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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黑皮膚上的汗在太陽的光下像鑽石慢慢地從他的頭流到胸脯、再流到大腿、終於從腳底
著陸到又幹又燙的紅土上。他一整個身子直直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像一個掌管玉米地的
稻草人,看守著前麵的情景 。
攔腰高的屍體在田野裏胡亂堆得到處都是。他的村裏老早就傳來了胡圖族野蠻殺圖
西族的傳言,現在他終於親眼看見這個邪惡的傳言變成了事實。幸虧屠殺還沒開始的時候
他就去附近的一條小河玩水洗澡,否則他自己也會和全村的村民一樣,躺在一層層鄰居血
水浸泡的屍體上慢慢地等待死神把自己帶走。
除了風偶爾傳來的垂死的呻吟之外,他在沉默的寂靜裏觀察著人堆裏一個個雙眼閉上,
一盞盞燈火慢慢熄滅。他還看到了幾個人的靈魂從死去身體張開的嘴,和睜大的眼飛到天
上。他小嘴巴含著無言的話語,一對黑眼含著無助的眼淚、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
雖然他淚水和汗水慢慢地流下一樣的痕跡,但是他臉上一點兒感覺都沒有。盡管他臉上的
表情顯示見證了好幾年的痛苦和悲傷,但是他隻有八年的生活經驗。他畢竟是個孩子。
八歲的男孩兒應該快樂幸福地跑來跑去踢球;八歲的男孩兒應該從母親做的飯裏感受她對
兒子的愛情。八歲的男孩兒應該經曆小男孩兒對小女孩兒的早戀;八歲的男孩兒應該
爬到最高的樹枝上眺望,而不是看見死人掛在最高的樹枝上。八歲的男孩兒應該看見朋
友的笑容,拉著朋友的手,而不是看見朋友滿臉的血跡,摸著朋友冰涼的手。哪裏有八歲的
男孩兒看過一個血淋淋的頭離身體隻有三尺?
當他終於看夠了這個殘忍、殘暴、殘忍的謀殺,當他終於接受了這個翻天覆地的種族滅
絕,他就轉身往剛來的方向,走向那條河。在河邊,他將會洗掉皮膚上任何的灰塵和血,但
這次暴行的見證,他將永遠洗不掉。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是一個孩子了。再也補不回來孩子的純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