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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見喬莎,比我想象得容易,當她聽見我約會地點是喬家柵,她就已經知道我是君瑞差來的說客,但是,她沒有拒絕我。漲滿了夜雨的秋池,傾瀉不失是一種釋放的選擇。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成剩女了,在國內也談過幾次戀愛,但都不大滿意,沒有成功。本以為到美國後會遇見我的“正確”先生,但在美國的像樣男人都成過家了,沒有成家的也大都是離過婚,或二十多歲剛從國內來留學的年輕小夥子,而我已經三十好幾了。
遇見君瑞是在一個朋友家,我們吃完飯,玩“殺人遊戲”,他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他的敏捷,聰明,自信,有見識,知識廣博,真是很讓我欣賞,他會講好幾國語言。當年是北大才子,卻沒有才子的自恃和傲慢,個性很平穩,生活作風也算嚴謹。可他是一個有家口的男人,又比我大九歲,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但是接觸了幾次,我越來越被他的口才吸引,我不太會說話,他能把我想說的話一次都說出來,而且非常幽默,經常讓我大笑不已。最主要,他很會體貼女人。第一次約我出去,就搶著幫我付帳單,這是我以前交往的男朋友都沒有過的。
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愛我的話,但我可以感覺到他對我的愛慕和追求。我是真心喜歡他的,真希望能嫁給他那樣的人,但我也知道,這絕對沒有可能,他太太是他青梅竹馬中學同學,又一起出國留學打拚,他怎麽可能為我跟她離婚呐,再說他們還有兩個小孩。就像張愛玲說的:“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如賜予女人的一杯毒酒,心甘情願的以一種最美的姿勢一飲而盡,一切的心都交了出去,生死度外!”我就是那樣一個傻女人,我知道,每次和他約會都是在自飲毒酒,但我心甘情願。
和他過周末是我最盼望的時候,好時光總是如此短暫,我留不住他,我隻是他的一個情人,如他所說,是他唯一的一個。盡管他設法安排時間陪我,但他終歸還是要回家的。尤其是有一次,他耳朵生病,居然在整個治療過程中,都不和我聯係。我是搞醫學的啊,他難道第一個聯係的人不應該是我嗎?不是,他逃離了我,而是投入他結發妻子的懷中,而我,一個可悲的情人,所有相思,掛念,擔心,痛苦都得不到任何回應。我再傻,也終是明白了,他不是我的!!!愛情花朵如果沒有婚姻土壤,凋謝後連葬身地方都沒有,作了情人後我才懂得這麽簡單的道理。
四年啊,我跟他好了四年了。他的女兒從十歲到十四歲,開始談戀愛了;他的兒子從四歲到八歲,上小學了;他也從四十三歲到四十七歲,倒也沒有什麽太大變化;但是我,一個三十四歲的女人轉眼到了三十八歲,還沒有結婚,還沒有家庭,還沒有孩子。守著水中明月,做夢一樣,就奔四了,可怕勿啦,可憐勿啦?
我盡管認識到這一點,但是根本沒有勇氣擺脫他。他的耳朵好了以後,對我更加好,還帶我出國旅行。我一百次跟自己說,結束了,該結束了,又一百次不能拒絕他,我不忍心看他傷心,流淚。我把自己的幸福賭注下在一座移動的冰山上。
去巴拿馬,是我和他之間交往最浪漫快樂的一次旅行,他跟LP的借口是出差,跟公司是用自己的假期,我們整整出去玩了一個禮拜。那一個遠離世俗的地方,就像情人的天堂,藍色的天空,碧綠的大海,白色的海鳥,夢幻般的豪華旅館,我們都盡情忘卻自己的真實身份,像蜜月中的愛人,在熱帶海島上,什麽也不做,隻做愛;什麽也不想,隻想樂。我真希望生命就永遠停留在這裏,就這麽快樂地享受愛情,享受他一輩子,死掉也值得了。
就是在這次旅行中,我瞞著他懷了孕。我告訴他我例假剛剛幹淨,不會有事。開始幾天他還很小心地避孕,後來因忘乎所以,就大意了。我沒有勇氣告訴他真相,這是我的孤注一擲,我的垂死掙紮,我天真地想,隻有懷孕才能讓我和他的婚外情關係有一個新的轉機,隻有懷孕才能收獲住我愛上的男人的心,這就是我的悲哀,也是所有做情人的悲哀。
但當我真正發現自己懷孕後,又後悔,甚至害怕了。如果他知道我的陰謀,絕對不會再理睬我,如果他不再理睬我,我一個單身中國女人,怎麽能夠承受做單身母親的重擔。而且,假如我要告訴他事實,按照中國男人的性格,他第一個反應就會力勸我去打胎。
我也許會自己在受不了時,主動去打胎,但我絕對不能接受君瑞要我去打胎,他不可以是這麽殘忍的男人,但現實使他又必須是。他也不可能讓我一個人撫養孩子,他應該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或許他會因此和他LP離婚,但我不敢設想那是什麽光景。就算離婚,他又可能娶我嗎?我是一個騙丈夫懷孕的女人,我真是陷入了萬複不劫的地獄深淵。
孕吐讓我吃什麽吐什麽,前三個月人也瘦得不成形,我沒有辦法見他,要不要告訴他,要不要告訴他,這種思想負擔,讓我頻臨精神崩潰。我當時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避。當我看見他駕車15個小時連夜趕來要見到我時,我發瘋般地將他堵在門外,並威脅他要報警,我的心完全如剛硬的鑄鐵,被狠狠地摔在岩石上粉碎了。我把我愛的,自己肚中孩子的血緣爸爸親手擋在門外,自己卻在門內孤獨淚下,吞咽孽情的苦果,我這是哪輩子輪回得來的報應啊。
你不要問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將來,也不想知道將來!我現在什麽想法都沒有,隻有兩具血肉軀體在這繁華的紐約城木然地活著。”
敘述這段故事時,喬莎的表情是麻木平靜的,眼睛是枯燥幹涸的,雖然孕婦的臉上自然浮現著天使般柔和的光澤,而我的眼淚,卻如喬家柵門外的大雨一般,滂沱直下,不能止息。
當年我外婆最喜歡的喬家柵食品是綠豆糕,我曾經給她買過一大盒子,一直很想念我去世的老外婆,謝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