。
“我是真的愛他的。”索尼婭不斷地重複著這句所有的女人都說過的話。
後來索尼婭認識了在好萊塢做手工活的羅蘭德,並且和他睡了一覺,就這一覺,就有了艾瑪。羅蘭德把懷著艾瑪的索尼婭從那個是非之地帶走,定居在自己的家鄉紐約。紐約比洛杉磯能好多少?來到紐約的索尼婭還是不能重新複活。
真是一個氣壯山河的故事,對我也產生了極大的震動——在西方搞藝術的亞洲女人,有幾個沒曾經把自己幻想成YokoOno? 隻是機遇的不同,使有的人把幻想變成了實踐而已。
講完故事的索尼婭和服務生點了一個巨大的奶油蛋糕。我心裏有些不快——我們這圈子裏實施的AA製是:自己點自己的,最後費用大家平分。我對奶油蛋糕一點都不感冒,索尼婭一個人根本沒必要點那麽大的一塊蛋糕,不是還有小號和中號的嗎?果然不出我所料,索尼婭隻吃掉了蛋糕的一個小角。
我是個善於形象思維的人,我覺得這塊隻吃了一個小角的蛋糕就是索尼婭命運的寫照:她隻知道自己應該擁有什麽,而不知道自己需要擁有什麽。
奶油蛋糕帶來的不快並沒有阻止我和索尼婭的交往,她身上有種特別的東西很吸引我——可能就是我們說的“不食人間煙火吧”。本來是一個貪慕虛榮的故事,發生在她的身上卻好像有些淒美——她為此放棄了如日中天的事業。
在另外一次沒有奶油蛋糕的約會中,我們卻鬧了個不歡而散。索尼婭沒有任何鋪墊地問我:“你覺得吉米和我怎麽樣?”我一時語塞,吉米那個漂亮而滑稽的喜劇演員,身後跟著一串想知道和他怎麽樣的女孩,再說,索尼婭不是還有艾瑪和羅蘭德嗎?
“我不知道。”我吭哧了半天,說出了這句話。
“你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你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索尼婭幾乎跳起來 ,“我在你眼裏就那麽一文不值嗎?”
我一下子愣住了。按照美國人的習慣,當麵評價某人某物時,要把形容詞的褒義程度提高兩個台階才算是適度:太棒了的意思是挺好,挺好的意思是湊合,湊合的意思是慘不忍睹。我說的“我不知道”在索尼婭聽起來無疑是在說“你做夢吧”。但既然有滿大街甜言蜜語的美國人她不找,非找我來問這個確實想有答案的問題,不就是想知道我的真實想法嗎?
“我沒法給你一個讓你高興的答案,你想高興找別人去問這個問題吧。”我被她的突然爆發給激怒了。
此後的許多天裏,我們沒有聯係。
在我就要離開紐約之前,吉米邀請了幾個朋友在一個酒吧裏為我送行。索尼婭一行三人也來了,她一看見我就嬉皮笑臉起來。
大家正喝著酒,索尼婭問我可不可以和她一起去衛生間,我覺得有些好笑,紐約這大城市,到現在還流行我們中學裏愛玩的遊戲哪,就起身前行。剛把衛生間的門關上,索尼婭就一把樓住我,強行把嘴唇湊上來——我感覺到了她滾燙的舌頭。
我沒配合也沒反抗。
和女人接吻的感覺真是沒法形容。雖然沒有觸電眩暈,但心裏竟有一絲暖流——一種對心靈相通的認可。
我至今不知道索尼婭的感情歸宿,她和男人沒找的的感覺能在女人那裏找到嗎?但據說她的事業又重新有了起色。
好像歐洲的女藝人更崇拜yoko Ono.
原來yoko ono是美國亞洲女藝人的偶像,很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