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河魚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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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留學美國的三個'家'

(2006-07-17 19:42:31) 下一個

記留學美國的三個“家”

愛河魚餌

對中國留學生來說,拿到簽證後,第一個籌劃就是到了美國,下飛機後住哪兒?學校寄來的賃屋指南已倒背如流,但找房依然並不容易。根據前留學生的經驗,若要迅速增強語言能力,第一考慮不能與中國人同住,同時第二房價不能太貴,第三沒買車之前不能住離校園太遠。要滿足這三個必要條件,其選擇隻能是與外國人合住的校園內的地下室。於是這就有了我在美國的第一個家——石頭屯 1008 號又半( Stoughton 1008 1/2 )。

這是一個一大客廳三小居室的地下室,大客廳兼廚房沒得說,彩電、冰箱、電話、沙發、飯桌和四把椅子,一應俱全。浴室小點但冷熱水充足,初來美國也算是受寵若驚,且地下室冬暖夏涼,沒得說。居室雖隻有 9 平方,但包家具房租,不過 150 美金,也挑剔不得。室友是一美國白人,心理係碩士生,名叫“當”;另一個是印度人,建築係博士生,稱呼“烏瑪”。室友均係高級知識分子在此安營紮寨,不能算窩囊。然而,我剛搬入此家僅二日,就發現事情不妙。"當"和天下老美一樣避諱煙火。每當我開火做飯,他都很禮貌地問一句:“如果你不介意,我能把門打開嗎?”時逢夏日,門一開,蒼蠅便沒頭沒腦地蜂擁而入,然"當"又和天下老美一樣決不親手殺生,他於是便去買來“敵殺死”和“空氣清新劑”,對著蒼蠅們實行“安樂死”。這幾天一瓶“敵殺死”的開銷和“空氣清新劑”的費用該誰出呢?據知,我搬入之前無此項開支。毫無疑問,我應對此“空氣汙染事件”負責。不僅如此,“環境汙染問題”又變成了我和烏瑪之間的矛盾焦點。像天下決大多數印度人一樣,烏瑪食素,甚至魚蝦、雞蛋也較少問津。自我遷入後,洗潔精的用量大為增加。烏瑪每次用水池之前,都要帶上橡膠手套,用洗潔精將水池裏裏外外擦洗一遍,因為怕池中有葷腥之物。水池可以擦洗,冰箱竄味則“無可救藥”,即便我的“肉末”用塑料袋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嚴實,烏瑪的臉還是一天比一天陰。鑒於知識分子的麵子,我們之間沒發生任何衝突,但我的生存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我既不能學當,天天買外賣回來吃,又學不了烏瑪每日“瓜菜代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三個月後,我征得房東同意,放棄了租屋合同的違約押金 150 元,離開了那片“潔淨”的地下牢籠。這樣一算帳,我住地下室三個月的實際房租是每月 200 元。短命的第一個“家”就這樣結束了。

我的第二處居室或者說“家”是“費曼屋”。因費曼是美國著名物理學家,所以所有的房客必須是與物理有關的學生或研究生。有些房客也是房東,房東也按月交房租,但承擔管理、修繕、招募新房客的工作,同時也負責內外環境衛生。到年終扣除房屋折舊,分紅利潤也就相當於一年所交房租,即忙活半天僅為白住而已,這在美國勞動力價值換算中並不占便宜,但學生的這種自我管理的生活能力卻得到極大鍛煉。這座大宅共有四層十三個居室,三個廚房五個衛生間。坐落於校園內綠蔭草坪之中,很有陽春白雪的味道。我住在一層樓,占四居室中一間,另三個人分別是壓寨夫人凱西,英俊小生吉姆和胖子丹,此三人皆是美國白人,物理係博士生,因都是中西部農村長大的孩子,所以平易、隨和,很好相處。我們四人合用衛生間和廚房。在第二個家,費曼樓裏,我度過了向美國生活方式轉變的關鍵時光。

