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死亡的幽穀

真實每一日 之

行過死亡的幽穀

愛河魚餌

 

突然由EMAIL傳來惡噩，老公研究生同宿舍三年室友因肝癌過世，享年44歲，身後留下一對幼年兒女8和4歲。死者生前為海歸博士，任某國家級研究所科研處長。今年元月老公和他在北京見麵時還是好好的。三月份有感覺身體疲乏不適，去醫院檢查，結果已是癌症晚期，入了醫院就再沒出來，曆時45天。這個消息，對我們無疑是一個震驚。老公手裏攥著年初死者生前送給他的書，關在廁所裏哀慟嚎啕。

 

我先生長期胃部不適，但又沒有查出過毛病。隻是每當工作緊張，精神壓力大時就會犯病。獲悉壞消息後的第二天，老公上了半天班就請假回家，說吃過午飯胃痛難忍，無法堅持工作。我小開了個玩笑說：你去醫院查查沒準就胃癌晚期了。這個玩笑開的時間和場合都不對，隨後的三天全家上下陰雲籠罩。老公每頓飯食不下咽，臉色暗沉，明顯消瘦。給他約的醫院體檢要排隊到下個禮拜。小兒子正好這兩天患感冒，咳嗽得緊，也不好好吃飯，大兒子素來比較挑食，麵對這樣一家人，我哪裏還有胃口吃飯。桌上擺著碗碟沒人動筷的場景比空桌子還要淒涼。每天老公無精打彩地上下班；我人前正常，人後卻以淚洗麵，惴惴地生活在懼怕之中。由於恐懼，我晚上對老公說，你我這兩天都睡不好，不如你自己去客人房間睡更安穩。其實我的真實理由是因為恐懼幻想，怕第二天早上起床會摸到一個冰涼僵硬的手指。

 

好容易挨到周日，在教堂裏，我莫名地纏著一個寡居多年的老太太聊天，問她多大開始守寡。雖然心照不宣，但我們都知道各自在一個陰影中神經兮兮地度日。“死的權勢啊你在哪裏，死的毒鉤啊你在哪裏！”當我聽到牧師在台上大聲朗讀這節經文的時候，再也忍不住悲傷的眼淚。好象冥冥之中上帝知道我們家的光景，本主日牧師證道的題目居然是“複活”。基督徒是不怕死的，因為他們相信耶穌死後複活。而我和老公都是基督徒，我們雖然都不說出來，但各人心裏都明白裏麵懼怕的是什麽。人的信心就是如此軟弱和不堪一擊，如果基督徒是如此怕死，那耶穌就枉然複活，我們還信他幹什麽。

 

當晚我和老公決心要擺脫這個巨大的精神困擾。我們一起讀經禱告後，開始商議後事。老公說我是不怕死，隻是舍不得你們孤兒寡母。我已經買過人壽保險，你們將來生活應該能過的去。我說，你就放心地去吧，再過三十年我們又在天堂裏相見了，就當你先行一步，因為你現在活著的光景也不比地獄裏好多少。你早一天結束地上的勞苦後，每天再也不用為項目能否完成，資金能否申請到，公司運營是否景氣而擔憂了。你走了，我賣掉現在郊區的三千呎大房子，搬到離市區近一點的地方，買個三室一廳的小“康鬥”，也不用象現在這樣每天打理占半畝地的私家花園。我可以在樓下開個美容店。等大兒子上了大學，小兒子剛上中學還沒有建立穩定的朋友圈子，我就從紐約搬到加州去定居。因為大兒子知道我喜歡陽光地帶，早就聲稱要到加州去讀大學。雖然以後孤兒寡母日子艱難，但大兒子會出去打工幫補家用，再也不要象我現在這樣，天天放學後守著他，怕他上網遊戲，聊天，打電腦而耽誤了學業。小兒子也不用象現在這樣每周三次接送他去跆拳道，奢侈地陪他玩鋼琴，足球了。我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再做瀟灑靚麗的職業美容師。

 

談話至此，老公疑惑地說，怎麽聽起來，好象我死後你們的生活，比我活著時還得意？看來你現在生活得似乎也不比地獄好多少啊！我們為之一楞，然後對笑出眼淚來。討論完老公的後事料理，我們相擁入眠，今夜無夢。周一早晨，老公感冒症狀迸發出來，原來上周在恐癌情緒壓抑的時候，他被小兒子傳染了胃腸道流感。以前得感冒，老公都是輕傷不下火線的，今天他想都沒想就打電話給老板請假，抱病不去上班了。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穀，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杆都安慰我”。仲春四月，麗日柔風，院裏紅白兩色櫻花開得透明，春花嫩黃，梨花雪白，加上地麵數不清的粉色花兒，滿眼的姹紫嫣紅。後院樹林梢上嫩芽抽條，紅白黃綠色澤如煙，湛藍的天空下，蜂兒鳥兒嗡嗡嚶嚶，春天盡情地無聲勃發。我和老公橫躺在後院露台上，第一次在陽光下享受情侶午餐。眯著眼看綠草坡上兒子們的寵物小兔，荷蘭鼠追逐吃草，裏麵感慨萬千。“死”而複活的老公說，真羨慕你天天都置身在這美景色中，我說，隻有和你相伴的今天，才覺得春天的院子還真美麗。智慧人啊，要在上帝給予的每一個日子裏惜時相親相愛。上帝總有收回我們普通日子的時候，到那時我們就不會太過震驚痛惜。我要發個EMAIL給上帝，我們已經籍著死亡接受到你的信息,領會了你做在我們英年早逝朋友身上的心意！