我的房子有 12 平方,是一樓裏最便宜的,每月 200 元。因為它是陽台改建出來的,可以說是個玻璃房子。夏天還好,很涼爽,但屋頂大樹上有個鬆鼠窩。前房客請它們搬了幾次家,鬆鼠們不同意,房客隻好自己搬出,我搬入時,房東已告知我這個故事,希望我能與鬆鼠們和平相處,否則搬家的還隻能是我,而不會是鬆鼠!冬天這個屋子就很冷,但房東另配給我一個暖氣機,不另收電費,這很合理。既體現了美國人的誠實和公平,又滿足了新房客。後來我才知道,按美國租房法律,房客的屋子達不到居住溫度要求,房屋是不允許出租的,否則房客可以告房東。第一個寒假到來,聖誕期間,所有房客和房東們都回家鄉過節去了,隻有我這個中國人,有家不得歸,枯守在這棟大宅裏。誰知恰巧那幾天,中央暖氣機壞了。伊利諾斯州的冬天沒有暖氣,就等於“謀殺”。幸而那額外配發的暖氣機救了我的命,伴我度過聖誕寒夜。我的悲慘聖誕故事,引起了房東們極大不安,經房東會決定,免收我半月房租和當月電費。雖然挨了幾夜凍,但心裏還是感到暖融融的,我感到了“費曼”大家庭的溫暖。我們的廚房是一個其樂無窮的地方。吉姆、丹、凱西和我四人合用二樓廚房,我喜歡在廚房明亮、溫暖的飯桌上看書。湊周末,我們四人在這裏打橋牌,或學習、討論。為此凱西專門買塊黑板掛在牆上,仿佛物理教研室一般。每人每月輪一周值日,負責廚房清潔。這個廚房最可愛處是有一個可入不可出的通向院裏停車坪的門,如果采購回來,見廚房有人,便可將大包小包食物從這後門直接運近廚房冰箱。同時,吃剩的麵包、餅幹可以放在樓梯上喂鬆鼠。鬆鼠們早已熟悉這廚房的主人,很少驚嚇逃跑。夏日清晨或傍晚,坐在木樓梯上與鬆鼠們共餐,格外浪漫。每當我做一些紅燒、爆炒或鹵製的中國菜,就可同時打開門和排風扇,這樣就避免了空氣“汙染”的不快。可喜的是我的廚友們均為中國餐愛好者,尤其胖子"丹"曾聲明,不會做“宮爆雞丁”的姑娘,他絕不娶。凱西是第一個被他淘汰的女孩子,雖然無意嫁給他,但好勝的凱西還是偷偷向我討過“宮爆雞丁”的菜譜和配方。凱西是雞尾酒“專家”,她的冰箱裏有無數飲料和酒瓶,象個小酒吧。她能配出紅的“血瑪麗”、黃的“瑪格麗特”、藍的“夏威夷”、綠的“草蠓薄荷”、粉的“紅粉佳人”、白的“椰菠汁”。直看得我這中國人眼花繚亂。吉姆是麵點“專家”,有一次他參加什麽食譜大賽,他設計的“冰果曲奇”得了一等獎,獎品是一台全自動麵包機。為了進一步提高水平,他將麵包機置於廚房,天天翻著花樣做“全麥麵包”、“燕麥麵包”、“黑麵包”、”“白麵包”、“甜麵包”、“鹹麵包”、“果汁麵包”、“果仁麵包“,讓我們提意見。直吃得我們見麵包就怕,尤其我是很少吃麵食的南方人。真可惜他的麵包手藝在我這有點“明珠暗投”。丹體重 280 磅,自然其巧克力冰淇淋也是論桶買的,看他吃冰淇淋的分量,我的胃都抽筋,而他還每次都客氣地請我吃,因為他經常向我要中國菜品嚐。我說美國冰淇淋太甜,還不十分習慣,他覺得無限遺憾!同時也很慶幸,他說要是你們十二億中國人都象我們吃冰淇淋這樣,世界上就沒有冰淇淋賣了。我說十二億中國人若都是 280 磅的體重,別說沒冰淇淋賣,連地球都轉不動了,他聽後很苦惱,決定從明天開始減肥。一年中,在費曼“家”的廚房裏,我學會了做色拉、烤披薩、用微波爐、喝“雞尾酒”,而其中最大的收獲是“說美國話”。我因廚房問題逃離了第一個家,而又因廚房緣故愛上了第二個家。

如果說中國是一個講究吃的國家,那麽美國則是一個徹底講究住的國家。為了保持家中廚房幹淨、漂亮,許多美國人可以“不食人間煙火”。早餐是牛奶、麥圈,中餐是三明治、可樂,晚餐則下飯店或叫外賣。總之,家裏絕少動煙火。對於喜歡“烹炒溜炸”的中國人,住美式房子第一頭疼便是“灶王爺腦袋上懸把‘尚方寶劍’”。當我終於搬入我的第三個家,一件非常幽雅的一居室住宅,就被那“尚方寶劍”狼狽了一番。搬家終於忙完了,環顧再也不用和別人共用的私有領地,不禁想來個小炒,喝兩杯慶賀慶賀。鍋上油、加熱,倒入肉末,“滋啦”一聲,美妙的聲音,我仿佛又回到了中國家中溫情洋溢的廚房。鍋鏟剛在鍋中劃拉二下,就聽“嗶——”刺耳的警笛驟然響起,驚心動魄。當下嚇得我慌張落魄,不知所措,一直待三秒鍾後方才回過神來。原來是自動煙霧報警係統的警告:油煙太大。我當即扔下鍋鏟,打開所有門窗,通風送氣。當兩頭的清新室外空氣一對流報警器立即“ Shut up ”了。驚魂未定,我一轉身,“唉唷”,爐上的肉末變成了碳末。端起鍋扔入水池,擰開水龍頭降溫,赤紅的油鍋一濺水,焦煙大作,我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別再惹響報警器,再也受不了那刺耳的報警聲。同時,腦子裏出現一幅可怕的景象:兩輛救火聲“嗚哇”、“嗚哇”,風馳電掣而至,全身黃皮的高大“火鬼”端著水龍頭衝進家門 …… 。唉,好房子住上了,中國炒菜卻吃不成了!後來每當我試著炒個菜,都要先開門窗,提心吊膽地望著“上方寶監”,油鍋也不敢燒太熱,更難得聽見那另人垂延的“滋啦”聲。夏天空調,冬天暖氣,要吃炒菜,就要大開門窗,眼巴巴看著冷氣或暖氣跑掉,時間一長,吃小炒的欲望就越來越淡,我也不得不加入牛奶、披薩、三明治的行列。由於珍惜房屋環境,第三個家"逼"我遠離了至愛的廚房。

大學城是“鐵打的營,流水的兵”,轉眼到美國近三個年頭,我也變成老留學生了。不僅悉知城裏大街小巷、風土人情,更學會了如何“不花錢、多辦事”。就說我那第三個家,本來租的是帶家具的一居室,房租 350 元,後和鄰居熟了,得知他們住的同樣房子都是不帶家具的 300 元房租。於是第二年續簽租房合同時,也簽了不帶家具的 300 元房租的合同。八月份是大學城舉行搬遷的月份,畢業的學生大多懶得租車將自己的笨重家什拖運去新工作城市,所以是先在“ E-Mail ”上發消息,小處理,然後再門前大拍賣,最後則免費“先到先拿”。反正必須要在租期到期前夜將房子騰空,並徹底打掃幹淨,待管理員或房東來檢查,收鑰匙,否則就別想收回抵押金。我的右鄰夏天畢業,並已在芝加哥謀得差事,他打點完行裝,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預約了一個中央 U-Haul ,卻隻夠裝下他的全部軟行李,而眼看租期已到,他隻好將其家具拖到院裏,號召大家任由自取。我謝過之後,取了其飯桌、單人沙發和絕好的席夢思床,真是天上掉下的好事,因為即使我去商店買新床,還少不得來回搬運,而這裏隻是將我屋內屬於房東的床、飯桌、沙發搬出來,將鄰居的饋送挪進去,就完成了搬遷大事。更讓人意外的是,當我電話通知房東來拿走他們的家具,公司派來的司機僅僅將我搬到屋外的家具運走了,而其餘象笨重的衣櫥、橡木長沙發和書桌等依然留在我屋內,當再度告知公司時,經理竟請我收留這些家具,他目前無暇顧及此事,還有上百間房屋等待他交接、搬遷、裝修和出租。這樣,第二年我付者不帶家具的房租,住著帶家具的房子,沒額外花一分錢,每月還節省 50 元房錢。此等好事,實在難找。

我在中國活了三十年,記得隻搬過兩次家,而到了美國,不到三年已搬了三次家,而不久又要準備搬第四次家,搬到一個二居室的的單元樓裏。從地下室到二居室,有點芝麻開花節節高的意思。我們中國人在美國,憑著勤奮和聰明,由落腳、生根、開花到結果,不久就擁有自己的一棟私宅,那才是我們向往中真正的家!

原發稿於02/28/1997 FRIDAY 《中美時報( 14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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